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过春雪
陈在溪睁开眼,觉得绿罗这药送得真是刚刚好。许是屋子里太闷,醒来后只觉喘不过气,头也昏沉沉,是该喝药了。
绿罗:“药已经晾凉,快喝吧小姐。”
喝药是为了身体好,陈在溪讨厌这个味道,但这是别无办法的事情,她只能抬手接过。
一张脸才刚闻到药味便皱起来,表情也立刻变得嫌弃,陈在溪深吸一口气,默默抓着碗埋头闷。
喝完也不说话,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绿罗看她这副焉焉的样子,拿出事先备好的云片糕来哄着。
那皱起一张小脸的人忽而笑了,笑颜如花。
每当这个时候,绿罗总会不自然勾起嘴角。
小姐这个样子,到让她有了几分以前的感觉。
喝过药,绿罗抬手,将榻上地团扇拾起,一边轻晃,一边开口:“小姐,方才那李生来找了我一趟。”
李生是国公府家仆的亲戚,领了个看门的差事在做。绿罗偶尔会打点钱让他带东西,接触以后,发现他还挺靠谱,一来二去的,也就混熟。
陈在溪还记得这李生,看门的小厮能经常溜出去,在那个怪梦出现以后,她曾让绿罗拿着银子去找小厮打听。
“李生不是说找不到时间出门?”
“他可是收了我的银子,找不到也得去找,”绿罗后知后觉的心疼起银子来,道:“午时趁着一家子都在用饭,李生说他出门去打酒,顺口就问了问,没成想这张生还挺出门,一问便都问了出来。”
绿罗一边扇风,眉头拧起,表情嫌弃。
话说到这,陈在溪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见绿罗难言的样子,她抬手,将团扇接过:“来,我自己扇,绿罗不急,慢慢说。”
绿罗只是叹气,李生带过来的这几句话,算是盆冷水,将她心里那为数不多的希望都熄灭掉。
“小姐……”
陈在溪将手搭在绿罗手上,不轻不重地捏捏,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目光。
“小姐,不要伤心。”绿罗呼出口气,才道:“原那门亲事根本不像老夫人和李嬷嬷说得那般好,那张家早就落魄了。”
“张老爷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就是那张公子,平日里张家都是依着他一人来,这样放纵下,是把张公子养得愈发纨绔……这几年又迷上博戏,祖上为数不多的家产都变卖,李生说他在上京还挺有名,因为他总找人借钱。”
“就这些吗?”陈在溪还算冷静,总觉得绿罗还没说完。
“这些都很好打听,”绿罗顿了下才说:“最重要的是,李生说张公子在外有三房外室。”
还未娶妻就在外有三房外室,绿罗简直不敢想。她家小姐嫁过去以后哪里是解脱,分明是又到一个牢笼。
话说完,绿罗忐忑地看着自家小姐,却见陈在溪神色未变,并无沮丧之意。
陈在溪并无失望,相反,她还觉得解脱。
直到今天,她终于知道定亲那晚,老夫人为何那样看她。
因为觉得她很可笑。
对于婚姻,陈在溪不求对方家世显赫,不求富贵,只希望未婚夫脾性好些,好相处就行。
在李嬷嬷介绍这位张家公子时,她也曾短暂地期待过一瞬。
现在想来,多么可笑。
老夫人讨厌她,又怎会替她找个好夫婿呢?
第6章
月亮高悬于空,周身散发出的光芒温和柔亮。
这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在普通的夜晚,那躺在床上安稳入眠的女人却蹙起眉头来。
白嫩小脸上原本放松的神情也逐渐崩溃,变得恐慌,逐渐又转换成无力。
直到那紧闭的双眼忽而微颤,连带着纤长的羽睫也不安生地抖动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猛得睁开双眼。
心口间的疼痛席卷而来,陈在溪已经不想去琢磨梦里的事情,手捂着心口翻了个身,缓慢地将自己蜷缩起来。
这是一个极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反复做相同的梦,不论是谁都该害怕吧?
更别说那心口的疼,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等待疼痛散去的每一秒都是煎熬的。
缓了小半个时辰,陈在溪才觉得自己终于能喘气了。
她勉强撑着床起身,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快湿透了,热汗裹着身体,这感觉实在难受。
女人走下床,将合上的门拉开,夜风带着淡淡凉意,吹拂过脸庞时,她才觉得自己活过来。
吹了会儿夜风后,一颗心彻底凉下,陈在溪发觉自己也没了困意,只好就着月光发呆。
月光落了一地,院中央地那棵梧桐被柔和的光芒笼罩着。
现在可以理理那个梦了。
她闭上眼,去回忆方才的梦境。明明是和前几天一样的梦,可她总感觉有细微的差别。
可差别到底在哪里呢?
黛眉才舒展开,思忖间,又不自觉拧起,她沉下心,在那模糊不清的影里摸索。
可吹了小半宿冷风都没能想起来,天有转明的迹象,陈在溪只好歇了这个心思,在绿罗起身以前回到床榻上躺着。
没关系,她想,她可以等下次在做梦。
可抱着这个想法以后,一连几天,她竟都没有在做过这个梦。
原本因为梦而困扰的陈在溪反而不自在了,她并没有感受到解脱,反而是更焦灼。
焦灼到绿罗都看了出来,一边替她插上簪子,一边疑惑:“小姐这几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陈在溪摇摇头。
“那小姐怎么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镜中女人素着一张脸,五官精致,只是眼中蒙着层忧郁,瞧着怪让人心疼。
绿罗忍不住又问:“小姐可是在为了婚事伤神?老夫人当真狠心,给小姐指了这样一桩婚事,也不知能不能退……”
“唉,”陈在溪摇头,有些伤神:“婚是老夫人指得,她怎会退呢?”
“那小姐,我们……”
“不急,”见绿罗实在担心 ,陈在溪苍白地安慰:“婚事在翌年年初,我们至少还有半年的时间想办法,还来得及。”
虽是这样说,但两人都知道,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梳完头,窗外已完全明朗,又该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一路行至东院,陈在溪请完安便打算去抄经。
这已经成为习惯,每日早晨,她都会为老夫人抄经祈福。
可今日似有些不同。
她规矩地站着,等待老夫人指使,老夫人轻飘飘地看了眼她,只是喝口茶,缓好一会儿后,才随意道:“溪丫头坐。”
陈在溪有些意外,但还是什么也没问,规矩地坐好。
没一会儿,宋妙仪领着几位妹妹也进来。
坐在角落的身影惹眼,着嫩黄色绣花立领衫,衣衫宽松,样式普通,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但女人肤白,这样普通的衣衫穿在她身上,竟也出彩。
她一大早就来祖母这里了,宋晚云收回目光,嘴角边挂着一丝嘲讽地笑,轻声落下一句:“每天上赶着来又怎样,还不是不讨喜。”
话落,她上前几步,小跑到老夫人身边,轻声撒娇:“祖母~”
“我们晚云丫头来啦?”老夫人眼底带笑,又看着走进屋另外三人,眉眼更柔和:“丫头们都坐,也是知礼哥儿回来了,不然祖母可舍不得让你们四个一大早就来找我这个老婆子。”
“哪有。”宋妙仪一边坐下,语气娇嗔:“我看祖母可没有不舍得。”
“祖母自然是不舍得的,”老夫人神情和蔼,接着又说:“祖母今儿一看,原来我们妙仪姐都长这么大了,我看这次的荷花宴就交给我们妙仪来。”
这句话忽而落下,刚触碰到茶杯地宋妙仪一顿,随之收回了手,颇有些意外地开口,“祖母,你放心让我来吗?”
不怪宋妙仪惊讶,主要是这次的荷花宴和以往略有不同。
大哥才刚回来没几天,府上就跟着举办宴席,其中不乏有庆祝之意。
自南下解决了一桩大案回京后,宋知礼便越发得天子赏识,本就是光风霁月的公子,又还有一个长公主的母亲。
京城贵女们大概没人不想嫁宋家,而这一次荷花宴,明摆着是宴席,暗地里就是老夫人在偷摸着替大哥选亲。
老夫人面色愁苦:“唉,我知妙仪姐儿你懂事,这事情交给你,我也放心。”
再过几年,知礼哥儿就到了而立之年,放眼整个上京,谁家男子都而立了还不成家?
老夫人想到这里就开始叹气,也就她家这个管不了,说也不能说,回回提起就轻飘飘一句他可以搬出去住。
她也只能想到宴席这个法子,多找些人来府上,知礼哥儿能看重一个是一个。
她也不是那封建迂腐之人,家世如何都不重要,在有权势能大得过宋家吗?所以还是眼缘最重要,看上了就好,她都欢喜。
只可惜这一番肺腑之言没人听,老夫人面上地忧思加重,便又开始叹气。
宋妙仪的心思细,自然知道老夫人在忧思何事,点点头,把这事接过,又安慰:“祖母,妙仪会好好筹办的,祖母也该开心些,不要多想。”
话音刚落,老夫人还未回应,一旁的宋晚云便闹起不满来:“祖母偏心,怎么不教给晚云来?晚云明明也很懂事。”
“好好好,”老夫人点头,脾性极好地道:“你也来你也来,多帮衬着你姐姐些,这样也好。”
耳边是老夫人柔和的语调,陈在溪对这些事并无好奇,只发着呆,希望他们早些说完才好。
直到下一瞬,老夫人忽而开口,叫了一声溪丫头。
老夫人同几位姐姐说话时可从不带上她,陈在溪微怔,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有些受宠若惊地抬起头。
日光透过窗,落进屋内,抬眼地瞬间,一束光落在女人眉眼上,杏眼间一片水波荡漾,勾人得很。
老夫人看着,嘴角边挂起一抹讥讽地笑,道:“溪丫头也好生备着,荷花宴席,张家自也会来,到时安排你和那张家小生见一面,也好让你们提前熟悉熟悉。”
是不容人质疑地语调。
陈在溪听完,一张脸惨白,缓慢点头:“好,在溪知道了。”
可还未成婚便私底下相见,老夫人这不是将她往绝路上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