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源儿
等王砚辞来到鸿胪寺时,竟看到柳桑宁正盯着自己的工位在发呆。
他眼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挑,迈步走到柳桑宁工位旁,低声开口:“在想什么?”
柳桑宁像是被吓到,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一抬眼,便撞进王砚辞如墨色的双眸里。
因为各番邦使臣的陆续到来,这几日柳桑宁都没有见到王砚辞的人。原本她只是在思考那画轴究竟对王砚辞有何意义,可想着想着,也不知何时就偏离了轨道,脑子里开始浮现起王砚辞坐在工位上批阅公文的模样。
她的脑海中有无数个王砚辞在这里的画面,竟就这么看着工位发起呆来。
这会儿听到王砚辞问她,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眼神略显慌张,心脏如小鹿乱撞。垂下眼睫,她有些心虚说道:“没、没想什么,就是走了下神。”
“哦?是吗。”王砚辞看起来像是信了她的话的模样,可下一句却道,“那为何要是看着我的桌案走神?”
柳桑宁张了张嘴,一时半会儿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好在,王砚辞并不打算与她深究此事。他从喉头发出一声轻笑,竟没来由地在柳桑宁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温言道:“当值时不可走神。”
“知道了。”柳桑宁赶紧应下。
王砚辞在桌案前坐下,他看了眼在他桌案上码放整齐的公文,随手拿起几份看了眼。果不其然,柳桑宁一如往常替他分门别类码放。
王砚辞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赞道:柳桑宁的确是个好笔撰。
柳桑宁则是看着批阅公文的王砚辞,一时间又差点走了神。她晃了晃脑袋,余光却又无意中看到了挂在墙上的空白画轴。
她想起了今日擦拭时看到的名字——王孟然。
柳桑宁当时不过是愣了一会儿便猜到这大约是一幅掺和了某种特殊墨汁作画的画轴,这种墨汁遇水才会显现出来。而这幅画……或者是这幅字的落笔者是一位名为王孟然的人。
柳桑宁从未听说过有哪位大家叫这个名字。而且也姓王……莫不是王砚辞的别名?
第83章 新济国圣子
柳桑宁虽然心里头这么想着,可却还是没敢问出口。事实上,她在看到过「王孟然」的印章后,便赶紧手对着那画轴扇风,让它好干得快一些。
她隐隐猜到这幅画是被故意隐藏起来的画作,觉得此画对王砚辞十分重要,但他应当是不想被人知晓的。或许,这幅画对他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当时意识到这一点后,她便立即停止了自己的好奇,没有想着去看这幅画的全貌,而是只想让它快点干掉。
所幸,她只是用拧干的帕子轻轻擦过,表面干得极快,瞧着不留丁点痕迹。
柳桑宁张了张嘴,还是将想要询问「王孟然」是谁的心压了下去。
之后三四日间,其他在路上的番邦使臣也几乎都陆续抵达了长安,住进了鸿胪寺安排的驿站。因着是史上最多的一次番邦使臣人数,已经远远超出了鸿胪寺自身驿站能接待的人数。于是鸿胪寺便紧急从番坊赁下几家客栈,临时充当了鸿胪寺的驿站,将一部分番邦国使臣都安排去了番坊。
这样一来,前来大雍的番邦使臣们便能分开些,也更便于管理。
整个长安城都变得更为热闹起来。
为了让番邦使者们感受到长安城的繁华与对他们的欢迎,皇帝甚至下令,允许番坊内解除宵禁,东市与西市闭市时间更是往后推迟了两个时辰,这让不少的小摊小贩都开始做起了夜摊生意。
柳桑宁走在路上,越发真切的感受到番邦使臣们入长安给长安商贾与百姓们带来的变化,也感受到了百姓们的兴奋与高兴。
商贾们自是不必说,这些使臣们一来,许多都是身上带足了花销的。眼下皇帝还没有正式召见,他们多的是时间可以在长安城内吃喝玩乐,自是四处转悠与享受。想要享受,必定是要花钱的。
更何况,番邦使臣们入长安不仅是他们自个儿来了,还吸引了不少其他番民也跟着前往长安,这使得长安的番民人数急剧增加。
原本只在番坊才会见着不少番民,而如今走在不少街道上也能见到零散的番民。偶尔柳桑宁回柳府看望母亲,走在路上都能瞧见不少铺子里、小摊上有番邦人的影子。在街道两旁郁郁葱葱的槐树之后,便总能看见这样的人影攒动。
柳桑宁活了二十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更是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他们大雍的国富力强。否则又如何叫这些番邦国俯首称臣?
此刻,她正走在前往静安寺的路上。
因着新济国的五皇子金浮生不愿住驿站,自行去了静安寺礼佛,还不允许身边的随从跟着,新济国的使臣便一直缠着王砚辞,非让鸿胪寺这边遣人日日去静安寺确认金浮生的平安。
一开始,王砚辞自然也是推辞的,可架不住新济国的使臣实在是太会死缠烂打,缠人的功夫简直一流,还日日给鸿胪寺写折子。王砚辞也是被烦得不行,每日见到他们递过来的折子就忍不住揉自己的太阳穴。柳桑宁知晓此等情况后,便主动提出,可由她每三日去一趟静安寺。
日日去是不可能的事,新济国的使臣约莫也是心中有数。所以当王砚辞批复表示每三日去一次人后,他们也退了一步同意了。毕竟比起毫不知情,每三日能知晓一次消息,也算得上不错了。
正因为发生了这些事,使得柳桑宁对这位新济国的五皇子格外好奇起来。
说起来,这位五皇子金浮生的人生也算得上有些与众不同。他本是新济王最宠爱的妃子所生的儿子,所以连带着新济王也十分疼爱他。幼年时应当是备受宠爱,其得到的父亲的关爱甚至超过嫡长子。
但等到他十几岁时,母亲却不幸病逝,新济王痛失爱妃,一度一蹶不振,连带着看到金浮生时,也总是想到爱妃,便越发悲痛。所以那时候,金浮生便不允许见新济王。这事儿原本应是新济皇室秘闻,可都传到大雍国来了,可见当时闹得动静不小。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位五皇子从此就被新济王遗忘,跌落谷底,成为一个废人时,他却被大国师看中,认为他有圣缘,是可以做新一任圣子之人。新济国信奉神明,不仅设有国师一职,且其地位还十分之高,甚至连新济王本人都对国师敬畏三分。
而圣子,则是选出来的下一任国师的继承人。被选为圣子之人,要在神明前起誓,要将终身都奉献给神明,此身不娶,永保童子之身。
对于此等苛刻条件,金浮生却丝毫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因为有国师作保,他顺利成为了圣子,并且开始习读各种佛典,每日供奉神明。也正因为他足够虔诚,竟又重新入了新济王的眼,成为了新济王最看重的儿子。
这些年,他在新济国一心只供奉神明,参与各种重大的祭祀典礼,为百姓和国家祈福。于是也获得了越来越多民众的喜爱。而他的那些兄弟们,因为他需要终身供奉神明,不可能再争夺皇位,竟也都对他和颜悦色起来。
到最后,他竟成了宫里头最受欢迎的那位皇子。
“据说他性子温和,为人很是好相处,只是于礼佛与神明这一块有些倔强,不知本人究竟如何?”柳桑宁嘴里嘀咕着,再一抬头,已经到了静安寺的门口。
柳桑宁跨入寺内,迎头便遇上了她的老熟人小沙弥悟明。悟明瞧见柳桑宁很是高兴,蹬蹬跑过来,冲她笑:“阿宁姐姐,你有段日子没来了。”
柳桑宁瞧着他:“悟明,你好像长高了。”
悟明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最近吃得多些,师父也说我长高了。”
“长高好呀,多吃些再长高些。”柳桑宁笑,话语一转,“那位新济国的圣子如今在何处?”
到了佛门之地,柳桑宁想了想还是用「圣子」来称呼金浮生。
悟明立即道:“那位圣子近来就住在摩罗大师的隔壁,每日都会去寻摩罗大师礼佛,眼下这个时辰,应当在大师院内。”
说完又补了句:“定是在喝茶呢。”
柳桑宁笑着道谢,迈脚就往摩罗大师的院子里走去。她今日来,不过是代表鸿胪寺与金浮生打个照面,顺便再看看他过得如何。毕竟日后隔三差五就得来看他,也得知会他一声才是。
听到他在摩罗大师的院子里,柳桑宁心中便又轻松几分。有摩罗大师在,她也不担心这位圣子不配合了。瞧着大师的面子,圣子应该也不会多说什么才对。
才刚靠近摩罗大师的院子,还没进门就听到摩罗大师的声音传来:“老衲如今想到那桩陈年旧事,便总是唏嘘,圣子宽容大度,的确是有佛心之人。”
一道温润的男子声音响起:“大师谬赞,此事眨眼已过去二十多年,实在不值得一提。”
第84章 摩罗大师要重新开坛
二十多年前?
柳桑宁心道,这圣子二十多年前便来过大雍了?
她虽听过新济国这位五皇子的传闻,却并没有深入地去了解过他的方方面面,其最有名的便是如何成为了新济国圣子。先前她未曾细想过他的年纪,这会儿猛一听到,这才意识到这位圣子应当也已上了些年岁。
柳桑宁往前走了几步,脚下踩中树枝,发出「嘎吱」的脆响。里面的对话被打断,立即便传来摩罗大师的声音:“谁在外头啊?”
柳桑宁快步迈入院中,冲着摩罗大师笑意盈盈:“大师,是我。”
“原来是你这个小皮猴来了。”摩罗大师笑,目光落在她手中拎着的食盒上,“你这是给老衲带了些什么?”
柳桑宁一路拎着食盒,这会儿只觉得手都有些酸。她走过去,将食盒放置在石桌上,笑着揭开食盒的盖儿,说道:“昨日晚上闲来无事,便做了些果子。今日前来,带些给大师和圣子尝尝。”
「圣子」乃是尊称,柳桑宁提到时还冲金浮生笑了笑。在金浮生有些疑惑地打量中,自我介绍道:“我乃鸿胪寺像胥柳桑宁,见过圣子。圣子居住在此,可还住得惯?”
金浮生打量了一会儿柳桑宁,轻启朱唇道:“我在此一切都好。”顿了下,他又道,“倒是辛苦柳大人跑这一趟,劳烦你回去告诉他们,不必忧心我。”
短短几句话,却是向柳桑宁透露出他看出她的来意,他也知晓她是因为自己国家的使臣要求才会过来的。
柳桑宁下意识挑了下眉,略有些惊讶。她没想到这位新济国圣子洞察力这般厉害,瞧着的确是个聪明人。不过她转念一想,能在当时那般绝境里让自己逆风翻盘之人,哪里会蠢呢?
柳桑宁只笑:“新济国的使臣们都十分挂念圣子,知晓圣子平安无事,他们今晚定能睡个好觉。我与摩罗大师相熟多年,从小也喜与他讨论佛法,隔三岔五便会来叨扰他,还望圣子不要介怀才是。”
听到柳桑宁这么说,金浮生眼中露出些许讶异。他大约没想到柳桑宁会这般和他解释,并没有顺着他的话将她的来意说个明白,更没有顺着他想要的意思,表示日后不会再来。她选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方向,既叫他无法拒绝,又不会明着不顾他的意愿得罪了他。
金浮生看着柳桑宁,忽然觉得这大雍国的女官也颇有意思。
摩罗大师是极其喜欢柳桑宁亲手做的果子的,这会儿他不仅招呼柳桑宁坐下,还自己伸手去盛着果子的盘子里拿果子,更不忘对金浮生说:“阿宁做果子的手艺很是不错,圣子不若尝尝。”
金浮生倒也不是个矫情的人,他抬手拿了一个状似樱花的果子,放到唇边咬了一口。软糯的外皮之下,里面包裹的是带着淡淡花香的流沙馅儿。顿时口齿留香,其内陷的丝滑令金浮生也不由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自己都没想到,竟然会与摩罗大师一起,不过几口将已经将一个果子下了肚。见两人吃得开心,柳桑宁也不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虽不擅其他的庖厨,可这做果子的手艺她可很是自信的。要不然,她先前也不会拿果子去讨好王砚辞了。
柳桑宁见金浮生吃完果子依旧坐在原地,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便猜想到他应当是与摩罗大师还有事没有谈完。而她前往静安寺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便不必久留于此。
于是她起身告辞,道:“先前听到圣子与大师似是在说陈年往事,想来还有许多没有说完的话,我便不在此打扰了。大师,过两日我再来看你。”
摩罗大师也没有留她,只点头说道:“也好。对了,半月后我要在静安寺开一场法事,届时你也来,做法事的功德道人。”
柳桑宁一愣,下意识问道:“法事?大师,你都十来年不做法事了,当初不是说不再开坛做法了吗?”
柳桑宁儿时,摩罗大师还是偶尔会在静安寺中受人之托替人做法事的,那会儿柳桑宁在外人眼中与他弟子无异,她也好奇想看热闹,摩罗大师便每次都带着她,让她做自己法事的功德道人。
所谓功德道人,其实是摩罗大师家乡那边音译过来的称呼,用通俗一些的话来说,便是摩罗大师的帮手,也是能给被做法事之人增添功德之人。一般功德道人都是由做法事的大师的弟子来充当。
但摩罗大师没有正儿八经的亲传弟子,身边唯有一个柳桑宁尔。于是柳桑宁便自然而然总是充当了这个角色。
只不过,因为找摩罗大师做法事的人太多,摩罗大师嫌太过麻烦,只想过清静日子,便放出话来说封坛,再也不做法事了。
这还是柳桑宁这十年来头一回见摩罗大师破例。
摩罗大师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长须,说道:“总有例外的时候。”
见柳桑宁还是满脸疑问,金浮生忽然开口:“既然柳大人要做法事的功德道人,那知晓也无妨。其实是我请求摩罗大师,替我给一位亡魂做一场法事,以告慰他在天之灵。”
柳桑宁更是惊讶了,她没想到竟然是金浮生要做法事。
她如条件反射般心想,莫非是给他的母亲做法事?可若是给母亲做法事,为什么不在自己国家做,要在这儿来做?
柳桑宁心中困惑,可这话她却不敢问出口。
或许是看出她的不解,金浮生脾气十分温和道:“摩罗大师是闻名天下的高僧,若由大师出手,定能更好地超度亡魂。我只愿,亡魂能安息,下辈子能好好生活。”
听到金浮生这么说,柳桑宁倒也很是理解。他说得没错,摩罗大师是高僧,在佛门中地位超然。若能请得动他,可谓是最高级别的法事了。
等走出静安寺,柳桑宁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想着五日后的法事。等她坐上回程的马车,靠在车壁上想起此事时,她忽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她从摩罗大师带来的经书中曾看到过,大雍以南的部分地区的佛教里有一种说法,人死后等待轮回也是需要时间的,在此期间需以亡魂形式在地狱里待着。
“等待轮回的时间是多长来着?”柳桑宁小声自言自语,“好像是二十几年?具体是二十几来着?”
第85章 请求帮忙
柳桑宁想了会儿没想起来便也放弃继续回想,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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