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源儿
春浓随手一指信,说道:“我这个方位瞧着,正巧就看到了「梨园」二字,还以为姑娘是想去梨园听戏呢。”
听到春浓的话,柳桑宁连忙瞧去,忽地发现那「梨园」二字,竟是斜着的。她脑子里像是有一根断了的弦被忽然接上,放下筷子面也不吃了,赶紧顺着这条斜线网上看。
越看眼睛睁得越大,脸上也带了些喜色。
春浓不知为何自家姑娘情绪似乎变得激动了起来,她不解问:“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柳桑宁看向春浓,眼睛里闪着光,她伸手抓住春浓的手腕,有些兴奋道:“春浓,你真是我的福星!我全明白了!”
春浓不知道柳桑宁到底明白了什么,她刚要出口问,就见柳桑宁竟就这么往屋子外冲,还是朝着那棵银杏树冲去!
一开始春浓还没反应过来,但见柳桑宁竟然撸袖子要爬树时,她反应过来。她三两下窜过去,一把抱住柳桑宁的腿,压低着声音焦急说道:“姑娘使不得!这会儿都丑时了,你这般去隔壁王大人府上。不仅会吓着人家,还会惹来非议的!”
怕柳桑宁一时半会儿情绪上头没听进去,她又赶紧说:“有什么事咱们明日去了鸿胪寺见着王大人再说,不成吗?”
柳桑宁爬树未果,这会儿也冷静下来。回过神来便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不稳重,居然因为发现了线索竟忘了时间,就想这么冲过去同王砚辞说?
也太不矜持了。
柳桑宁有些悻悻然从树上下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回了屋子。她将翻译好的信叠好,想了想塞进了枕头底下,决定等天亮了定要第一时间告诉王砚辞。
天光微亮,王砚辞已经从睡梦中醒来。
他想来起得早,这会儿外头伺候的人听到动静,便都端着洗漱的用具鱼贯般进了屋子。等王砚辞洗漱完,他习惯性地要去院子里打一套强身健体的拳。
往日里,他打拳时周围一个人都不会有。可今日,他刚一到院子,就感觉余光看到围墙上有什么东西在动。
他正准备看过去,就听见柳桑宁的声音从墙头上传来:“王大人!”
王砚辞有些诧异地看过去,随后脑子还没想明白,腿却已经朝着柳桑宁的方向迈去,不一会儿就到了围墙下。
他惊讶道:“柳桑宁?你今日怎的这么早就起了?趴在此处作甚?”
往日里,他在院子里打完拳回房用早膳时,总能听到春浓大惊失色般喊:“姑娘,再不起就要迟了!”
可见柳桑宁是个爱睡觉的。但说来也很是有趣,她早晨如此赖床,可每日却还是能早早抵达鸿胪寺,要赶在他前头去打扫工房。王砚辞发现她这个赖床的毛病后,便没有再早早出门点卯过,总是踩着点卯的时辰抵达鸿胪寺。
长伍曾一度怀疑他家少爷是不是终于开始想躲懒了。可除了出门比以往迟了些,其他的又毫无变化,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会儿柳桑宁趴在围墙上,见王砚辞过来了,便想要翻过来。王砚辞便听到围墙那边春浓低吼道:“姑娘,这件若是爬墙刮坏了,可真没法补了!”
于是王砚辞便又见柳桑宁有些悻悻地将脚放下去,趴在那儿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朝他递过去。
王砚辞狐疑地接过,展开一看便明白这是柳桑宁将那封信翻译了出来。
“你昨晚几时睡的?”王砚辞皱眉。
柳桑宁摆摆手:“这个不重要,翻译这封信也费不了什么时间。”
王砚辞低头看信,文字翻译成大雍文后,读起来轻松了许多。王砚辞通读了一遍,又将信拿在手中离远了些看。柳桑宁注意到他眼神发生了变化。
她忍不住在心中道:该不会他这么快就发现了其中隐藏的奥秘吧?
才刚这么想完,王砚辞便放下心抬头看她:“根据信中所说,私盐交易的日子便在今日,地点是梨园。”
柳桑宁张大了嘴:“你、你一眼就看出来了?”
第55章 思想交锋
王砚辞眼中带笑:“纸上有折痕,可见是你反复在看这几个字。”
柳桑宁低头一看,还真是。应该是她昨日看出来后,无意识将这条斜线折了一下。
“这卖私盐的人定不会将这么多盐长期放在自己手中,今日是约定好卖盐的日子,没有哈里耶那必然会有其他人来买。”柳桑宁说出自己的想法,“眼下咱们既然已经知道了时辰和交易之地,是不是立即过去埋伏着?”
王砚辞道:“自是要埋伏的,但不是我们。”
“那是谁?”
“咱们鸿胪寺到底不是负责刑案的部门,岂能越俎代庖?此事自是交由刑部与大理寺去处置。”王砚辞平静说道,“鸿胪寺只有协查之权,不好事事做主。”
柳桑宁不解:“可此事不是交由咱们鸿胪寺主管了吗?”
王砚辞意味深长地瞥了柳桑宁一眼,见她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有些无奈叹了口气,道:“罢了,今日便由我为你授上一课。你记住,踏上这仕途,入了朝廷的这扇门,许多事便不能仅从本心出发,权衡利弊这四个字你得时刻记在心里。刑案乃刑部与大理寺主宰之事,若一味由咱们攻破,一会显得没将这两个官部放在眼中,也会让他们圣上跟前显得无能。二会让他们从此有了借口,日后再遇上与番邦有关的刑案,便会全都推给咱们鸿胪寺,他们好做甩手掌柜。”
顿了下,王砚辞道:“一旦与番邦有关之案都变成咱们鸿胪寺主管,日后咱们还能腾出多少人手来打理其他事务?若是不能破案,那这无能的名头就会被按在咱们鸿胪寺头上。”
柳桑宁听得有些发懵,但王砚辞只点到为止,其他的便不肯多说。
他道:“行了,赶紧收拾好,今日便乘我的车驾去鸿胪寺。如今你还是未洗脱嫌疑,我既在大理寺卿面前保下你,又应承他定会看牢你,你出门行动还是与我待在一处较为稳妥。”
柳桑宁点头应下,赶紧跳下围墙。
等上了马车,柳桑宁脑子已经转过弯来,心里头也敞亮起来。
她下意识往王砚辞身边凑,低声说道:“王大人 ,你先前的意思,是不是想告诉我,这次虽然是咱们鸿胪寺看似主管这件案子,但实则两个官部并不想以后真的失去对番邦案子的主宰权,只不过这回他们想甩锅而已?”
王砚辞没吭声, 柳桑宁就当他默认了,她这心里就跟明镜似的了。
她继续道:“如今咱们将这么重要的线索告诉大理寺那边,由大理寺鲁大人出面去与刑部联手,在梨园将人给抓了,那便也算他们在这案子里出了大力,面子上总归过得去,也不会被咱们鸿胪寺抢了风头。咱们这个算是投石问路?好叫他们明白咱们鸿胪寺的态度,日后若再有事,他们也会更乐意配合咱们,是不是?”
王砚辞扭头看她,他动作得突然,柳桑宁没反应过来,自是没有避开,两人之间忽然离得不过一根手指粗的距离。柳桑宁能感觉到王砚辞呼出的热气微微地扫过她的鼻尖,她只觉得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也跳得极快起来。
王砚辞垂眸看着柳桑宁忽然有些慌乱的眼神,可即便这样,她也没有躲。看着她耳尖开始泛红,王砚辞忽然有些满意地勾了勾唇。
他这才开口:“柳桑宁,你的确很聪明。有些事,一点就透。”
柳桑宁听到王砚辞夸赞自己,一时间有些发怔。随即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也没你说的这么好。”
“但是,”王砚辞忽然又道,“有的时候在外人面前,还是要学会藏着些。为官之道,中庸才是最长久的。”
柳桑宁听得沉默了下来。
王砚辞也没有问她为何不说话,似乎是想等她的一个答案。过了好一会儿,马车都快到鸿胪寺门口了,柳桑宁才重新开口。
“王大人,先前你在围墙下说的话,我都明白,只有一点我却与你有些出入。”柳桑宁轻声说着,“你说做官许多事便不能从本心出发,可我却觉得。若是一人当了官走上了仕途,便要丢弃初心,那又怎能当一个好官?我做官,便是要踏踏实实做好我的分内事,为百姓为大雍的江山社稷,献出我的一份力。我不想为了保住仕途,去做那糊涂官,更不愿事到了眼前却还视而不见。”
听到柳桑宁的回答,王砚辞没有立即接过话茬。马车里便又寂静了下来,柳桑宁甚至有些不安地绞着手指,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会不会在王砚辞看来,是拂了他的好意,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让他心中不快。
可柳桑宁却不愿意在他跟前装傻充愣,也不愿敷衍他。
等马车在鸿胪寺门口停下,王砚辞忽然开口道:“柳像胥,你没有让我失望。”
停了一下, 王砚辞起身推开马车门往车下走,身子刚探出去,他忽地转头又道:“你这样很好。”
柳桑宁直到用午膳时,也不知道王砚辞到底是在夸她,还是在反讽。
吃饭的时候她也是一边吃一边思考,应该……是夸她吧?
“哟,这不是像胥科的柳像胥吗?”一道男声忽然插了进来,柳桑宁抬头去看,发现是与徐尽欢有过不快的卢大人。
柳桑宁不知道卢大人想说什么,只冲他礼貌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卢大人却端着碗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的眼神里有些不怀好意。接着便听他讽刺道:“柳像胥不是犯了案子被关押进大理寺了吗?怎的这会儿还能坐在鸿胪寺的膳房用膳?哦,听说你是跟王大人一起来上值的,莫不是走了王大人的关系,叫他保你出来?”
说完,他又噼里啪啦接着说:“不愧是四品编撰的女儿,有个官阶高的阿耶就是不一样。即便再觉得你这个女儿丢脸,也得豁出老脸救你不是?”
柳桑宁看出来了,这家伙就是看她不爽,故意来找茬的。
她将筷子一放,看着他似笑非笑,反问道:“怎么,卢大人这是觉得自己的阿耶不中用,没能给你铺一个平坦仕途,在这儿抱怨呢?”
没等卢大人反驳,柳桑宁又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既是如此,卢大人也不该太过于苛责家人才是。”
此话一出,在膳房里吃饭的其他人听了,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你!”卢大人彻底变了脸色。
第56章 关键人物
“你!”卢大人脸色奇差,他气得眼睛瞪得都快掉出来,一只手指着柳桑宁。
柳桑宁则是淡定地吃下最后一口饭,又用帕子擦了擦嘴,道:“卢大人,鸿胪寺乃我等上值之地,你如此行径实在有辱斯文。这事儿就算是闹到了吏部,也只会记你一笔。”
说完她向前倾了一些,压低声音,用只有她与卢大人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你将我阿耶说得如此手眼通天,竟还能让王大人替他办事将我保出来。那你说,若是闹到吏部,我阿耶岂不是有本事让你吃瘪让我无事?”
卢大人脸色变了又变,他咬牙切齿道:“你阿耶不过一个崇文馆编撰,还想指使吏部?做梦吧!”
柳桑宁忽然冲他一笑,卢大人瞬间感觉到不妙。下一刻就见柳桑宁怒气冲冲站起来,大声反驳道:“卢大人,你这话说得好生有趣!你嘴里口口声声指责我阿耶指使了王大人与大理寺卿鲁大人。如今又说我阿耶不过一个小小编撰指使不动吏部。难道卢大人是觉得,咱们鸿胪寺与大理寺,都比不过吏部?还是觉得王大人卢大人都不如吏部侍郎?!”
像他们这种官阶的考核评定,一般来说由吏部侍郎复核便可。
柳桑宁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膳房里不少鸿胪寺的官员便都对卢大人露出不满之色。他们都是鸿胪寺的官员,自然是不乐意低人一等的。更何况,吏部侍郎的官阶比鸿胪寺卿与大理寺卿都要低,怎能拿到相比?
卢大人霎时明白,他这是着了柳桑宁的道了。
他气得面红耳赤,他想要解释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可周围人的目光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只能狠狠瞪了柳桑宁一眼,压低嗓子说道:“你算计我!”
柳桑宁却懒得再搭理他。
她走出膳房,迎面遇上了徐尽欢。
徐尽欢将柳桑宁上下打量了一下:“我刚听说你与卢大人在膳房吵起来了?没事吧?”
“无碍。”柳桑宁往前走,徐尽欢赶紧跟在她身旁,他低声道,“今日王大人来了鸿胪寺后,没多久就出去了,可是线索上有了什么进展?”
柳桑宁将他拉到一旁:“那信我与王大人已经破解,若不出意外,今日便会有结果。”
徐尽欢还想问些什么,可身后已经有像胥科其他人走过来,于是两人只好停住这个话题。
袁硕从后头上来,看向柳桑宁:“柳像胥,还有几日便是考核之日,你准备的如何?”
柳桑宁笑了笑,道:“从进鸿胪寺开始我便一直在准备了。”
“那看来是胸有成竹了。”袁硕笑了下,一旁顾安问道:“柳像胥,你如今深陷刑案,若是不能在考核之日前破案,是不是就不能参加考试了?”
柳桑宁道:“这件事便要看大理寺与刑部案子查得如何了。”
说完这些,柳桑宁也不再多说什么,袁硕等人见状便不再询问。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李庆泽三人看着他们,脸上神情复杂。一旁刘赟说道:“不知这次她摊上的是什么案子,王大人竟还愿意去保她出来。不过若是案子不破,我看她是留不下来了。”
李庆泽听得眉头一皱,说道:“她留不留下来与我们无关。但她至少是有真本事的,若是像胥科少了她,倒也是失去了一位人才。”
刘赟与另外一位跟班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信上交易的时间是在傍晚,那会儿是梨园最热闹的时候。
梨园是一个提供人吃饭喝酒,又还能看戏的戏园子。一般到了傍晚,便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不少人会拖家带口的来梨园看戏吃饭,且这里的价位分为三六九等,不同价位均有其受众。就算是普通老百姓,也能带着人来大堂里坐一坐,看看戏台上的戏。而那些有钱人,则是去二楼的厢房里。不仅无人阻挡视线,还能有独立的屋子,说什么吃什么都随意,不会叫人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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