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玉怀姝 第14章

作者:嘉衣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甜文 轻松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至于撄宁嫁到晋王府后命运如何,皇帝又哪里会在意,一个巩固皇权的物件,连他一点虚假的关怀都不值当。

  被指婚的人是撄宁,受到恩赐嘉奖的是姜太傅。

  皇权,向来如此。

  他停顿一下,伸手轻拍在宋谏之的肩膀上:“前段时间你忙着冀州旱灾的事儿,没时间带姜家女回门省亲,这次回去可别耽搁了,姜太傅对他这个小女儿,颇为爱重。”

  皇帝提点完宋谏之,便挥手示意他告退。

  宋谏之掀开帘子往外走的时候,太子正好被个小黄门引进来,脸上阴沉沉的郁色在看见他之后不着痕迹的收敛起来,却也没有再装出那个温和慈爱的长兄模样。

  两人擦肩而过,宋谏之眼皮都没掀一下,空气却仿佛拉紧了,能听到令人牙酸的咝咝声响,领路小黄门险些打了手里的物件。

  御林军待着辎重先行开路。

  宋谏之回去瞧见塌上那条鼓鼓囊囊的锦被,挥退要去喊人的明笙,坐到塌沿,双腿一绞架在塌上,皂色的长靴踩在锦被一角上,没有说话。

  初春天寒,撄宁小半个头缩在被子里,只露出鼻子以上的好呼吸,两人就这么一趟一坐,呆了一炷香的功夫。

  “别装了。”

  宋谏之闭目养神,冷不丁冒出一句。

  撄宁藏在被子下的嘴抿了抿,面上还是一派安详,睡得无知无觉似的。

  “不敢睁眼?”宋谏之睁眼俯身,长指勾起她耳畔的一缕发丝,动作轻柔的给她别到耳后,露出那只胭红的耳朵和一截白皙的脖颈。

  少女眼皮微微颤动,整个人都小心翼翼的瑟缩起来。

  她现在应该大约怕的骨头缝都发麻,心里在骂他犯什么疯癫,人却微蹙着眉缓缓睁开眼,一副睡得懵懵懂懂的模样,打着小哈欠问他:“王爷何时醒的?”

  真是蠢到骨子里了。这小东西那点心思全写在脸上,明知瞒不过还要自欺欺人,就是打着他懒得同她争辩的算盘。

  宋谏之心中生出两分恶劣的愉悦。

  猎物垂死前总要挣扎一番的,抱着两分侥幸,被猛兽摁在爪下也得用些偷袭撞死的伎俩,蠢到忘记对方能把自己脖子一口咬断的事实。

  而把这份侥幸亲手杀死的痛快,宋谏之光是想想就心情舒畅。

  这世上不管什么东西,他太轻易就得到了,权贵、功名、金银,别人搭进一辈子可望而不可求的东西,就奉在他手边。

  他想要皇位,是因为太子把他当成假想敌,明里暗里的针对。但太子越是忌惮,宋谏之越是要逆流而行。

  他本就是个天生天长一身反骨的孽障。

  他爱杀人,享受的是人断气之前不甘或愤恨的眼神和反抗,那瞬间暴发出的浓烈情绪,才能勉强在他金劈玉堆的心中,掀起一点兴奋的波澜。

  可死人见多了,那点微弱的刺激也慢慢消退。

  眼前的小蠢货,刚好在这个时候撞上来,看上去是冷冷的木头美人相,偏偏配了个嘴馋胆怂的里子,有点八面玲珑的小聪明,但实在不够看,蠢得奉承讨好他都讨不到点子上。

  可就是这么个他两根指头都能捏死的小玩意儿,在他手下半分性子也没改过,逼急了还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直肠子,眼神澄澈如赤子。

  宋谏之有时觉得自己对她实在是宽容的要命。

  可难得一见不好驯服的猎物,就得长长久久的留着,等到她打碎骨头心甘情愿的屈服。

  他眼底闪过一线兴奋的猩红,收回手不留情面的戳穿她:“就这点本事,以后还是别装睡了。”

  撄宁一骨碌坐起来,仰着尖尖的小白下巴,不满的嘀咕:“看出来了也不早说。”

  枉费她人醒了还要在活阎王眼皮子底下装睡,这就好比只兔子在老虎穴睡觉,变着花样找死。

  她装的好生辛苦,熬得脖子酸了还都不敢动弹一下,他肯定还在心里笑话自己蠢,她都听见了!

  撄宁又在记仇本上添了一笔账。

  宋谏之睨了她一眼,一脸的高深莫测,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原想看看你能撑到几时,可你装的太差劲,看一眼都是糟践本王眼睛。”

  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刻薄的人,撄宁抱着被子不吭声了,在心里冲晋王耍了一套王八拳,想象着他鼻青脸肿的模样,心情舒畅多了。

  “睡醒了就别装死,”宋谏之抬脚在她腿上轻轻撩了一下:“收拾东西回府,明天本王带你回门省亲。”

  他原先对这桩婚事也不上心,又没什么规矩,忙得忘了也算正常。可撄宁现下愣愣的神情,倒让宋谏之觉得她不是不敢提,而是没想过回门这桩事。

  “回门?王爷有时间吗?”小蠢货反问了一句,一副只要他说没空就会痛快否决这个提议的模样。

  可惜他不是会顺着台阶往下走的人,反其道而行之的接了一句:“有空。”

  说完饶有兴致的打量她的表情,挑了下眉,问道:“你不想回去?”

  “也没有。”撄宁犹犹豫豫的挤出三个字。

  “你父亲不敢抗旨,舍弃了你给姜家铺路,你怨他?”

  撄宁这下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没有。”

  “你因为这事不高兴,不愿回去见他。”宋谏之敛着眼,眼尾勾起一道暧昧的弧度,凝视着少女的脸。

  这下干脆换成了陈述句。

  “没有,我都说了没有。”撄宁把被子裹到肩膀,抱着膝团成个球,转过身背对着讨人厌的晋王,只留给他个后脑勺。

  宋谏之却不肯放过她,追加道:“不高兴还不敢承认。”

  撄宁赌气的回过头,只觉这人烦人的不行,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她看着宋谏之的眼睛:“我真的没有。”

  她在宋谏之那双好似能看穿一切的眼神下低了头,抽抽鼻子轻声说:“不只是父母,我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一家子算过来二十三口人,确实没必要为我一个人豁出去。”

  她食指勾着锦被上一点脱线的绣纹,一根一根的拨散了,继续道:“何况皇上只是赐婚,又不是叫我来送死。”

  虽然眼前疯子是真的有可能杀了她,撄宁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宋谏之指尖轻扣在膝上,轻描淡写道:“父皇不会因为姜家推拒指婚事而灭口,你心里清楚。”

  不过是不愿意为了女儿舍弃一家的锦绣前程罢了。姜太傅在朝中是为数不多的直臣,正气凌然刚直不阿,冒大不韪也敢谏言,可惜这份胆量没有放到家事上,是好官,可未必是个好父亲。

  大约是官场沉浮多年,再软的心也磨硬变冷了。

  “我清楚,又能怎么样呢?”撄宁眼睛睁得圆圆的,歪着头好似不解的看着晋王。

  宋谏之屈起食指在她额上扣了一下,百年难遇的同人做起辩论:“不怨吗?”

  撄宁放下抠着绣纹的手,认真道:“不怨,我一人赴未知的路,换一大家子的来日方长,当真是天底下最合适的买卖了,任谁来做这个抉择都是一样的结果,我大概也不是例外。”

  她甚至从善如流的拍个马屁:“而且王爷颖悟绝伦世无其二,我跟着您能学到很多东西呢。”

  宋谏之眼睛微眯,看她从方才无措的情绪中摆脱出来,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他轻笑道:“你倒是心宽,若是本王,此事定不会是现在的结果。”

  撄宁蜷的腿酸,干脆支棱着腿靠坐在软枕上,直言直语的接道“那是因为在王爷心中,自个儿才是顶顶重要的,余下所有人所有事都要往后排,旁人是死是活,怎么想怎么看,你压根不在意。”

  “你说得对,所以本王活的痛快。”宋谏之掀眼瞥着这个心思通透的小蠢货,认同道。

  撄宁不会说什么大道理,只能怎么想怎么说:“可是王爷这辈子也不懂心中有牵挂的滋味。有根弦系着的心安,并不折磨难捱,反而像晨起喝上碗热汤一样熨帖。”

  她说完才醒过神,后知后觉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她一手捂住嘴,一手比了个缝针的动作,任晋王讥讽她,也不肯再开口了、

  真把这个活阎王得罪狠了,是会要人命的。

第21章 二十一

  明笙去小厨房送回食盒,回来时少见的挂了脸,她向来挂着张处惊不变的脸子,十一头一回见她拧着眉,走路都恨不得一脚一个坑。

  "这是怎么了?”十一看着她忿忿的脸色,纳罕地问道。

  明笙甩了甩手上的帕子,别到襟领边,动作里带着情绪,闻言剜了十一一眼,嗔怪道:“还不是你家.….?”话到嘴边转了个圈儿,她瞄下垂着帘子的营帐,重又开口道:“有人在背后嚼王妃舌头。”

  她从小厨房出来时,见樟树底下三四个太监宫女围作一团,闲着嘴碎。钻进她耳朵的第一句就是 ‘那位主子看上去冷清清的不沾世俗,原来也着急着出来显摆自己,人不可貌相啊。”

  这群人仗着主子们不会来小厨房才敢在背后嚼舌根,但也不敢指名道姓。

  明笙听着一耳朵心中就有了数,她大半身子掩在营帐边,屏住了呼吸不动声色。

  “你们没瞧见昨天的架势,那可真是出尽了风头。”

  “这俩人凑一块了,听说她嫁过来之后就不怎么招…”小太监声音压得几不可闻,继续道:“不招那位主子的待见。”

  他旁边穿着藕粉宫服的侍女离明笙不过两丈远,是个熟面孔,跟在六皇子身边伺候的,明笙这几日来领食盒常常看见她。

  那宫女感叹道::“恶人自有恶人磨嘛。”

  “谁给你们的胆子,在这里嚼主子的舌根。”明笙听得火大,站出来厉声训斥道:“嫌自己命

  长?”

  她的语气太严肃,气氛瞬时间僵住了。一个小太监眼尖认出了明笙,当即吓得脸色发青,哆哆嗦嗦的应好道:“姐姐说的是,奴才该打。”

  说着响亮的一巴掌扇在白己脸上。

  身边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跟着有样学样,七嘴八舌地道歉,场面好不滑稽,不知情的还道明笙在欺凌他们。

  明笙懒得同他们多言,转身便离开了。

  这件事憋屈的地方在于,她没法子上去为自家主子反驳,人家又没指名道姓,你要是自己把这盆脏水认下了,算怎么个事儿?

  可她心里又着实难受,十一问这句话 “啪”地一声把她心中那罐怒火点着了,两条眉毛拧的打结:“我家小…王妃脾气好没心眼,素日里安安分分从不冒头掐尖儿,怎么到他们嘴里就是爱出风头了?”

  此事归根到底是因为晋王,她的话意有所指,很难说没有迁怒的意思。

  十一平日里话不多,是个老实厚道的性子,现下也憋不出安慰的话,弄巧成拙的接了一句:“无碍,不必管他们,有王爷在,那些人也只敢在背后嚼嚼舌根了。”

  “你说得轻巧,名誉受损的可是王妃。”明笙眉毛皱得更紧了,她叹口气:“真是晦气。”

  十一放下怀中抱的剑,不明白自己怎么把人劝的越来越生气了,他挠挠头,认真寻思道:“我倒觉得,王妃也未必在意这些虚名吧。”

  明笙心中还气愤着,连珠炮式的回嘴道:“王妃是不在乎,那是我们王妃人好,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也不是他们嚼舌头的理由啊!”

  她家小姐定然是不在意这种事的,明笙有时都觉得她心性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儿,虽然聪慧机灵,但心宽的要命。

  在家里就是这般,被老爷夫人训了从来不恼,嘻嘻哈哈的讨巧卖乖,但打死不改。

  初识时,叫人感觉是个最好捏圆搓扁的没脾气,熟识后才知道压根儿不是这样,人家是凡事不挂心。

  明笙自然是一句和自家小姐有关的坏话都听不得的。

  “那我去杀了他们?”十一话里没犹豫,又提起了手边的剑,示意的眼神看向明笙,只等她报出那群人的名字。

  “说什么胡话呢?”明笙吓得后退半步,小声道:“我就是埋怨两句,你当什么人都能杀得?”

  十一抬脚便走:“那便偷偷杀是了,我去小厨房那看看。”

  他板着一张本分厚道的脸,开口却是令人畏惧心惊的话,明笙一下子明白,自家小姐为何那般害怕晋王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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