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法采
“将军?”
她讶然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一时没动。
倒是他脸色似乎有些发僵,目光在她和玲琅周身上下打量,又轻声向她问过来。
“你受伤了是吗?伤势可厉害?”
邓如蕴没听过这般语气同自己说话,颇有些不适应。
她没回答,反而四下里看了看,隐约看到了他带来的人手。
“将军这是... ...把白凤山上的土匪清剿完了?”
“是。”
滕越如实回答。
那些土匪他几乎没有费力就清剿完毕,非是因为他麾下勇猛,而是因为她下进水缸里的迷药,迷倒了一半的匪贼。
至于她为何会带迷药在身... ...
滕越眼帘垂下,看到她除了手背上的血痕,裙摆上也有还几片血迹。
他不由上前两步。
“伤得重不重?我背你下山。”
男人说着,上前一步到她身前,然而他上前,却见她向后侧开半步。
林间细风吹着枝叶飘落。
邓如蕴这才看到他身上浸透了林间的夜露,英眸之下隐隐泛青。
他想要背她。
但她向后侧开了半步,说自己没什么事。
“将军是寻了我们半夜吗?没想到让将军的人找了这么久... ...”
她想过他可能会打发人找她们,但没想到他让人找了半夜。
但她道,“我不打紧,可以自己下山。”
邓如蕴落了话音,林中池边静静的,只有池边浅浅的风吹起水波。
滕越见她不肯让他背,还往旁边侧开半步,同他拉开些距离,客客气气地跟他说话。
从那日他在柳明轩质问她,又将她赶走之后,再没想过与她再见面,会是这般情形。
她这样客气,既无惊恐,也无怨怪,好像他们并不是夫妻,只是不相熟的陌生人而已。
滕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向她看去,触不及她的目光,只能又看向半躲在她身后的小女孩。
小姑娘扎着两只散乱了的小发鬏,眼睛大大的,看向他时,小嘴巴不快地紧抿了起来。
滕越看清了她的样子,忽得认了出来。
她是那天在自家府中,被他撞到了的那个小姑娘。
彼时他问她是谁家的孩子,她抿嘴不乐,只留了一句就转头跑走了。
她说她是,“旁人家的孩子!”
滕越耳中鸣响了一声。
那原来是她身边的小侄女。
可他瞧去,小姑娘更往她姑姑身后躲开,再不肯把小脸给他看了。
旁人家的孩子……他真是对她一无所知。
但她却跟他轻轻点头,道了句“那下山吧”,牵着小侄女,从池潭的另一边往山下走去。
关于土匪,关于孩子,关于他,她再没有了更多言语。
池潭上的幽波映着她们姑侄安静的身影。
滕越目光顺着她手背上的伤向上看去,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但她的脸色苍白,身上或许还存在旁的他看不到的伤。
滕越立时跟到她身后,见她看到陡坡,似乎想把孩子抱起来。
他连忙道,“孩子我来抱。”
邓如蕴闻声回头。
狭窄的林道上,他高挺的身形就紧跟在她身后,他低头向她看来,见她没说话,转而又看向玲琅。
“姑父抱你可好?”
他直接蹲下了身向孩子伸了手。
邓如蕴微顿,但小玲琅却摇头拒绝了他。
“不要。”
她声音不大,但意思却直截了当。
邓如蕴见状便道不必了。
“将军太客气了,她自己走也是行的。”
她说着他太客气,又拍了玲琅的小脑袋,让孩子试着自己走。
滕越再没听她,这样跟他说过话。
那个印象里面惫懒怠惰、小心思颇多的妻子,这一刻皆成了他之前错乱的幻觉。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对她形成那般的印象,可之前他以为的她,和眼下这个她,显然眼下这个凭着自己从匪窝里逃出来的,似乎才是真实的... ...
林子里的风声紧了紧。
“是你太客气了,你我夫妻,这些事本来就是我该做的。”
男人嗓音莫名发低,邓如蕴向他瞧去,而他又看向玲琅。
“姑父昨晚,找到了你的小兔灯了,就在山下,姑父抱你去寻灯,好不好?”
他轻声地哄了孩子。
玲琅甚是喜欢中秋夜里,姑姑给她的小兔灯笼,听见这话犹豫了起来,大大的眼睛向他看过去。
他顺势又向她伸了手,“姑姑受伤了,让姑父抱吧。”
如是这般,玲琅没再拒绝。
邓如蕴见他一把将孩子抱了起来,然后他低头向她伸了手。
“我扶你下山吧。”
邓如蕴行走无碍,并不需要他来扶,她跟他示意道谢,自己扶着道边的树走了下去。
男人伸出来的手落了空,只能让她在前面走,他抱着孩子步步紧跟在她身后。
佟副将在前面带了一条近道,又让人把马车拉到了平缓处,不时就下了山。
马车暂停在了山脚下。滕越让人弄了些吃食和水,又带了一匣子药过来。
她的脸色苍白,他总觉得她定不只是手背划伤出血这么简单。
“除了手背,还有哪里伤了吗?”他问过去。
邓如蕴闻言瞧了他一眼。她觉得自己的腰伤恐怕有些重了,疼痛让她意识都渐渐模糊起来。
但她还没开口回他,外面突然来了传信声。
“将军,咱们的人抓到了那大当家的,但还遇见了另一行人。”
“什么人?”他挑眉问去。
外面的亲兵直接将人带了过来,竟是杨尤绫的大丫鬟冬薰。
冬薰见到滕越便跪下磕头。
“二爷在就太好了!那土匪冲撞了姑娘的马车,打杀了我们家仆从,姑娘被惊吓到了,眼下状况甚是不好,奴婢求二爷去瞧瞧我们姑娘吧!”
冬薰磕头,滕越不禁问,“二表妹受伤了?”
但冬薰却说不清楚,只道,“姑娘眼下很是不好,或许有二爷在,姑娘能镇定些!”
这话说得很奇怪,听着似乎内里有什么不好说的隐情。
滕越不由犹豫地看了一旁唇色发白的妻子。
邓如蕴见状,原本想回他的话没再出口。
“将军去吧,莫要耽误了表姑娘的事。”
冬薰还在外面请求着。滕越却想起来在黄府,她和二表妹之间的事,那事最后闹得丫鬟跳河,他起初以为是她的关系。
如今看来,他先前所以为的所有关于她的事,或许尽是错乱。
但她显然不想跟他多言,既如此,倒不如去问问那位二表妹。
不过滕越还是先问了她的意思。
“那我这会去一趟,不时就回,可好?”
他问去,她轻轻“嗯”了一声,“将军快去吧。”
不知怎么,他隐隐觉得她强撑着的精神,像紧攥在手里的沙一样,在悄然流失。
他吩咐了佟盟“照看好夫人”,在冬薰的乞求中快马而去。
... ...
冬薰说昨晚那土匪大当家冲下山的时候,正好遇上杨家的马车从旁边路过。
土匪要来劫杨家的马车,和杨家的侍卫打了起来,土匪凶狠,刀刀见血,杨尤绫哪里见过这等场景?
就在车夫护着她逃开的时候,车夫忽的被土匪一箭射穿,直直倒在了杨尤绫身前,血溅了杨尤绫一脸。
“... ...姑娘吓坏了,神志都有些不清醒了,瘫在地上站不起来,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冬薰还没说,姑娘不仅如此,嘴里还不停地叫着,“艾柳要来杀我啦,艾柳的鬼魂要来杀我了!”
她想着兴许见到了二爷,姑娘能不必再害怕,滕越也能派人给她好生护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