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源儿
“你自己看!”
温氏心中觉得不妙,弯腰将地上的信捡起来,看了一眼只觉得两眼一黑。她手都抖了一下,着实没想到柳桑宁胆子竟是这么大!
她不光在信上说自己凭本事进的鸿胪寺,不会轻易放弃,还叫柳青行去退了与徐家的亲事。不然她就要穿着官服去徐府门口多晃悠几次,好叫徐家的人瞧瞧她究竟是如何抛头露面的!
温氏心里也没忍住骂了柳桑宁两句,觉得她实在是过于莽撞。即便是想要留在鸿胪寺当官,如今也有了一个月的缓冲时间,徐徐图之不好吗?非要这样刺激她父亲,这不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吗?
果不其然,柳青行也不等温氏发表意见,直接就冲着送信的仆从说道:“传我的话,即日起柳桑宁不许再住在家中。她既这般想去外头,那就让她滚出去!”
吼完,也不等旁人开口,又补充:“现在就去跟她说,叫她滚出去!”
仆从一脸为难,柳青行见了更恼火了:“怎么了?我的话不管用了是不是?!”
“郎主,已经滚了。”仆从憋了好一会儿才憋出这么一句。
柳青行一怔:“什么?”
“二姑娘已经从家里头搬出去了。”仆从老实回答。
这下连温氏都有些惊讶:“她今日不是去鸿胪寺上值去了吗?没听闻她要搬出去住啊。”
仆从一脸难色:“回郎主、夫人的话,二姑娘今儿个一早就将包袱都收拾好,说是从今日起就要住在百官斋,不回府上住了。”
所以眼下可不就是已经「滚」了吗?
柳青行只觉得眼前一黑,竟往后跌坐在椅子上,惊得温氏与伺候的人团团围住,忙去叫郎中来看看。
崔氏这会儿则躲在自己的小院儿里不去触霉头,听闻此事后,崔氏先是轻笑一声,随即又不免有些担忧。
“我这女儿万般都好,就是太大胆,有事做事难免冒进,也不知是好是坏。”
一旁伺候的丫鬟银环说道:“小娘从前不是说,女儿家胆子大些,将来也不怕受欺负些吗?婢瞧着,咱们二姑娘这样正好。女子为官本就不易,二姑娘胆子大,没准真能闯出一番天地来。”
“但愿她能。”崔氏说着不由看向窗外的天空,星星挂满夜空,每一颗都在闪耀,“女子在世,若也能绽放自己的光芒,也不枉来这人世间一遭。但愿我的女儿运气比我好,心志比我坚韧,能依着自己的心活下去。”
银环听得有些心酸,她给崔氏倒了杯茶,说道:“二姑娘一定可以的。”
崔氏伤感了一会儿,然后又恢复如常,她对银环道:“阿宁如今这一封信递到郎主跟前,郎主是个投鼠忌器的性子,他怕阿宁做出更出格的事情真坏了两家情谊,只怕这两日就会去跟徐府退亲了。叫咱们院儿里的人这几日都少出去,远离些主院那边。”
顿了下,崔氏又道:“明日就帮我去夫人那儿告罪,就说我病了,接下来几日恐怕都不方便去跟她请安了。”
“是。”
与此同时,柳桑宁在百官斋的屋子已经收拾妥当。
因着就她一个人住,庶务科的同僚给她安排的是一个靠边的单独隔出来的小院儿,里头有一间是堂屋连着一个里间,那里间摆着一张床和一套桌子椅子,便是寝屋了。除此之外,竟还有一间小厨房以及独立的茅厕。
庶务科的人还告诉柳桑宁,她若是有需要,还能带伺候的人过来住,但只允许带一人。柳桑宁已经拿定主意,叫春浓来陪她住百官斋。若是有什么事,身边以后个人也好照应。
晚膳柳桑宁是在外头馄饨摊上吃的小馄饨。她在家时,每个月的月例银子不多,攒了些钱便拿去买书,身边剩下的银两并不多。这次搬出来住,还是崔氏给她添了些体己钱,堪堪也才凑了三十贯钱傍身。所以她心中清楚,在鸿胪寺下个月发俸禄之前,她可得省着些花。
说到俸禄,柳桑宁便想起今日庶务科的人说过,像他们这样的实习像胥,每月只有十两银子的俸禄,外加两石禄米,别的就没有了。当时李庆泽几人就变了脸色,只因这俸禄实在低微,有些生意好的馆子里跑堂的伙计一个月的工钱都不止十两银子。
当时她还听到刘赟嘀咕:“九品官每年俸禄少说也有个八十两黄金,五十石禄米,更别说还有绢和布了。怎么咱们这么少……”
这话庶务科的人听到了瞥了他一眼,有些不悦道:“你们如今虽是进了鸿胪寺,但也还不算正儿八经的进了鸿胪寺。等你们过了三个月后的考核,评了品级,自是可以拿到黄金百两的俸禄。不过,想要拿到品级,那得拿到甲等考核,精通四门番邦语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不过庶务科没说的是,即便拿不到甲等。但凡能达到最基础的要求,留下来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像胥,待遇上虽比九品像胥差一些,可却比底下那些吏员们强多了。
眼下,柳桑宁坐在院子里吹着凉风,手边摆了个小火炉,里面添了炭火,上头架着一个烧水壶,正准备烧一壶热水来泡茶。
她看着天空思绪有些发散,一会儿想像胥科里的事儿,一会儿又想到柳家,不知道家里今晚上会是何等情形,父亲看了她的信也不知会不会去徐府退亲。
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一通,忽然却听到有琴声传来。
那琴声不同于她听过的女子抚琴的悠扬婉转。反倒是透着几分劲松铁骨之意,可那曲调却又柔美动听,竟让柳桑宁感受到了一种矛盾之美。
而且,这琴音怎么听着有些耳熟?仿佛曾经在哪也听到过。只可惜柳桑宁想了老半天,也记不起来在哪听到过。
“这琴声怎么听着像是从隔壁传来的?”柳桑宁喃喃自语了一句。
她的小院儿右侧是一堵隔绝外界的围墙,柳桑宁还不知道围墙另一边是何处,又是何模样。这会儿琴音袅袅,倒是勾起了她的好奇。
柳桑宁看向围墙,围墙附近种着一棵银杏树。如今树干粗得柳桑宁两只手才堪堪抱住。她想了想,便朝着那银杏走去。
等走到了银杏树底下,她撸起袖子,忽地往上一蹬跳到了树上,竟熟练地往上爬去,不一会儿就爬到了树杈处,刚好够她蹲着看围墙那头的景象。
她这才发现围墙另一头竟也是一座宅院,里头的景观布置比起她这个小院儿不知好了多少倍。景色雅致,叫人瞧着舒心。
稍远处有一座凉亭,她隐约看到凉亭内有一人坐着,正在抚琴。
柳桑宁越瞧越眼熟。她眼力好,就这么定睛看了好一会儿,眼睛逐渐瞪大,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不是王砚辞吗?
这围墙另一头,竟是王砚辞的府邸?!
而且他抚琴竟如此动听!
柳桑宁一时间竟不知是该先惊讶王砚辞住在她隔壁,还是该先惊讶王砚辞抚琴如此厉害。
庭院中,王砚辞似感觉到有人朝自己看来,他抬头看去,手中琴音便断了。
只是目光所及之处,他却没有瞧见半个人影。只是再仔细瞧。那高出围墙一大截的银杏树的树枝,似乎晃动了好几下。
他眼尾微挑,心里头大约也明白了。想了想,他起身回屋,却将琴留在了凉亭里。
而银杏树下,柳桑宁躺在地上,好半天没起来。她方才怕被王砚辞看到,着急下树,结果却不小心一脚踩空摔了下来,倒是让她比正常下树要快了许多。
她抚了抚胸口心想:王砚辞应该没看到她吧?
等她洗漱完回到寝屋就寝时,脑子里还忍不住想着,如王砚辞这般会徇私舞弊之人,居然还能弹出此等清雅之音。看来这王砚辞在附庸风雅这一事上,也颇有造诣。
王砚辞进屋后叫来长伍。
“少爷,有何事吩咐?”长伍颇有些严肃。
平日里王砚辞抚琴时最不喜欢人打搅,无事也不会叫人近身伺候,只喜欢一个人待着。毕竟他抚琴频繁,就表示离故人忌日不远……
王砚辞手指在桌面轻敲两下,吩咐道:“明日叫人去将百官斋围墙边那棵银杏砍了。”
“啊、啊?”长伍愣住,他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个事儿。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何呀?”
“麻烦。”
王砚辞丢下这句,便表示自己要回屋去睡,叫长伍退下。
长伍离开时还是一头雾水,那银杏树好好的在那儿都已经有十数年,少爷搬进来后也从未觉得那银杏树碍眼过,怎么今日突然就瞧它不顺眼了?
第14章 新的挑战
次日王砚辞去上值,却见长伍拎了把大斧头。他眉头一拧:“你这是做什么?”
长伍挠了挠脑袋,说道:“去砍树。”
“砍什么树?”王砚辞不解。
长伍微微瞪大眼睛:“少爷你忘了?昨儿个晚上你叫我今日去百官斋将围墙那儿的那棵银杏给砍了。”
王砚辞脚步一顿。
他不由想起昨晚上见到的银杏树枝微微晃动的画面。仿佛看到柳桑宁从树上惊得掉下去的模样。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嘴角轻轻上扬,将长伍看得有些稀奇。
少爷这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心情变好了?难道砍树这么令他开心?
还没等长伍想明白,就听见王砚辞道:“罢了,草木无辜,留着吧。”
长伍又挠了挠脑袋,不砍了?少爷真是善变。
王砚辞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身看向长伍,盯着他手中那把斧头看了好几眼,然后轻斥道:“就算要去砍树,又何须你拎着斧头去?你嘱咐下去,自会有人去办,叫人瞧见你拎着斧头与我同去上值,成何体统?”
长伍这会儿也反应过来,立马将斧头往旁边一扔,又给一旁仆从使眼色,仆从立即拿着斧头麻溜就退了下去。
王砚辞轻哼一声,长伍从善如流:“绝对没有下次了。”
听到长伍保证,王砚辞这才又转身往马车走去。长伍悄悄拍了拍胸口,心道临近故人忌日,少爷脾气果然不好了。
等王砚辞来到鸿胪寺的工房,一进门他就闻到一股不同于平日里的香气。
定睛瞧去,便见他书桌旁的木架上摆着的从来没用过的香炉竟飘出阵阵白色的烟雾,竟有种缥缈虚无之感,可充斥着房间的淡淡清香又告诉王砚辞,这是真实存在的。
再看窗台,透着微微湿润,一看就知道是被人刚擦过不久。
放在窗台下的绿植也浇了水,这是几盆建兰,乃是王砚辞上任鸿胪寺卿时,鸿胪寺几位下官送的贺礼,被他随意地摆在窗台下,想起来时才记得浇水。洒扫婆子是个粗人,并不懂侍弄花草,三五日来打扫时也经常忘记浇水。是以这几盆建兰养得并不算好,看着蔫头耷脑的,叶子都黄了大半,瞧着正在逐渐失去生气。
平日里王砚辞是不会注意这些小事的,可今日因着这独特的香气,倒叫他重新打量起自己这间工房来。
一旁长伍惊叹:“真瞧不出来,这柳娘子还挺会收拾屋子。被她这么一收拾,这屋子瞧着比先前更宽敞更舒适了。”
他走到建兰跟前:“这建兰全都浇了水,只是打理得太晚,也不知它们还能不能活。”
王砚辞伸手摸了摸建兰的叶子,意有所指说道:“且先看着。”
此刻像胥科实习工房里,刘冲正在与各位实习像胥介绍一位老夫子。
“这位是岑夫子,是咱们鸿胪寺的老夫子了。岑夫子所擅胡语共有七种,论胡语数量,咱们鸿胪寺也只有王砚辞王大人堪与之相提并论。”
众人立马向岑夫子行礼问好,柳桑宁更是充满好奇地看着岑夫子,一双眼睛写满了求知欲。
有人好奇道:“那王大人会多少种胡语?”
大家都竖着耳朵,生怕错过了刘冲的回答。刘冲还没说话,岑夫子却是笑哈哈摸着他花白的山羊胡说道:“王大人所擅胡语比老夫还要多一种,真可谓后生可畏啊。”
立即就有人发出惊叹之声。八种啊!这可是神人!
他们当中有些人也是会三四种番邦语的,只是一般来说,精通的不过一两种罢了。而他们这次进来的实习像胥,多数都只是称得上精通一种。
柳桑宁也听得心头一震,她着实没想到王砚辞居然会八种番邦语。她虽也听过他精通多种语言,可她以为顶天不过五种。毕竟王砚辞是正儿八经科考上来的,而且还是当年的探花郎,可见学问上是顶厉害的,不像她从小专攻的便是番邦语。
况且当年他科考时,才刚过十六岁,可谓是少年英才!而后他在官场汲汲营营十二年,才有了如今的地位。这十二年间,他要处理政务,想必是不如她那般每日都有时间学习番邦语的。如此说来,的确是个厉害的人物。
若不是知晓他此次考试徇私舞弊,柳桑宁会很愿意与他亲近,向他学习或者交个朋友的。只是如今她心底那根刺已经扎下,一时半会儿是难以拔除了。
她心中叹息,如此人物为何要行此等小人行径,实在是如同在一块洁白无瑕的美誉上裂了一条缝,叫人只觉得太可惜了。
这会儿刘冲继续说道:“今日让诸位见岑夫子,是想告诉你们,接下来的三个月你们需跟随岑夫子学习胡语,三个月后的考核你们可自行选择任意胡语。但我得提醒诸位,只有通过四门胡语之人,才能定下品阶。若你们想要成为有官阶的像胥,便得多多努力才是。”
刘冲是个厚道人,他看着这些实习像胥们,倒是真心替他们着想。或许是想到自己也曾寒窗苦读十多年才有了如今的官职。所以看着他们时难免也想到了曾经战战兢兢的自己。
大家脸色各异,心里头难免紧张不安起来。等刘冲与岑夫子说完具体的授课时间与方式,又表示可自行选择语言后,大家脸色还是没缓过来。
他们一早就知晓三个月后有考核,但他们没想到居然还需要利用休息时间,在鸿胪寺内学习其他番邦语。原本他们有的人已经想好了,私下偷偷请夫子教授,好比旁人到时候能多一门语言进行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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