作者：林柚
我侧目望去，只见她们面色凝重，满眼紧张地盯着我。
我抚着眉心问：“我现在在哪儿？这是怎么回事？”
听了我的话后，她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着说：“小姐，都是奴婢们的错！”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到底发生了什么，别哭啊，起来好好说。”
棠溪素来稳重矜持，然而此刻却失了仪态，她跪在地上抹着泪水说：“昨夜天凉风寒，奴婢们当值时，见窗户敞开着，唯恐小姐受冻，便将窗户关严实了，谁知道到了后半夜，小姐突然陷入了昏迷中，口中呓语不止，奴婢们连忙请来太医，太医说您那是炭火中毒的迹象，奴婢们这才发觉屋里有个火盆……”
听了她的这番描述，我终于对昨晚所发生的事情有了些印象。我叫锦月取来了个镜子，对照之下，只见自己面色紫青，口唇泛红，看来昨夜没少受折磨……
醉樱埋头说：“小姐，奴婢们不是有意的，再说，您对奴婢有恩，奴婢万万不敢起伤害小姐的心思，小姐您一定要相信奴婢！”
我缓缓说：“棠溪、锦月，你们追随了我这么多年，你们的心思我再清楚不过了。”
她们二人纷纷点头道：“小姐说的是，奴婢们对小姐绝无二心。”
我接着说：“锦月入宫这些天，你们是不是常常会羡慕她、嫉妒她？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待你们与待她不公？”
只见她们对视了一眼，最终醉樱出来说：“小姐，我们是旧人，锦月是新人，奴婢们属实不明白，为何您唯独对锦月有所偏袒？”
“是啊是啊！”底下的宫人门纷纷附和着。
果然不出我所料，在我的各种有意无意的行为下，院里的宫人多少对我有些意见，就连棠溪和醉樱也不例外。
我昂起头，嘴角微微提起了一个弧度，“如若我没有记错的话，我曾说过，我最不喜欢忤逆主子的人，既然你们对我有如此之深的怨气，那看来我这小染轩是难容尔等了，我听说司衣局最近在招纳新人，我相信你们在那里一定能遇到一个公平公正的主子。”
说完，我抬手略一用力，两面床帘倾泻而下，外面的求情声我已听不真切了，因为此刻我的眼泪早已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我望着帘外那一片片朦胧的身影，无奈地摇着脑袋。
棠溪、醉樱、小融子，还有小染轩里的其他宫人，他们都是我最值得信赖的人，我知道他们是真心待我，不曾伤害过我，可是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的结果并不在我的掌控之内，我得做好两手准备，如果失败，后果只应由我一人承担，我不想他们受到牵连，我必须得决绝地支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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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身世
院里暖风习习、枝间梨花微扬, 我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托着脑袋朝远方放着空。
这里是我用膳的地方，曾经人来人往、人声鼎沸, 只今却凄清寂寥、了无一天，我望着空荡荡的院子, 心里颇为感慨。
“郡主！”
我突然觉察到身侧有道身影渐渐逼近, 瞬时, 我的头顶多了一抹黑影，一只修长的大手轻轻地从我的头上掠过。
“别动。”来人温润的气息喷吐在我的额上, 我顿时屏住了呼吸。
“有花。”
原是梨花随风而下，落在我的发间。
小肆将我头上的碎花拾了出来, 捧在手上把玩。
我说：“他们都走了, 你为什么还留在小染轩？”
这次事件，我几乎清退了小染轩所有的宫人, 就连守门的小融子也不曾留下。他们与我相伴了很多年，我知道他们心中多有不舍, 亦或许更多的是怨怒，只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此刻我已顾不上自己与他们数十年的情义, 也强迫自己不去在意他们的抵抗情绪，当下, 我只要我的目的达到了就好。
小肆的指腹揉搓着手中的梨花，跟我分析道：“他们自小进宫，陪伴了你很多年，他们的世界是以你为中心的, 如今你坚决地抛弃了他们, 他们在这深宫中若不另寻出路何以生存？我毕竟与他们不同……”
我道：“说来听听？”
小肆接着说：“我不一样, 我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无牵无挂、自由自在，如同行舟，随风漂流，万事只需遵从自己的内心便可。”
“是吗？”我挑眉问：“如果我让你出宫去呢？”
小肆的眸光瞬时收拢了起来，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我，似乎在分辨我所说之言的真实性。
我直起身子，三两步走到梨花树下，转身倚靠在树干上，抱拳无害地说：“我想您一定不会离开故所的吧，四殿下。”
刹那间，寒风袭来、枝叶摇曳，小肆手里的花瓣如沙尘一般在漫天飞舞。
他逼近着我，眸子里满是震惊，“你怎会……你怎会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见他这般表情，我便知道我猜的没错。
我抬头仰望着眼前高高的梨树，一个想法不禁油然而生。我伸出双臂围着树干略一比划，便顺势爬到了一个粗壮的枝丫上。
我重重地拍下了手里的脏物，开心地坐在高高的枝丫上，一双腿随着清风在空中摇摆，许久未曾感受过悬空感引得我阵阵欢愉。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就是四皇子的呢！”小肆在下面朝我挥着手臂。
我指了指我所在的树枝说：“因为居高临下、所以一览无余。”
小肆略微皱了皱眉，他撇嘴说：“你什么时候学会打马虎眼了！若不方便告诉我，直说便是。”
他赌气的样子甚是可爱，只可惜我不在树下，否则我一定会跳起揉揉他的脑袋！
我探身从附近的枝丫上收集来一大捧花朵，揽在怀中，向下喊道：“喂！”
小肆仰着头，迷惑地看着我。
我接着喊道：“你过来一点！”
小肆将信将疑地挪到我枝头的下方。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缓缓地松开了手臂，一臂花瓣顺势而下，洁白的花瓣在空中摇摇曳曳，最终洒满了一地。
小肆拨了拨肩上的花瓣，幽怨地说：“真看不明白你的心思……”
我稳坐在枝上，搓了搓手，漫不经心地说：“没有人能将谎言藏得严丝密缝，你亦是。”
“早在你初入宫时，我便觉察到有些异样。首先，你说你的父亲曾经是当今皇上门下的执事，然而你在提起故人时，丝毫没有流露出怀念之意，这不符合人之常情，此一事是为假。另外，你对皇宫的布局极为熟悉，说明你或者你身边之人在宫里生活过，然而你又说你形单影只、无亲无友，所以这个人只能是你。”
小肆听了我的推断后连连鼓掌，他扬了扬唇角说：“仅凭这些，你最多只能判断出我出自皇宫罢了。”
我接着分析道：“你可还记得那日我被抛在落云宫的枯井里，是你路过救下了我？”
小肆点点头说：“那天只是在帮琉妃娘娘寻东西罢了。”
我问：“既然如此，那我问你，你非宫城守卫，又不是落云宫的侍卫，为何会与琉妃有所联系？”
小肆愣怔了片刻。
我又问：“当日那物件可有找到？”
小肆摇着头。
我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枚淡青色的玉坠，吊在手指上，展示给他看，“琉妃娘娘让你们找的可是这个东西？”
这是个只剩半截的残破坠子，根据现有的形状，能看出来它原本应当是圆形的，只是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现在只剩下一小截月牙形的坠子了。
这是我的暗卫从琉妃寝宫里翻出来的东西，我当时觉得这东西另有玄机，便小心地将它保管了起来，直到我落井那天，小肆弯腰救我时，一样东西从他的脖间滑落出来，我仔细一瞧，那正是玉坠的另一半，由此见得，这东西应该弥足珍贵，否则小肆也不会贴身携带着。
我当时就在想，这物件一定来历不凡，否则琉妃和小肆为何会如此珍视！直到后来，我在琉妃寝宫的暗格里发现了那座排位，才恍然意识到小肆或许就是皇室早夭的四皇子萧鸿正，那玉坠正是皇室赐予他的信物。
果不其然，小肆见了玉坠之后瞬间大惊失色，他下意识跳了起来想要够它，只可惜我坐的位置有些高，他连我的脚都碰不到，更别提抢我手里的玉坠了。
“给我，”小肆的声音突然沙哑了起来，他冷冽地说：“它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我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我应该感谢它，如若不是它，我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发现你的真实身份……”
“把它还给我。”小肆依旧冷着脸。
“我可以给你。”我举着通透的坠子说：“但这物件到了你手上，两块玉合二为一，殿下这身份可算是坐实了？”
小肆高抬的手臂忽然失去了力道，缓缓地垂落了下来，他开口说：“郡主可愿听故事？”
我的眼睛顿时一亮，毕竟皇宫里实在是太无趣了，那些个宫人们因为要避讳，所以从来不在我面前闲谈八卦，平日里，我只能独自翻翻话本子、看看鬼怪志，顶多再找醉樱她们闲聊几句，从未有机会听现场版，现下得知有故事可听，我瞬间来了兴致。
我搓了搓手，提起了衣摆，准备从树上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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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回忆
“等等。”
小肆在慌乱下叫住了我, 我一晃神，差点从树上掉下来，幸好我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身下的树枝。
放眼望去, 这里离地至少有三米多高，若我就这样直直地掉下去,
我正为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后怕, 忽然觉得身侧涌来一阵暖意, 侧目望去，一双有力的臂弯毫无防备地揽住了我。
“别怕, 有我在。”
小肆语调沉稳，语气冷静, 他掀起衣袍坐在我的身侧, 一动不动地打量着我。
我被他盯得略有些尴尬，不禁赶紧转过脑袋避开他的目光。我坐在枝头, 痴痴地望着鸟儿划过天际、风儿袭过树梢、花儿坠落泥间，过了许久, 终于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有很多话想对我说？”
小肆侧歪了下脑袋，对我说：“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在犹豫该如何跟你去说这件事, 谁曾想，倒是被你先察觉了, 阿梨，我早该跟你坦白的，对不起……”
我微微拂着手，云淡风轻地摇摇头。
起初, 知晓他的真实身份时, 我着实有些恼意, 恨他欺瞒我，恨他为了得以重返皇宫不惜暗算我、利用我，恨他久久不告诉我真相，然而时过境迁，我心中的那份怒意早已在种种经历中渐渐淡去，我想，人生短短一瞬，我在这世上既已无所牵挂，又何必去介怀一个萍水相逢的过客呢……
我坐在高高的枝头上眺望着脚下的宫城，迷蒙之下，一座金灿灿的宫殿格外引人注目，我指着他对小肆说：“恭喜殿下，你的心愿就要实现了。”
小肆的手臂突然松动开来，只见他他一副诧异的样子，直勾勾地打量着我，“阿梨，你……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我肆无忌惮地摇晃着双腿，抬手冲他做了个鬼脸，随后从身侧拾起了枚花瓣，捏在手里把玩，“你看，到了如今，你还是不愿相信我。”
我与小肆相处数月有余，他至今任不愿与我袒露心声，他到底是不信任我的，这点无需他辩解，我心里清楚得很。
关于他的那些尘封的往事，尽管宫人们都闭口不言，但我若真心想打探，终归是有自己那一套方法的，只是如今我已无心其他，一切都随他去吧。
“阿梨，我不是刻意去隐瞒你什么，我是有苦衷的……”小肆试图辩解着什么。
我但笑不语。
他接着说：“阿梨，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而我是个人人厌弃的天煞孤星，我之所以不想告诉你真相，是因为我的确存有私心，我不想你因我的真实身份而远离我，对不起……。”
我没有答话，只是拨弄着四周的枝叶，过了半晌，方才答道：“四皇子身份属实高贵，是我高攀不起了，从今往后，在我的面前，殿下可以卸下伪装了。”
我狠心地闭上了眸子，一鼓作气地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萧鸿正，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此时此刻，我只想叫他远离我，离得越远越好，否则若按我的计划行事，难免会波及无辜……
我鼓足了勇气，翻身从树上一跃而下，若在常日，我是绝对没有这个胆量的，可是今日也不知怎地，头脑一热就跳了下去。我想，濒死之人做事才会这般肆无忌惮、不顾后果吧……
幸而心里的痛楚早已掩盖住了身体的麻木，我努力的支撑着身子，颤巍巍地往屋子里走去，余光中，萧鸿正倚在树上，正垂首拼命地摇着脑袋。
“阿梨！”他试图喊住我，只是我早已心灰意冷，耳里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