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他说:“年轻人?总是一腔锐气,这固然锋利,但也很容易刺伤自己,去地方上?见?一见?民生疾苦,对你们?来说是好事,对这个天下来说,也是好事。”
风雨欲来,新生的枝干是很容易被摧残掉的,但他们?不仅仅是年轻人?,也是国家的未来和希望,叫这些心智还不算是十分成熟的栋梁之材继续留在神都,怎么?看?,也不是好事。
圣上?并不奇怪曾元直能想到这一点——他要是想不到,那就不是曾元直了。
曾元直在圣上?的目光当中感受到了名为期许的重量,这在让他感怀之余,也不免的要生出疑窦来。
如若朝中党争,政事堂宰相?们?倾轧不已,放逐年轻一代?离开还算是情有可原,可现?下朝局还算清明坦荡,如此为之,又是为了什么??
还有颍川侯府的爵位……
他犹豫着问?了出来:“陛下,高皇帝所?置的功臣们?,是否还有着其他世人?不知晓的能量?”
圣上?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曾元直心下了然,回想起方才圣上?说过的话,脑海中倏然间闪现?出一道人?影来!
如果高皇帝功臣们?的意志对于圣上?来说是很重要的,且圣上?又觉得不应该让蠢人?占据这个“重要”,那淮安侯夫人?……
他心下微觉悚然。
这时候,圣上?已经跟他谈起了大理寺的公务,曾元直收回心神,专心应对,等到奏对快要结束的时候才忽然间想起来另外一事。
他迟疑着多说了一句:“既然风雨欲来,陛下又有意保全年轻一代?,京兆府的乔少尹虽然初入朝堂,但行事勤恳,为人?方正……”
曾元直想说,或许也可以让乔少尹外放出去,避一避风头?
圣上?看?了自己的爱臣一眼,面?无表情道:“你真是想太多了。”
他说:“乔少尹就是风雨欲来的那个‘风雨’。”
曾元直:“……”
曾元直远目:“……哦。”
一席话说完,他手?里边那碗杨梅沙冰也没怎么?少。
圣上?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年纪轻轻的,操心的倒是多,出去吃。”
又示意大监:“叫京兆府的人?来。”
等乔翎跟太叔洪一起过去,就见?曾元直坐在门?外的椅子上?吹着寒风吃沙冰。
她左右看?看?,悄悄问?了句:“好吃吗?”
曾元直脸色发青,叹口气,继而小?声告诉她:“好吃,就是得尽量在里边吃完,外头冷,吃着冰就更冷了……”
乔翎了然地点了点头:“哦~”
太叔洪没听见?俩人?对话,发觉她掉了队,回头叫她:“走?啊,磨蹭什么?呢。”
乔翎赶忙道:“就来~”
等到了御书房,圣上?果然也叫人?给他们?俩盛了两碗杨梅沙冰来,太叔洪端着碗还在想之后该怎么?奏对的时候,余光就见?乔翎坐在自己旁边埋头大吃,一副好得镭射丝的表情。
太叔洪有点心累,嘴里边悄悄出了点声,瞪着她。
乔翎看?过去,摆嘴型给他看?:“你也吃啊!”
太叔洪心更累了。
那边圣上?正在看?京兆府那边递过去的统计文书,不时地问?上?几句。
起初回话的是太叔洪——他担着废黜坊市的重任,事情很多。
再之后,回话的就成了乔翎。
这会儿功夫,乔翎已经把那碗沙冰吃光了。
大监瞧见?了,就笑眯眯地问?:“乔少尹还要吗?”
乔翎摇头:“谢谢你,不用?啦!”
又美滋滋地说:“这个糖水真好喝!”
太叔洪坐在她旁边端着那个冰碗不敢分神,随时随地预备着给下属收拾烂摊子。
那边圣上?还在看?乔翎递上?来的汇总文书。
庞氏案之后,她写了条陈,主张对于那些误判入狱的人?,朝廷应当酌情给予经济上?的赔偿。
蔡十三郎案,则提起了刑事惩处不能代?替民事赔偿的条陈。
在此之后,还有涩情图书分级制度。
乃至于对于神都城内基础设施的升级和维修方案……
圣上?一边吃冰,一边翻看?,手?压在上?边一行行细读,到最后一份的时候,他短暂地停下,抬头道:“这一份的行文习惯,跟前几份不同。”
乔翎如实?道:“最后边标注了,这一份不是我写的,是我的下属吏员王庄写的,我把这差事分润给她,最后的汇报也是她做的。”
圣上?翻到最后瞧了一眼,见?到了“王庄”二字,再之后还跟着个小?小?的、可怜兮兮的“侯大”……
他看?得笑了起来:“哦,是她啊。”
又问?了小?庄的年纪。
乔翎如实?说了。
圣上?听后,情绪十分复杂地叹了口气:“原来这么?年轻。”
大监在旁边听着,就知道圣上?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就是看?着别人?家的聪明孩子眼馋。
圣上?毕竟惜才,想了想,说:“朕开张条子,叫她去国子学念两年书吧,把基础打好了,能受用?终生的。”
乔翎就说:“她底下还有四个弟妹呢,要养家的。”
且对小?庄来说,去国子学读书来的增益,可不如带皇长子上?班来的大。
而此时她的情状,也很难抛下一切去读书。
“这样啊,”圣上?听了也没气馁,而是很有弹性地说:“那就叫她有空的时候去国子学做旁听生,听听课吧。”
又跟大监说:“你去跟李祭酒说一声,过两年她考试通过了,照样算是在那儿毕业的。”
乔翎听得欢喜,赶忙替小?庄谢了恩。
圣上?又问?起另一件事来:“听你们?太叔京兆说,你打算发起公诉,这回怎么?没在奏疏上?见?到?”
乔翎认真道:“这件事还没有拟好流程,有失完备,所?以没有禀奏上?去。”
先前说的那几项,都是把事情该怎么?办,具体有那些衙门?负责细细地做了剖析,如若正式通过,马上?就可以试行的,但公诉这一项还不成。
这是大事,所?以得慎之又慎。
圣上?点点头,赞了一句:“很好。”
转而又说:“传旨,给乔少尹加半年的俸禄,京兆指点下属得力,加三个月的俸禄。”
加半年的俸禄!
这不就相?当于只倒欠朝廷一年的俸禄了吗?!
乔翎精神一震。
圣上?瞧着她,微微一笑,继而说:“没你们?的事儿了,出去吧。”
又向大监道:“叫工部的人?来。”
乔翎美滋滋地出了门?,迈出门?槛儿叫那冷风一吹,又觉得清醒了一点,当下悻悻道:“他还挺会用?人?的呢,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吃!”
太叔洪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头顶御书房的匾额,确定这是圣上?眼皮子底下,不是越国公府的炕头。
这个狂徒下属……
他也懒得说什么?了,端着那个冰碗,就着寒风开始吃杨梅沙冰。
乔翎看?着都有点脸酸:“不冷吗?不行就别吃了。”
太叔洪镇定自若:“还好。”
又教她做人?:“这是陛下所?赐,岂能弃置?”
……
后来乔翎听崔少尹说太叔京兆肠胃受冷,拉稀拉得脸都绿了。
不过这会儿乔翎还不知道_(:з」∠)_
……
彼时京兆府的其余官员已经先行离开,乔翎便与太叔洪作伴,一道出宫去了。
寒风呼啸,宫城里的人?都显而易见?地少了许多。
两人?一路闲话,倒也不算无聊,如是一路到了承天门?街上?,走?出去一段距离之后,乔翎忽然间心有所?感,回头去看?,忽然间心神一震!
身后中朝所?在的望楼上?,立了两位北门?学士。
他们?身上?的紫色衣袍与头顶冠帽上?的黑纱在这冬日的寒风中飘扬着,默不作声地点缀了那朱红色的宫墙和翠色的琉璃瓦。
相?隔甚远,乔翎并不能分辩得十分仔细——其实?依据他们?的穿着和装扮,即便是离得近了,也不能很详细的辨别出谁是谁来。
除非是极其熟悉的那种人?。
乔翎紧盯着左手?边那道影子,一时失神。
太叔洪走?出去几步,才发现?她没跟上?来,扭头一瞧,明白过来。
又回去找她,低声说:“这有什么?好看?的,你从前没见?过中朝学士?走?了走?了。”
乔翎口中应了声:“噢,这就走?。”
脚步迈了出去,没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
她心想,是他吗?
……
中朝,望楼之上?。
三十娘子不无感慨地与身边同僚道:“近来京兆府的乔少尹,可是风头正盛啊,侠肝义胆,又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同僚默然不语。
三十娘子觑了他一眼,又问?:“听说昨天晚上?乔少尹跟薛大夫在西市酒楼里密会,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