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香拨 第27章

作者:绣猫 标签: 古代言情

  皇甫南推开李灵钧的手,走到了吐蕃公主的马前,对方却掉转马头,扬长而去,只有德吉狐疑地瞪了皇甫南一眼。

第38章 拨雪寻春(四)

  “鲁阿拉拉穆阿拉,鲁塔拉拉穆塔拉! 百里挑一个姑娘在岭尕。 绯红双颊,艳过鸡冠花, 嘴中含蜜,香过甜奶茶。 白鹰展翅,紫雕飞翔, 金翎孔雀点头忙,格萨尔王坐在宝殿上。 鲁阿拉拉穆阿拉,鲁塔拉拉穆塔拉! 白雪山失去白狮子, 大河水失去金银鱼, 高草原失去花母鹿, 绿松石儿宝座旁, 好姑娘苦等在白帐房! 鲁阿拉拉穆阿拉,鲁塔拉拉穆塔拉!” 是德吉的歌声,她有一把比吉曲河水还清亮的嗓子。说吐蕃话的,汉话的,都侧耳聆听,三三两两的吐蕃姑娘,穿着艳丽的氆氇裙,欢笑着,你推我,我拉你,爬上了那女人胸窝似的雪坡。 “咱们的行程两个月前就传递给了逻些,赞普却滞留在尼婆罗,”翁公孺摇着头,“这事情不妙。” “是论协察在作梗吧?”李灵钧望着日暮时橘色的毡帐。 翁公孺坐在毡毯上,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那是德吉歌声所在的毡帐,晚风送来箜篌飘忽不定、雪山清泉似的弦音——拨弦的人是被吐蕃公主带走的皇甫南。 翁公孺拾起匕首,切着一条肉脯,再三察看其纹理,确认不是人肉,才放进嘴里。“西番的女人,也太过彪悍了。”为了叫李灵钧打起精神,他开了句玩笑,“那个德吉,比公主还要跋扈,比起她,连皇甫娘子都温柔可爱多啦。” 李灵钧不悦道:“她们故意的,我在长安时得罪过芒赞。” 翁公孺的酒盏嘴边一停,又放了下来,他望着李灵钧,“郎君,吐蕃女人彪悍,皇甫娘子也不弱,我看她跟公主走时,毫无惧色,你又何必杞人忧天?”在李灵钧肩膀上拍了拍,翁公孺忍着笑,“公主是女人,皇甫娘子则是假男人,真女子,难道还怕她被公主……”本想说“霸王硬上弓”,怕李灵钧更要气得跳脚,他改口道:“……欺负吗?” 再在这事上纠缠,就失态了,李灵钧微笑道:“不,翁师傅,我没什么怕的。”他收回了目光。 皇甫南扭头,自毡帘的缝隙看出去,天边最后一丝金红也被幽蓝的夜幕吞噬了。毡帐里点起了酥油灯,祭台上正在煨桑,漫天烟霭中充斥着松柏的香气。 逻些的天气,中午还暖融融…

  “鲁阿拉拉穆阿拉,鲁塔拉拉穆塔拉!

  百里挑一个姑娘在岭尕。

  绯红双颊,艳过鸡冠花,

  嘴中含蜜,香过甜奶茶。

  白鹰展翅,紫雕飞翔,

  金翎孔雀点头忙,格萨尔王坐在宝殿上。

  鲁阿拉拉穆阿拉,鲁塔拉拉穆塔拉!

  白雪山失去白狮子,

  大河水失去金银鱼,

  高草原失去花母鹿,

  绿松石儿宝座旁,

  好姑娘苦等在白帐房!

  鲁阿拉拉穆阿拉,鲁塔拉拉穆塔拉!”

  是德吉的歌声,她有一把比吉曲河水还清亮的嗓子。说吐蕃话的,汉话的,都侧耳聆听,三三两两的吐蕃姑娘,穿着艳丽的氆氇裙,欢笑着,你推我,我拉你,爬上了那女人胸窝似的雪坡。

  “咱们的行程两个月前就传递给了逻些,赞普却滞留在尼婆罗,”翁公孺摇着头,“这事情不妙。”

  “是论协察在作梗吧?”李灵钧望着日暮时橘色的毡帐。

  翁公孺坐在毡毯上,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那是德吉歌声所在的毡帐,晚风送来箜篌飘忽不定、雪山清泉似的弦音——拨弦的人是被吐蕃公主带走的皇甫南。

  翁公孺拾起匕首,切着一条肉脯,再三察看其纹理,确认不是人肉,才放进嘴里。“西番的女人,也太过彪悍了。”为了叫李灵钧打起精神,他开了句玩笑,“那个德吉,比公主还要跋扈,比起她,连皇甫娘子都温柔可爱多啦。”

  李灵钧不悦道:“她们故意的,我在长安时得罪过芒赞。”

  翁公孺的酒盏嘴边一停,又放了下来,他望着李灵钧,“郎君,吐蕃女人彪悍,皇甫娘子也不弱,我看她跟公主走时,毫无惧色,你又何必杞人忧天?”在李灵钧肩膀上拍了拍,翁公孺忍着笑,“公主是女人,皇甫娘子则是假男人,真女子,难道还怕她被公主……”本想说“霸王硬上弓”,怕李灵钧更要气得跳脚,他改口道:“……欺负吗?”

  再在这事上纠缠,就失态了,李灵钧微笑道:“不,翁师傅,我没什么怕的。”他收回了目光。

  皇甫南扭头,自毡帘的缝隙看出去,天边最后一丝金红也被幽蓝的夜幕吞噬了。毡帐里点起了酥油灯,祭台上正在煨桑,漫天烟霭中充斥着松柏的香气。

  逻些的天气,中午还暖融融的,刚一入夜,就寒气逼人。吐蕃人行则居帐,止则居室,这座毡房,是贵族住的拂庐,用黑牦牛的毛盖得很严实。茶炉上咕嘟嘟轻响,牛粪烧的火,还有点青草的苦涩,线香的味道甜得沁脾。

  团窠对鸭联珠纹的挂毯被掀开,扑来一阵风,是德吉,她换上了一件镶獭皮、绿松石纽的厚袍子,小牛皮靴一抬,把放倒的箜篌踢到了皇甫南面前,“弹,不许停。”她用生硬的汉话命令了一句,钻出毡帐。一群年轻男女,在烟霭中唧唧哝哝的。

  有芒赞的声音,随着德吉一起远去了。

  女奴双手捧着盛热水的包银木盆,放在挂毯边,悄然地退下去了。吐蕃公主还是矜持地一言不发,也许她在箜篌声中睡着了。尖尖的靴子在挂毯下东倒西歪,还有个赤金小盒滚了出来——那是呷乌,吐蕃人挂在身上的小佛龛。

  金盒上是精细的吉祥八宝纹样,这让皇甫南想起了阿普笃慕那只关着死蝎子的宝匣。

  真睡着了。有只脚不耐烦地蹬着虎皮褥垫,伸到了挂毯外头。脚踝上套着镂花银镯,西南蛮夷也从小戴脚镯,当做镣铐,因为生过重病,怕鬼差把魂魄拘走。

  脚不算小,但挺白净。身形也太高了,像个男人。

  皇甫南起身,放轻脚步,刚走到毡帘前,和一个捧托盘的女奴撞个正着。女奴是很警惕的,立即模仿德吉的腔调,指向箜篌,“不要停。”

  皇甫南一字一句道:“我是男人,不方便。”

  女奴固执地摇头,“不要停。”

  “公主睡了。”皇甫南又强调一句,还做了个打呼噜的动作。女奴往她身后一望,忙放下托盘,躬身退出,皇甫南茫然转头,挂毯被撤下来了,吐蕃公主已经起身,仍是赛马时的装扮,幕离佳严严实实地遮着脸庞。

  黑眼睛严肃地盯在她的脸上。不说话,但强迫的意味很明显。

  皇甫南只得坐回毡毯上,抱起箜篌。夜里的雪原,只有风声。手指刚碰上弦子,吐蕃公主摇了摇头,把包银木盆往皇甫南面前一推。

  皇甫南一怔,吐蕃人那眼睛,似乎友好地笑了一下。她犹豫着,说声多谢,伸手在温热的水里搅了搅,见对方没有发脾气,她轻轻透口气,取来布巾浸湿,慢慢擦脸,把发髻解开,用手梳通,简单地盘了起来。

  余光一瞥,吐蕃公主一屁股坐回了虎皮褥垫,赤脚盘起来了,藏在袍摆下面。手肘撑在膝盖上,她一手托腮,饶有兴致地盯着皇甫南梳洗。

  女奴进来取水,皇甫南忙把她拦住了,“德吉在哪?”

  女奴会一些简单的汉话,她摇头,“公主不和人合帐。”

  那我……没等皇甫南问出口,女奴离开了。各处的毡帐都已经黑了,皇甫南在幽蓝的天幕下站了一会,刚掀帘进入拂庐,酥油灯倏的被吹灭了,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迈着步子,摸到了毡毯上一堆厚厚的皮褥,上头还带着吐蕃人身上的热气。

  心稍微定了,皇甫南把双耳匕首塞回袖子,合衣钻进温暖的虎皮褥子里。漆黑的夜里,她感到吐蕃人翻了个身,沉默的双眼看着她。

  “珞巴?”皇甫南忽然出声,试探着喊了一句。

  毫无反应,吐蕃人又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了。

  皇甫南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茶炉下的火还旺,包银木盆里也蒸腾着热气,还有把桃木梳放在毡毯上。她一怔,合起衣襟,矮身走出拂庐。山上夜里落了雪,银芒刺得皇甫南不禁别过脸去。山谷间传来一阵欢笑声,她站直了,看见一群吐蕃年轻人骑马往毡帐而来,德吉在中间,左侧吐蕃公主,右侧芒赞,发辫间的金花和露珠都闪闪地发光。

  在皇甫南沉睡的时候,他们已经去圣湖畔,参加了祭龙神的仪式,并亲眼看见蕃人们把奴隶五花大绑,投进深不见底的湖里,芒赞连靴子和袍摆都湿透了。他手上把玩着一只才砍下来的狐狸尾巴,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皇甫南,对德吉笑道:“咱们把这狐狸尾巴挂在姓李那个人的毡帐外,怎么样?”

  德吉却犹豫了,悬挂狐尾在男人的毡帐上,是蕃人侮辱对方为“懦夫”的意思,她说:“不好,汉人发现了,还怎么议和?”

  “让她去挂好了。”芒赞冲皇甫南将头一摆。

  皇甫南只见芒赞挤眉弄眼的,还在犯疑,被那只带血的狐尾险些砸到脸上,她忙嫌恶地躲开,吐蕃公主的鞭子在草叶上随便地一卷,狐尾被甩到了芒赞肩膀上。

  德吉嗤的一笑,说:“连狐尾都不敢去挂,我看你还是留着它吧。”

  芒赞不甘示弱,“今晚你瞧着吧……”

  人流涌过来了,几个人挤到一起,见祭祀的舞队且歌且舞地靠近,那是龟兹奴隶禳灾驱鬼的“婆罗遮”舞。冷冽的空气中,年轻的女奴们赤裸着腰肢和臂膀,铺在胸脯上的璎珞沙沙作响,肌肤上闪着粼粼的水光,一双双脉脉含情的眼波自百兽面具后投射在吐蕃贵族们的脸上。

  阴阳轮转,男女交合,也是祭祀中重要的一节。这些女奴们因为洁白的皮肤,被认为是酝酿白灾的恶魔,会被推到毡帐后,由贵族男人们所“降服”。

  连德吉都看得入了迷,芒赞的目光没有在女奴的身上停留太久,想起了在长安的泼寒胡戏,他眼睛一转,出手迅疾如电,揪住了皇甫南的衣领,把她推进了扭动的女奴中。皇甫南的翻领袍被扯开了,一瓢冷水兜头而下,她人都傻了。

  芒赞咧嘴笑起来,“报应,报应!”

  德吉惊讶道:“你干什么?”

  芒赞道:“他不就是龟兹人吗?”

  弹箜篌的,敲大鼓的,吹排箫的,都给愣住了。蛇似的手臂缠到了皇甫南的身上和脖子上——女奴们以为她也是位年轻的吐蕃贵族,急着要去讨好她,皇甫南忙拾起地上的翻领袍,有人把柔软的胸脯凑上来了,冰凉哆嗦的嘴唇印在她的脸上。

  手被猛地一拽,皇甫南踉跄地跟着吐蕃公主回了拂庐。

  德吉只想稍微刁难一下汉人,并不想把李灵钧得罪得太狠,她怒斥芒赞,“你为什么老欺负他?”

  芒赞皱眉看了一眼德吉,“你真是个傻瓜。”

  “你才是傻瓜。”德吉一鞭往芒赞身上抽去,两人避过龟兹舞队,在山坡上追逐扭打起来。

  回到拂庐的两人,对望着呆了一呆,皇甫南眼前一黑,翻领袍兜头罩了下来,她将脚一跺,踩着袍子追上去,“你是珞巴吧!”她的明眸里射出咄咄逼人的光,“你是阿……”

  吐蕃人捏住她的嘴巴,皇甫南的话被截断了。

  她早上翻身起来就出了拂庐,翻领袍底下也不怎么齐整,中衣的交领歪斜着,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脖颈和胸口也是雪岭一样耀眼,奶皮一样细腻,吐蕃人懊恼地垂下了睫毛,“恶魔。”嘴巴无声地蠕动一下。

  皇甫南得意了,为她这一路的颠簸没有白费,为那唾手可得的达惹的消息,还有这个人为她魂不守舍的傻样。

  她湿红的嘴唇一弯,“你是吐蕃人,我是龟兹人,咱们谁都不要碍谁的事唷。”

  皇甫南眨着眼睛,离这吐蕃公主骄然的眉目越来越近,到眼里映出彼此的人影,两人都屏着呼吸,皇甫南正要拽下幕离佳,她的手腕被毫不留情地挥开了。

  一张粗拙的龟兹面具盖在她的脸上。吐蕃公主冷哼一声,绕过她走了。

  作者的话

  白灾:雪灾 婆罗遮:后世词牌名“苏慕遮”。

第39章 拨雪寻春(五)

  毡帐外头的玛尼柱上,挂着毛茸茸的狐尾,被风吹动着。 李灵钧把狐尾拿下来,“这是什么?” “德吉和芒赞夜里骑马经过,挂在这里的。蕃人认为狐狸性怯,临阵逃脱被处死者,要在身上悬挂狐尾。”翁公孺劝李灵钧,“小孩子的把戏,还是不要放在心上吧。不过……公主对咱们似乎也敌意颇深,奇怪。”他笑着打量李灵钧,“以郎君你的人才相貌,不应该呀。莫非她不是个女人?” 翁公孺常暗示皇帝有联姻之意,李灵钧多半都不置可否。把狐尾丢在奴隶的托盘里,他转头去看那座青黑色的拂庐。吐蕃公主的拂庐,台基上饰满莲花和联珠纹,镂空的壸门里涂着金银彩绘,比周围白色的毡房显眼。 比起论协察的气势煊赫,拂庐异常安静和神秘。 皇甫南被召走后,晨昏起居都在那座拂庐里。吐蕃女奴们三缄其口,翁公孺越发觉得,皇甫南被公主“霸王硬上弓”这事,也不是不可能。 这假凤虚凰的戏码,莫非做得太真了? “西番女人,果真是……不讲究男女之防啊。”他咂着嘴,不敢说羡慕,起码有些感慨,汉地民风实在太淳朴了。 李灵钧倒率先提起了正事,“王太后没庐氏,在朝中有不少拥趸吧。” “这是自然。一个苏毗奴隶做了三十多年赞普,没庐氏功不可没。” 许多人换了隆重华丽的氆氇袍子,从毡帐里钻了出来,前呼后拥地骑上马。写着密密匝匝六字真言的玛尼旗,连成了一片彩色的海洋,往逻些城的西北方向奔流而去。嘎尔家的毡帐没有动,论协察像座屹立的山,专注地望着祭坛上摇动手铃、对牛角施咒的巫师,目光吝于投向这些轻慢神灵的“反叛者”。 “闹起来了。”翁公孺从毡毯上“嗖”的跳起身,灼灼目光望出去。 李灵钧看见了戴幕离佳的吐蕃公主,还有侍女德吉,没有芒赞。皇甫南跟在队尾,往他的方向望了一眼,五彩的玛尼旗,在她发鬓边飘荡。 “我们去拜见没庐氏。”李灵钧从奴隶手里牵过了马缰。 王太后没庐氏前往拉康寺祭祀,途中遇到数眼平地涌出的沸泉,于是进入泉水中,洗去身上的污秽,当夜,没庐氏在梦中感到数道绿光…

  毡帐外头的玛尼柱上,挂着毛茸茸的狐尾,被风吹动着。

  李灵钧把狐尾拿下来,“这是什么?”

  “德吉和芒赞夜里骑马经过,挂在这里的。蕃人认为狐狸性怯,临阵逃脱被处死者,要在身上悬挂狐尾。”翁公孺劝李灵钧,“小孩子的把戏,还是不要放在心上吧。不过……公主对咱们似乎也敌意颇深,奇怪。”他笑着打量李灵钧,“以郎君你的人才相貌,不应该呀。莫非她不是个女人?”

  翁公孺常暗示皇帝有联姻之意,李灵钧多半都不置可否。把狐尾丢在奴隶的托盘里,他转头去看那座青黑色的拂庐。吐蕃公主的拂庐,台基上饰满莲花和联珠纹,镂空的壸门里涂着金银彩绘,比周围白色的毡房显眼。

  比起论协察的气势煊赫,拂庐异常安静和神秘。

  皇甫南被召走后,晨昏起居都在那座拂庐里。吐蕃女奴们三缄其口,翁公孺越发觉得,皇甫南被公主“霸王硬上弓”这事,也不是不可能。

  这假凤虚凰的戏码,莫非做得太真了?

  “西番女人,果真是……不讲究男女之防啊。”他咂着嘴,不敢说羡慕,起码有些感慨,汉地民风实在太淳朴了。

  李灵钧倒率先提起了正事,“王太后没庐氏,在朝中有不少拥趸吧。”

  “这是自然。一个苏毗奴隶做了三十多年赞普,没庐氏功不可没。”

  许多人换了隆重华丽的氆氇袍子,从毡帐里钻了出来,前呼后拥地骑上马。写着密密匝匝六字真言的玛尼旗,连成了一片彩色的海洋,往逻些城的西北方向奔流而去。嘎尔家的毡帐没有动,论协察像座屹立的山,专注地望着祭坛上摇动手铃、对牛角施咒的巫师,目光吝于投向这些轻慢神灵的“反叛者”。

  “闹起来了。”翁公孺从毡毯上“嗖”的跳起身,灼灼目光望出去。

  李灵钧看见了戴幕离佳的吐蕃公主,还有侍女德吉,没有芒赞。皇甫南跟在队尾,往他的方向望了一眼,五彩的玛尼旗,在她发鬓边飘荡。

  “我们去拜见没庐氏。”李灵钧从奴隶手里牵过了马缰。

  王太后没庐氏前往拉康寺祭祀,途中遇到数眼平地涌出的沸泉,于是进入泉水中,洗去身上的污秽,当夜,没庐氏在梦中感到数道绿光,如同滚烫的泉水,自她的尾椎注入躯体,又从额头迸射而出。次日醒来后,年过五旬的女人感觉自己四肢轻盈有力,肌肤细腻光滑,红宫的婢女都错愕不已,以为没庐氏是误闯红宫的陌生少女。更奇异的是,没庐氏的面孔都透着翠绿的虹光,肩头则生出两朵幽蓝的莲花。

  王太后车驾所到之处,人们无不虔诚下拜,他们知道没庐氏已经显出了绿度母菩萨的转世真身。

  没庐氏宣布她所洗过的沸泉为圣泉,并要依照她梦中的圣境,将泉水旁的小神殿拉康建成一座最宏大的佛寺。里头的黑教寺众,被解下头巾,赶到约如去开山修建水渠。

  王太后抵达时,拉康寺里也像热泉一样沸腾了。本来已经被捆了四蹄,打算用来祭神的牛羊被解开了,在瞻仰绿度母的人群里横冲直撞。没庐氏身上的神迹已经再次隐匿,但她的面孔正如同蕃民心中的度母那样殊胜绝伦。

  没庐氏宣布了一个让人惊喜的消息:她已得到汉国皇帝所赠的佛经,着人译为蕃语,食肉者与食糌粑者,都须早晚念诵。而莲花生大师则将随赞普一同入蕃,带领他的天竺弟子们在逻些的桑耶寺弘传佛法。

  黑头蕃民,须皈依三宝。

  “祈愿神人供塔与日月所存天地之间,佛法长住不灭,而为众生福德之本。”没庐氏用悦耳的声音呢喃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