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而与此同时,也引申出了新的问?题。
如今称呼一声“二公主”,是客气的说法,从礼法上?来说,她已经不算是公主了。
既然如此,此后二驸马能不能纳妾,可不可以有跟从他姓曾的儿女,也就成了一个相?对松动?的问?题了。
对于太常寺来说,这不是一件小?事,而对于颍川侯府来说,就更不是小?事了!
伴随着二公主的降位,如果圣上?松口的话——二驸马是颍川侯府的世孙,世孙的嫡子亦或者嫡女,就理所?应当在他之后成为颍川侯府的主人?!
这显而易见?地是一笔烂账,尤其里头还掺和了颍川侯府前后两位夫人?的交锋,乃至于圣上?明晃晃的偏心。
世子苦苦熬了这么?多年,四下里奔走?,这会儿堵住世孙的那块石头终于松动?了,他几乎立时就使人?送了厚礼给太常寺卿府上?。
杜崇古不想收,也不想见?他,偏还碍于亲戚情分没办法——他的夫人?是颍川侯府的族女,是实?在亲戚。
可他也没法满口应允下来。
世孙想要纳妾,亦或者想要有嫡出儿女跟随他的姓氏,必然是得叫圣上?点头的。
世子的妻子是德庆侯的女儿,母亲出身英国公府,诚然煊赫,可世子的妹妹曾懋中难道就是善茬?
她自己马上?就要入京做户部尚书,且她的姨母可是唐红!
更别说人?家生了个好儿子,圣上?就是喜欢曾元直!
太常寺卿真不太想管这事儿,只是职责所?在,又不得不管。
他这会儿行事,倒是颇有些先前乔翎在京兆府断案时候的样子,两边都有关系,那就两边都不偏,一气儿禀奏上?去,叫政事堂的相?公们?和圣上?头疼去吧!
这会儿把话说完,杜崇古便眼观鼻、鼻观心,一声都不吭了。
政事堂的相?公们?也是默默。
这是勋贵的事儿,是宗室的事儿,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宰相?们?不做声,圣上?好像也魂飞天外了似的,盯着大殿之上?的某个点,不知道在想什么?。
打从杜崇古开口,颍川侯世子的心就提起来了。
他怕圣上?出言裁决,但也盼着圣上?出言裁决。
颍川侯的爵位悬在半空当中挂了这么?多年,他也够提心吊胆的了。
圣上?要是松口,把爵位给世孙一系,这是好事。
要是不松口,他就索性把这个脓包挤破,当众说了——勋贵爵位,向来都是立嫡立长的。
他又嫡又长,嫡嫡道道,就算是不立世孙,他也还有别的儿子呢,凭什么?给曾元直这个外甥啊?!
陛下你偏心眼就自己赐他个爵位,别从我兜里掏爵位给他啊!
可圣上?偏偏没有出言裁决,老神在在地坐在龙椅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颍川侯世子轻咳一声,目光紧迫地看?向杜崇古。
杜崇古心说,你看?我干什么?,该说的我都说了,难道我还能上?去晃他几下不成?
他就当是没瞧见?颍川侯世子那过于殷切的眼神。
场面?就这么?寂静下去了。
寂静。
寂静。
还是寂静。
到最后,还是曾元直暗叹口气,站了出来:“陛下,方才太常寺卿所?请,颇为合理……”
颍川侯世子神色复杂地看?了自己这个外甥一眼。
“啊。”圣上?回过神来,好像大梦初醒似的动?了动?眼珠,紧接着一伸手?,旁边内侍便默不作声地递了茶过去。
他从容地啜了口,继而徐徐道:“关于这个问?题啊,从前其实?也没有先例,这样吧……”
圣上?看?向杜崇古,语气和蔼,吩咐道:“你们?太常寺内部先开个会,好好研讨一下,事情呢,又牵涉到皇女和颍川侯府,也记得去这两家,让他们?开张条子,去相?关衙门?盖个章,有空的话约个时间,大家坐下来谈一谈。等有个结果,再递到政事堂那边去……”
杜崇古:“……”
颍川侯世子:“……”
乔翎都忍不住跟邢国公蛐蛐:“他真是好滑头啊……”
邢国公也小?声说:“……是很滑头。”
官场也好,职场也罢,没说不同意,但是又故意卡人?流程,这就是不同意啊!
转而再一想,其实?倒也不难理解。
二公主被褫夺封号,是因为她做了错事被抓个正着。
所?以圣上?惩处了她。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在二公主与二驸马站到对立面?的时候,圣上?会帮助二驸马!
再桀骜不驯的孩子,那也是自己的骨肉。
屎壳郎还觉得自己的孩子香呢!
嘴上?没有拒绝,但这一整套流程下来,其实?就等同于是拒绝了。
之于二公主来说,这也算是一种微妙的庇护。
朝会进行到这里,也算是接近尾声,乔翎原想着如先前一般离开,不曾想却又在殿中侍御史嘴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心头一个咯噔,心想:我今天可没有干坏事噢!
然后很快,殿中侍御史又接连喊了其余几个人?的名字。
有认识的,譬如说太叔洪、曾元直,乃至于薛中道。
也有不认识的,加起来也有五六个。
乔翎心说:好像也不是坏事?
太叔洪过来叫她,笑着说:“是好事。这个月的考核要结束了,考核成绩优异的才会被留下。”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们?京兆府有两个人?被留下了,优胜衙门?估计就是我们?的了!”
的确是好事哎!
乔翎有点高兴:“这个优胜衙门?又是什么??”
太叔洪笑眯眯地同她解释:“每个月都会有优胜衙门?评选,做事最多、考核最好的那个能得到流动?红旗,除此之外——衙门?里的上?下官员都可以领双倍的俸禄,再加两天带薪休假!”
可以多领一个月的俸禄,还可以多两天带薪休假!
乔翎大为惊喜:“真不错!”
又问?:“有没有最差衙门?评选?”
太叔洪点点头:“有啊。”
乔翎忍不住“哎——”了一声:“那他们?会被扣钱吗?”
太叔洪循循善诱:“你不如再来想一想,优胜衙门?多领的那一个月俸禄是从哪儿来的?”
乔翎:“……”
这就有点地狱了……
太叔洪见?状哈哈一笑:“骗你的,哪儿能真的这么?干?”
上?官也就罢了,衙门?里边的低级官员,乃至于小?吏,是真的要靠俸禄开糊口的,贸然停一个月俸禄,说不定真能断炊,会饿死人?的。
他神色严肃一点,说:“不会扣最差衙门?的俸禄,但是会在主官和佐官的档案里记一笔,年末吏部评选的时候也会视情况来斟酌的……”
这话还没说完,太叔洪的视线就挪开了,跟着最前边一人?流转:“又是他头一个被叫进去了啊。”
乔翎循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略微有些讶然,想了想,又觉得没毛病。
头一个被叫过去面?圣的,是曾元直。
曾元直叫两个内侍领着,一路往偏殿的御书房去了。
这也是素日里圣上?接见?亲近臣子的地方。
他并不是头一次过来,路径自然娴熟,一路过去,迈进门?槛之后,便见?圣上?靠在太师椅上?吃杨梅沙冰,书案右手?边是一尺多高的奏疏堆积。
看?他来了,就示意大监:“给他也端一碗过来。”
大监应了声,内侍很快便盛了送来。
外边天气严寒,但架不住殿内地龙烧得旺盛,不像是寒冬,倒有点初夏的意思了,平白叫人?燥热得慌。
曾元直谢了恩,落座之后碗端在手?里,犹豫几瞬,终于再站起身:“陛下,臣有事启奏……”
圣上?吃了一口碎冰,说:“等朕说完,你再说也不迟。”
曾元直顿了顿,应声道:“是。”
圣上?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坐下,又吃一口冰甜水,继而开门?见?山地告诉他:“朕打算让颍川侯立你为世孙。”
曾元直脸色微变,马上?又要起身。
圣上?觑了他一眼,抛出了自己的意思:“别这么?自作多情,朕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你。”
“颍川侯府是高皇帝所?立的十二家侯府之一,朕需要一个清醒明智的人?,去做侯府的主人?。”
这句话说完,他短暂缄默了片刻,忽的笑了一下,仿佛意有所?指似的:“你永远不知道一个蠢货具体会做什么?蠢事。”
与其来日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被蠢货拖后腿,还不如让蠢货早点死了来得干净!
“这件事情,朕会使人?去跟颍川侯讲的,你就不要管了,”圣上?往嘴里边送了颗杨梅,继而若无其事地问?了出来:“哦,对了,你方才想跟朕说什么?来着?”
曾元直:“……”
臣想说的都已经被陛下堵回来了,臣还能说什么??
曾元直微微垂着头,视线落在手?里边剔透的琉璃碗和其中鲜红色的汤汁上?。
略经思忖之后,他很敏锐地道:“陛下,您是有预感,或者很明确地知道了某些讯息,知道再过不久,神都城里可能会有一场大变吗?”
圣上?讶然道:“这话是怎么?说的?”
曾元直轻叹口气,道:“不然您为什么?要把臣和朝中许多年轻的官员派遣到地方上?去,又要明言颍川侯府爵位的事情?诸多举止,颇有风雨欲来之像。”
圣上?听得笑了起来,笑完之后,他神色中浮现?出一种可以被称为柔和的东西:“你们?还太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