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阿茶
魏瑾离开片刻又折回来凑到李兰舟身边时,李兰舟正在和人投壶。
老贩哀嚎抱怨: “你这小郎君,看着细胳膊细腿的,将老夫这些东西都快拿光了!”
面容清隽秀美的小郎君横空出世,一出手就从无失手过,每一支木箭都被掷进了瓶口极细的瓷壶中。
郎君身姿纤细笔直如竹,身形坚韧,面上无甚神情变化,可眼中却隐隐含着轻快的笑意。他站在那,随意接过简陋的箭矢,余光一瞥瓷壶在哪,两指一夹随意一掷,那木箭就好似自己长了眼进了那针眼般大小的壶口。
堪比绝技难得一见,围观的人四面八方蜂拥过来,无不拍手称奇,七嘴八舌议论着这是谁家的贵公子。
魏瑾回来时,就看到了这样被围在人群中央的李兰舟。
四周围观的人都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如蜂嗡嗡嘈杂无比,而一身白衣的她鹤然屹立,河水的波澜凹凸起伏,如鱼鳞一般闪着细碎的光影,将暖黄的灯光映照在了她一身的白衣上。
河岸边的酒楼内,咿咿呀呀传过来些戏语。
白衣少年郎装扮的李兰舟穿越波涌晃动的人头,远远朝他看过来。
魏瑾失了语,耳边周遭无声响入脑,与她盈盈相望。
那少女,美得似一幅画。
她那沉寂的躯体内,那种蓬勃的朝气又隐隐再次勃发,一如多年前。
摆摊的老贩这么多年少见投中的人,一开始也还面目慈祥跟着夸赞吹捧,但接二连三这小郎君都投进了,难免有些跳脚肉疼,抱怨的哀嚎不断。
见魏瑾已经回来,李兰舟不再继续投壶,对老贩微笑道:“老伯,你的这些东西我都不要,这是投壶的银子。”说着,一边将银钱递给老贩,然后带着魏瑾和白术离开此地。
老贩喜笑颜开,连连说了好多喜庆话,然后又赶紧招呼吆喝围观的人来投壶。
离开了被围观的地方,李兰舟问魏瑾刚才离开是做什么去了。
魏瑾垂眸抿唇,眉眼含笑,一双眸子灿若繁星,神秘兮兮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展现到了人前。
李兰舟低头看他摊开的手,那掌心中正放着一个细竹做的蜻蜓。
“我刚刚经过,看着还挺好看的,便想着一定要买一个送给长公主。”
李兰舟笑着接过,细细打量起来,民间的小玩意,做工相比宫中自然粗糙许多,可胜在有朝气,有活力。
她正要开口说话时,距离他们几人远的地方,突生了变故,人群熙熙攘攘,议论声讨声实在混杂。
人群中央,有三波人。
其中小丫鬟打扮的女娘上前将主子护在身后,厉斥道: “我家女娘也是尔等敢冒犯的!还不快速速离去!免得遭殃!”
对面的三四个男人看衣着怕是也来自富贵人家,对此恐吓毫无畏惧,反而还大步朝前了一步,举止轻佻地抚上丫鬟的脸蛋,调戏道:“本公子瞧着不止你家女娘姿色不错,就连你这小脸蛋也如剥了皮的鸡蛋细滑啊.....”
人头攒动,李兰舟看不见里面的人,却能听到周边人的杂七杂八的议论:
“这哪家的小姐,出来也不戴个面纱?带个护卫?真是生得花容月貌。”
“这般好的颜色,只怕要便宜那郑家的纨绔子弟了。”
“郑员外郎家的儿子真是无恶不作啊!如今都敢在天子脚下强夺民女了?”
“长公主要事缠身,怎么有闲功夫抽得开身来管京中的腌臢事?你还不知道吧,这京兆尹与那郑员外郎可是故交,肯定帮忙周旋包揽,不然这郑公子作恶多年了怎么这么多年都无人敢管。”
小丫鬟护着主子一退再退,吓红了眼眶,却还是硬着声呵斥:“大胆狂徒,若你再不退下,我们家主君和大公子一定会将你千刀万剐!”
那纨绔不退反而得寸进尺,又朝前去:“来啊来啊,本公子倒是看看若是生米煮成熟饭,你家主君会不会求着把女儿嫁给我.....”
一把扇子抵在了纨绔上前的胸膛上。
纨绔皱眉:“你是何人?敢管本大爷的好事!”
躲在丫鬟身后的女娘探出头来看,那拿着扇子拦住人的竟是当今的陛下——李锦书。
人群之外,李兰舟也终于看清丫鬟后面的人,竟然是王嫣。
第39章 出击
王嫣娇怯怯地大喊一声:“陛下!”
瞬间,她不再躲在丫鬟身后,含羞带怯走出,两三步路,步步生莲步履娇柔。
她眉眼含着明媚的笑,背脊挺直,抿唇带着胜利者的高傲瞥了一眼那三个纨绔,然后站到了李锦书的身边,垂眸朝李锦书行礼,声音脆生生的:“臣女,参加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下,不止那三个纨绔,所有的人都惊慌了,谁能想到眼前这个容貌旖丽的少年郎会是这当今的天子呢?!
郑纨绔不信,即便面上的惊恐已经出卖了他,但他还似溺水的人一般挣扎着,上下打量李锦书,妄图找出最后一丝破绽,故作高高在上、满不在乎呵笑着对王嫣道:“你这小妮子,敢在街上随便拉个人冒充圣上?真是胆子不小!”
他撸了撸袖子,威胁道:“还有你个小白脸,本公子现在就抓你们去报官!”
郑纨绔身后的两个男人原本还有些惊慌失措,但见姓郑的如此笃定狂妄,瞬间又有了底气,反正郑员外郎与京兆尹大人都会为他们撑腰!
李锦书身后的大内高手个个眼神犀利,面容凶狠,看着就不好惹,那两个纨绔上前了两步,终是你看我我看你不敢再近前。
李锦书垂眸瞥了一眼脚边正行礼的王嫣,这一眼,暗含凌厉。
他不过经过此地,见有人恃强凌弱便好意出手制止,没想到竟被人算计了。
好在他在出手之前就让大部分重要人物隐退,没暴露于人前。
王嫣安安静静低着头,没能看到这一眼,至于她知不知道,那就不得而知了。
李锦书抬起头,英俊的容颜尽是漠然,隐隐含着不耐,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实在不想再在这浪费时间,于是兀自解下腰带上的令牌,让身边仅存的亲卫递上前去。
那两个打头阵的纨绔只接过令牌看了一眼,便全身发抖,捧着令牌哆哆嗦嗦跪下。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
郑纨绔只看了一眼那令牌,也全身失力面色如土跌跪下求饶,悲痛欲绝如丧考妣,哪还有半分刚才的傲气?
围观百姓也赶紧争先恐后下跪,一时间高呼万岁声排山倒海,一条街都如风吹麦浪般乌泱泱下跪。
基本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下跪之后,李锦书不经意间瞟见了站在众人之外的李兰舟。
面上的冷漠和不耐霎那间褪得一干二净。
那作白衣少年郎装扮的的美少年,站在几步之外,隔着丛丛下跪的百姓,看向人群中央的他。
李兰舟身边的男子见这俊俏的白衣少年郎还直愣愣地站着,就想出手拉扯他的裙衫,压着声焦急提醒:“小郎君你还站着做甚?!还不赶快跪下......”
只是他的手还没碰到小郎君的衣摆,提醒的话语也还未落,那人群中央的圣上就急冲冲朝他们跑过来:“皇姐!”
这一声,吓得提醒的大哥伸出的手抽了筋,阵痛纷纷。
李锦书朝着李兰舟跑过来,却生生停在了三步之遥的位置,敢看又不敢看般望向李兰舟,小声唤了一声:“皇姐。”
李兰舟对他微微颔了颔首,然后绕过他,走向刚才趾高气昂现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三人,李锦书也赶紧踱步跟在她的身后。
“军部员外郎郑家的嫡公子?”李兰舟垂眸睥睨地上抖若筛糠的男人。
“小人正是!”郑纨绔抬头瞥了一眼她,随后紧跟着又磕了几个响头:“长公主饶命啊!小人一时糊涂!求长公主格外开恩呐!”
李兰舟置若罔闻,对跪在地上的白术和魏瑾吩咐道:“今夜就要麻烦二位亲自走一趟了,即刻将此三人压入大牢,听后审问。”
白术和魏瑾郑重抱拳应下:“诺。”
亲眼瞧着魏瑾和白术将三人押走,李兰舟让众人起身,然后她亲自走到王嫣身边,亲自将她扶了起来。
“王家女娘受惊了。”
王嫣受宠若惊一般,神情感恩非常:“长公主殿下言重了,若无陛下.....和您恰巧在此处,只怕臣女今日......”一边说着看了一眼李锦书,一边捏着帕子掩面梨花带雨哭泣。
李兰舟不再安慰她,而是将李锦书叫了过来,李锦书只看了李兰舟一个眼神,便了然道:“此处云龙混杂,不如就让朕亲自送王女娘回府,朕也顺便去拜访国公大人。”
王嫣收回帕子,不再扭捏,道了谢。
到了国公府门前,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依次停下,早早得了御驾将临的消息,国公府的一众人早已等候良久,见马车停下,候在门口的仆从急忙手脚麻利凑上前去伺候贵人下马车。
李锦书要依言去拜访王显,王嫣则要上了小轿被抬回内院。
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临别前,王嫣叫住李锦书:“陛下,请留步。”
李锦书心里想着李兰舟,心下不耐到了极致,面上却还是带着温和笑意停下脚步:“王女娘还有何事?”
王嫣从软轿上下来,走到李锦书身边站定,一个眼神让身边的仆从都识趣退远,面上恢复女子的娇美情态,刚刚落过泪,眼眶微红,娇弱含羞。
她又屈膝行了一礼:“今夜多谢陛下救命之恩,若没有陛下仗义相救,恐怕臣女活不过今日了。”
李锦书想起她一张嘴就直接暴露他的身份,可从她懵懂单纯的神情目光中,又实在看不出是故意还是无意。
他只淡漠疏远地说:“王女娘言重了,国公乃大夏肱骨之臣,也急爱护女娘,断不会让女娘平白受委屈,时候不早了,王娘子也早些歇息。”
王嫣看了他一眼,随后掏出一方折叠整齐的帕子,递给李锦书,语气极轻:“陛下,您的手受伤了,擦擦吧。”
李锦书动了动受伤的手指,将目光从她的脸移到了她捧起的帕子上。
空气沉默了几息之后,李锦书抿唇笑了笑,收下了:“那朕就多谢娘子好意了。”
王嫣眼中是压不住的笑意,垂眸躬身请退。
第40章 狠毒
回到后院,小丫鬟见王嫣如此神采奕奕,丝毫不怕国公爷怪罪的模样,不由担心道:“女娘,国公爷知道了咱们私自出府可如何是好?”
王嫣心情美佳,不以为意道:“左不过挨一顿训斥罢了,随便搪塞一下就可以过去。”
小丫鬟还是面露难色:“咱们国公爷不是不喜陛下庶子身份,不令大公子与之交往,女娘今夜受长公主和陛下的恩情.....”见王嫣偏头看她,她赶紧低下头。
王嫣面上的笑容消失,静了片刻,才说: “父亲他从来就没想过我想要的是什么。”
她难道真要嫁给一个世家名不见经传、无官无爵的嫡次子?了此余生?
那卢庆玄,毫无野心。
“我和兄长,不过都只是他的棋子。”
那日大朝会马球赛,王显只犹豫片刻就想将她嫁往突厥联姻,放弃这十余载的父女情分,巩固王氏权势。
什么狗屁宠爱有加,都是空话。
她抬手抚上自己的脸,她的容貌虽不如长公主那般摄人心魂一眼难忘,但也绝不输洛阳其他贵女。
“陛下不日及冠,成亲之后便要亲临朝政,现在正是要挑选适龄皇后人选之时。”王嫣的眸子乌亮了几分,偏头看向小丫鬟,眼中闪着跃跃欲试的火光,“只要做了皇后,便是这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中宫皇后——便是昭华长公主,也要礼让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