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深林的鹿
他说着,抬起袖子下的手,手心里果然捏着一只金色的药瓶。
许是沈枝熹的神色太过冷淡,他越发小心不知该说什么,侧目一看见着宋涟舟便又找到话头往他身上引去。
“对,宋兄是我在回来的路上遇见的,昨晚他救了你的事情我也已经都知道了,好歹是他救下的人,我便问他要不要一块儿来看看,他立马就答应了。”
可宋涟舟的神情,比沈枝熹更加淡漠。
谢景时僵着笑,扯了扯宋涟舟的衣袖,宋涟舟却依然冷脸。
“你别看宋兄冷冰冰的,其实他就是外冷内热,他早上被宣入皇宫后就立马去了城外军营,天黑了才回来,这会儿晚饭也没吃呢就立马过来看你了,他其实是很……”
“景时。”
宋涟舟突然开口,谢景时便又再浮上笑容,来的路上他就一直嘱托宋涟舟要在沈枝熹面前好好替他说说话,突然多了个没见过面的姐姐,虽然不适应却并不反感,既然是父亲的孩子,这么多年流落在外总是委屈的,可听说她对父亲生怨时便也担心她会连带着不喜欢他,这便拉着宋涟舟过来,有个人在身边帮他撑撑,总不至于太尴尬。
可没想到,宋涟舟一开口别说是帮他,竟还要赶他走。
“你先出去。”宋涟舟道。
“阿?我那个……”
“我有几句话,要和枝熹妹妹说。”
“可……”
“你也出去。”宋涟舟仍是看着沈枝熹,可这话却是对同在屋内的方柔说的。
谢景时再傻也看出蹊跷,从他们进屋起,那宋涟舟和沈枝熹的眼神就没从彼此身上移开过,他很难不多想,轻轻凑到宋涟舟跟前小声问:“到底怎么回事呀?”
“没事。”
说话的,是沈枝熹。
而这个声音,听得宋涟舟眼皮一跳,心里封闭的某一堵墙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似的,表面依然平淡可实际心湖已然开始沸腾。
“国舅大人可是救过我的,他想说什么就说便是,还能吃了我不成?”
沈枝熹的面上多了几分笑意,只目光依然平静。
身边的方柔倒是比她紧张,眼神从她身上流转而过又再落向床上依然昏睡着的沈晚萤,却也心知有些事避不掉,只能由沈枝熹和宋涟舟自己解决。
她垂眸迈步往门口去,谢景时看了看另外两人,没有头绪也只能跟着出去。
屋内。
宋涟舟仿佛被定了身般,笔直站那儿不动,神情也越绷越紧。
他注视着沈枝熹,看着她步步靠近,然后笑着开口。
“真是想不到,当年被我救回来的小瞎子竟然会是当朝国舅。”
她面色苍白,但不妨碍笑靥如花。
只是落在宋涟舟的眼里,全然不见他有任何欣赏之意,有的只是悲凉。
“不装了?”他问。
沈枝熹顶着他充满胁迫审视的目光,笑意更甚回:“国舅爷若是喜欢,我可以继续装。”
“……呵。”宋涟舟低声笑,却不像沈枝熹那般肆意。
他做不到,抹不开也化不掉结在心里的郁气。
来的时候明明已经做足了准备,想着要如何审决她,要足够的冷情,要狠狠的报复,要她生不如死,要她痛苦哀求,要她忏悔,要她认错,要她……
可真到了面前,真实的听到了她的声音,那些做好了充足准备的决心一下就不知道被抛到什么地方去了,脑子里剩下的就只有当年她在竹屋中一声一声甜腻的唤声,那些记忆一点点的被唤醒,重新翻出来与眼前这张脸重合起来。
“这张脸……真好看。”他笑得薄弱无力。
那双被烛火照的莹莹发亮的眼睛,仔细凝视着沈枝熹的脸。
有那么一瞬,也将沈枝熹带回了当年。
当年,他的眼睛虽然失了明却也是这般好看的,亮的犹如天上星辰。
宋涟舟抬了手,手背轻轻的在她脸上抚摸而过。
“不愧是要被刘员外抢回去做十三房妾室的美貌。”
他的话,嘲讽至极。
“如今,那刘员外可好?”他又问,想要看看沈枝熹被戳破谎言的难堪。
可她没有,面上依然平静,丝毫没有被戳穿谎话的尴尬,反倒显得他像个不豁达的小丑,计较颇多没有心胸似的。
他收回手,冷笑退了一步,“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国舅爷想要我说什么?”
“你难道不知你该说什么?”
沈枝熹装作懵懂,朝前一步拉近距离,“我说了,国舅爷就能放过我吗?只要你能放过我,我什么都可以说,认错,道歉,或是忆当年,重温竹屋甜蜜的话语,只要你喜欢,我都可以说。”
她的这些话自然不是宋涟舟想听的,除了让他脸色发黑再无其他。
“还是说,你不习惯我这样喊你,那叫唐舟的话,你会不会更加适应一些,又甚至是……夫君?”
她说的倒是轻轻松松,却不想这样的称呼于宋涟舟而言意味着什么。
别说夫君,便是那一声唐舟就足够让他心碎。
她轻飘飘的两个字,那可是在他心里藏了三年的念想,她却这般嬉皮笑脸的玩笑着他的念想,她要干什么,她想要彻底毁了他么?
“夫君想听我说什么,你告诉我,我说便是。”
第76章 你对我有过真心吗
“你……闭嘴。”
宋涟舟声声发颤,莹亮的双眸不知是从她的哪句话起就开始湿润润的。
“沈枝熹,你可真狠。”
她当真是狠极了,几句话就戳中他心里最痛的地方。
她当然知道,伤人的刀就是她亲自刺的,她自然知道他伤的最重最痛的是什么地方。
“你别跟我扯别的!”他指着沈枝熹身后,指着昏睡在床上的人,“当年的事情,你一字一句都给我清清楚楚的说明白了,当年你究竟意欲为何,别再骗我!”
沈枝熹回了回头,眼里却没有担心。
晚萤和宋涟舟相似的容貌已经被隐去,即便他见着了也不要紧。
“好。”转过头,她看着宋涟舟似决然般回:“我说。”
宋涟舟屏着神,眉目紧拧等着她的坦白。
尽管他已经想过千万种缘由,可亲口听着她说出来的解释时,仍是不能承受。
她说:“当初把你救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有孕了。”
“你说谎!”他不信,忍不住发了吼。
沈枝熹依然镇定,锥心的话从来也不怕说不出口。
她和谢暮云之间的事情处理完,她就立马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和宋涟舟有半点牵扯。
“我是不是说谎,国舅爷查一查便知,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想过这孩子是不是你的,若是你的,可算着在一起的时间到怀胎十月生产又显然是对不上,若是你的,明明应该再晚两个月出生才对。算着时间,刚好差不多也就是我刚遇上你的时候怀上的。我救你,不过只是想给我肚子里的孩子找个父亲,谁知就刚好那么巧遇上了你这个瞎了眼的怨种……”
“你闭嘴!”
宋涟舟忍着心口一阵一阵的抽疼,目光如炬盯着沈枝熹。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你肯定还在骗我。”
“是不是骗你,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我为何百般设计哄骗你成婚,又总是缠着你要和你行房事,你以为我说要和你生孩子是……”
“别说了!”
“因为再不抓紧,肚子就大了,我只能日日缠夜夜粘着要同你……”
“我让你别说了!”
宋涟舟抓住沈枝熹的双臂,许是悲极又许是恨极,手上力气很大,要将她的手臂生生掐断似的,可嘴上的话却那么轻,那么小心翼翼,还带着些最后的期待。
“我不信,白铃兰,我不信。”
他叫的不是沈枝熹,而是白铃兰。
可白铃兰三个字,终究也是触到了沈枝熹心中的防线,面上还是漏了丝丝动容之色。
“如果只是想给孩子找个父亲,谁都可以,可你偏偏选择是我,说明你心里对我还是有一点点不一样的,对吗?”
他说这个话,已经是将自己放至最卑微的尘埃处。
代表他甚至可以原谅沈枝熹要他认别人孩子为子的设计,只要她肯承认她对他是真的有情。可沈枝熹却就是不让他如愿,非要彻底击碎他的幻想。
“是啊。”她又勾唇笑起来。
“如果别人也长的和你一样好看又好骗,我也会选别人的,管他是唐舟、杨舟还是王……”
“够了!”
宋涟舟猛然松手,力气并不十分的重,但沈枝熹还是跌坐到了地上去。
“既然是这样,那你为何又反悔一声不吭的走掉,既然骗了,又为什么不骗到底?”
“因为你这瞎子身份不凡,你竟然想带我去月京城,月京是什么地方,我是有些钱财可我不是傻子,我不过一个商户怎么进的了你们月京城那样的门楣,即便进去了也会一辈子被人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话,若再碰上个不对付的长辈,我的一生都要被蹉跎死,我才不要去。倘若被发现孩子的秘密,我肯定要死无葬身之地。”
“那我呢?”宋涟舟早没了来时的气势。
他缓缓在沈枝熹身前蹲下,一同落下的还有他眼中绷不住的泪。
“那我呢,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我是真的,我真的是认真的,我是真的要娶你为妻,要和你共度余生白首皆老,我是认真的。白铃兰,辜负真心的人是要被……”
诅咒的狠话明明到了嘴边,却突然说不出来。
沈枝熹跌去地上后,面色越发的惨白,胸口的血也被震出来,不一会儿就染红了一大片。他上下打量,说不出口的话全化作眼里不间断的泪。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
他再次抓住沈枝熹的胳膊,却没方才用力。
“当年你同我拜天地拜神明,拜堂的时候,到底有没有过真心,哪怕只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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