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翻译官 第83章

作者:唐源儿 标签: 古代言情

  王砚辞的声音伴随着这样的吆喝声:“所幸在圣人眼中,我还算是得用。”

  不知为何,柳桑宁总觉得王砚辞眼中方才一闪而过了什么情绪,却叫她捕捉不到。

  柳桑宁沉默了一下,问道:“太后千秋宴那晚在殿外,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太后千秋寿宴之后,暂居宫中的使臣们次日又同皇帝共饮饯别宴,等到了今日,才陆续离开宫中,回到驿站,筹备返程之事。

  此间柳桑宁与王砚辞各有忙碌之事,便一直没抽出空来问他。

  王砚辞握着折扇的手一紧,道:“无事,只是想着嘱咐你几句。不过如今看来,你在宫中适应良好,倒无需我忧心。”

  顿了下,见柳桑宁看着自己,他想了想又道:“阿宁,你聪明过人,如今只是缺些历练。假以时日我信你定能成为国之栋梁。届时,若还能守住本心,当是不易之事。”

  “我知道。”柳桑宁开口,“良心这种东西是最容易丢的,尤其在官场之上,同流合污之人不知繁几,雄心壮志之人也不知多少被磨平了棱角。能记住初心之人,也不知还剩几个。想要守住本心,必要付出代价。”

  这话说得颇有些消极,可柳桑宁眼中却偏生像是燃起了熊熊烈火,亮得惊人。

  王砚辞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忽然伸手握住了柳桑宁的手:“若你守住本心,必要时刻警觉,莫因掉以轻心丢了性命。”

  柳桑宁突然一笑:“不会的。这不还有你护着我吗?我瞧这朝中,你是最周全之人了。”

  王砚辞抿了抿唇。

  他轻声道:“可我也不一定,能一直护住你。”

  柳桑宁反手将他的手握紧,直勾勾地盯着他:“只要你在朝中,只要你活着,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可我若不在呢?”王砚辞忽地高声问,竟像是急了。这话几乎是不过脑子喊出来的,可刚说完,他立即又冷静下来,道,“阿宁,你总要学会独当一面,不能将希望都寄在他人身上,便是我也不行。”

  柳桑宁看起来却很平静。

  王砚辞又道:“若是有朝一日,不论我因何护不住你,我都希望你能有自己护住自己的本事。”

  柳桑宁定定看着他,道:“我明白,我会成长得很快的。”

  王砚辞这才松了口气,像是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柳桑宁却忽然松开他的手,将车厢打开一条缝,对着前头赶车的长伍说道:“不用送我去百官斋了,直接回你们府上。”

  长伍一愣,心道两人竟是这般难舍难分?

  他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只干脆应下。

  王砚辞蹙眉,心中竟是觉得有些不安,他问道:“这几日你颇受累,怎的不回去早些歇息?”

  “不急,反正翻墙便到。”柳桑宁冲他灿烂一笑,“我有话同你说,只是眼下不大方便,等去了你屋中才同你讲。”

  王砚辞莫名觉得汗毛竖起来,破天荒的觉得紧张起来。

第153章 全盘托出

  对于王砚辞与柳桑宁之间微妙的气氛,长伍并未注意到,只一心以为这是二人正情投意合,难以分开。

  等二人进了东院的主屋后,他还贴心的替他们关上了房门,让伺候的人也远些候着,不要去打搅两人独处。

  自己也离得远远的守着,偶尔看一眼房门时还忍不住嘿嘿一笑。

  屋内,柳桑宁在长伍走远后,也不等王砚辞开口问,直接走到他跟前,像是鹰盯着猎物般盯着王砚辞,直截了当地问:“我问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王砚辞嘴唇一动,下意识便想否认。可柳桑宁却是一抬手,打断了他。

  她又道:“我换句话问。你是不是要去做什么不能叫人知晓的惊天动地的大事?”

  王砚辞瞳孔微动,他有些艰难地开口:“你怎会如此想?”

  “好,还不愿意说。”柳桑宁像是没听到王砚辞的反问似的,她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既然这样,那我再换句话问。这回我问得直白些。”

  王砚辞垂在身侧的双手忍不住紧了紧,他心底有些不妙的预感。

  下一刻就听柳桑宁开口道:“我问你,你是不是想要亲自去动手,将当年疑似入室强辱王孟然妻女的那几个使臣都杀了?”

  王砚辞瞳孔猛然收缩,手抖跟着抖了一下。

  他的唇微微张开,似乎也有些颤抖,满眼的不可置信。

  柳桑宁哼笑一声,又故作轻松道:“看来我猜对了?当年之事,你是不是寻到了什么人或是找到了什么证据,佐证凶手就在王孟然怀疑的那几位使臣当中?只是你如今没了证据,使臣团返程在即,你别无法,只能亲手将他们斩杀。”

  王砚辞呼吸都加快了几分,面上却依旧镇定着,他沉声问:“我为何要杀他们?”

  “这个原因,我觉得需要你亲口告诉我。”柳桑宁看着王砚辞毫无退缩之意,“你与王孟然究竟是什么关系?”

  有那么一瞬间,柳桑宁觉得,若不是王砚辞心中有她,她只怕早已身首异处。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王砚辞略带粗重的呼吸声。他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眉头紧皱,呼吸加快了不少,眼睛都开始有些充血。

  他捏紧了手中的折扇,看起来是在极力忍耐。

  柳桑宁瞧出他状态不对,立即倒了杯水,走到他身边二话不说就朝他嘴里灌下。一边灌下一边还说:“你心绪不稳。别着急,慢慢说,我又不逼你。”

  一边说还一边温柔地轻抚他的后背,渐渐地王砚辞竟真的缓了过来。

  他在桌边坐着,柳桑宁此刻正站在他身侧,几乎让他依偎在她怀中。王砚辞抬眼,对上的是柳桑宁充满担忧又温柔的双眸。

  她的眼眸很漂亮,王砚辞不论见多少次都很容易被她双眸打动。如今瞧着,她的眼眸似乎比当初见到的还要漂亮,还要清澈明亮。

  见王砚辞情绪稳定下来,柳桑宁不急不慢说道:“王砚辞,你不会以为我听不出你今日话里诀别之意吧?若我没猜错,明日你就会寻个机会当众斥责我,与我割席。”

  王砚辞唇角抿得极紧。

  他嘴角嚅动几下,最后只艰涩发声:“阿宁,有时候我真希望你不要如此聪明。”

  柳桑宁这会儿心中高高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了地。

  他这话一出,她便知是自己「赢」了。

  柳桑宁看着他:“王砚辞,我不喜欢别人替我做决定。我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都希望你告诉我。然后让我自己做决定要不要与你割席。”

  或许是柳桑宁的目光太过于坚毅,坚毅到竟让王砚辞的内心也开始动摇,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下定决心要将她推远是否是个正确的决定。

  柳桑宁一把抓住了王砚辞的肩膀,她十分用力,竟让王砚辞也感觉到了些许疼痛。

  柳桑宁眼底似有泪光,但却没有渗出一滴。

  她对他道:“我不管你是谁,我只想要你对我坦诚。在我心里,你是我的心上人,但也更是我的同袍,我并肩作战的战友!若我今日有事,你可希望我骗你瞒你,让你像个傻子似的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能做?!”

  这几句说得掷地有声,王砚辞一时半会儿竟也怔愣在原地。

  他耳朵旁似乎一直环绕着柳桑宁刚刚的那番话,不断地一次次响起。再看向她时,只见她眼角有泪光,只是极力在忍耐。

  王砚辞终是败下阵来。

  他叹了口气,伸手抱住了柳桑宁,将头埋进了她身体里。

  王砚辞轻声道:“好,我都告诉你。”

  柳桑宁一怔:“真的?”

  王砚辞点头,随后松开了她,起身开门,唤了长伍的名字。

  长伍进来的时候还满脸迷茫,不知怎么他才刚离开不久少爷就叫他回来。等到他站定后,听到王砚辞开口说话,顿时吓了一跳。

  “我的名字和表字,都是真的,但我并不是世家豪族王氏子孙。而是二十二年前死在了长安的那位四品像胥王孟然的儿子。”

  长伍脸色大变:“少爷!你怎么把这个说出来了?!”

  王砚辞抬手制止长伍继续往下说,他看向长伍:“我已决定,将所有的事都和盘托出。”

  长伍张大了嘴,满脸的不可置信。他眼睛在二人身上来回打转,一时间不知道短短时间内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能让他家少爷转变了心意。

  王砚辞接着往下说:“二十二年前,我们一家随父亲一道回长安述职。那年边境接连大捷,番邦各国俯首称臣,纷纷派遣使臣入长安进贡。那年,我堪堪六岁,但我早慧,那时已然懂事了。因为早年间大师批命,我那时还并未有正式的名字,只有乳名,唤做安安。”

  王砚辞在桌边重新坐下,柳桑宁坐在他身旁,安静听他说着。长伍隔着圆桌站在对面,耳朵时刻听着外头的动静,一旦有人靠近他便会警示。

  王砚辞继续往下说着,回忆着当年的那桩发生在他自己家的惨案。

  惨案的开头,与柳桑宁自己查到的大差不差,可从王砚辞这个经历者嘴里说出来,却叫她格外的惊心。

  “我娘听到声响,便将我藏于柜中,将柜门锁上。后来,那个贼子就闯了进来。我从柜门的缝里,都能闻到他浑身散发的酒气。他不顾我娘反抗,强行将她……”

  说到这儿,王砚辞已经满眼通红,拳头捏得极紧,柳桑宁一度觉得他说不下去了。

  “我娘反抗得很激烈,可他却不肯放过,甚至还得了趣儿,竟笑了出来。他说的是我听不懂的话,我在边境生活了六年,许多番邦语我都听过,可那贼子说得好我却一个字也没听过。没想到的是,我阿姊竟在外玩到一半突然归家来,只因她在坊间买到了好吃的甜饼,觉得我会喜欢,便想着趁热给我拿回来。”

  “可她回来,却也遭了那贼人糟蹋!她不过豆蔻年华,就经历此等恶行,当即就似疯癫了。我娘为了保护我阿姊,用金簪狠狠扎进了贼子的侧腰与肩膀。不知是不是贼子吃痛脑子清醒了几分,也不知是不是隔壁邻居传来响动,那贼子便逃了。”

  “我在柜子的缝隙中看到这一切,可恨我始终没有看清他的容貌,只依稀记得他的衣裳被我娘撕扯时,曾露出来身上的纹案。那纹案在脖颈与后背连接之处。”

  “可那纹案我早年间因刺激太大,有些记不清,这两年才又逐渐想起来,一点点回忆清楚。这些年我为了回忆那纹案,不知画了多少张纸。”

  柳桑宁鼻头发酸,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无法想象,才六岁的王砚辞,究竟当时有多害怕和绝望。

  说完这些,王砚辞便有些说不下去了,他心绪波动极大,似乎都有些喘不上来气。他看了眼长伍,长伍心灵神会,代替他说了下去。

  “少爷这两年记起来的细节更多了些,他记得那贼子身高不算高大,声音清亮,体型偏瘦,看过庚子年的年志后,的确是吻合的。可是二十二年过去了,当年的事早已尘埃落定,证据也几乎都不存在了。”

  长伍努力压着自己不忿的情绪,“前几日,我们总算寻到了当年经手过此案的衙役,衙役告诉我们,当年少爷的父母后面所指认的那三位番邦使臣,的确都是很符合少爷娘亲所形容的贼人,可却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他们做了此事,最后只能放走。可怜我们少爷,那时被族长接回家又小又瘦,二十二年来不知做了多少次噩梦……”

  “你们为何不直接去问叶相?”柳桑宁想到什么,“叶相是当年主持此案的主审,他应该是最清楚的。”

  “没用的。”王砚辞开口,“叶相此人十分听从皇帝的话,这些年下来从不做违背皇帝意愿之事,是个会趋吉避害的。当年陛下有旨意,此事不许再查,甚至不许百姓们再讨论,甚至还要将此事抹除掉,叶相又怎会愿意帮我?更不可能说实话。”

  柳桑宁又想到一事:“千秋宴前一晚,叶相的书房进过贼,有人在里面翻找了一通,是不是你的人?”

  王砚辞点头:“是。我亲自去的。”

  柳桑宁嘴张大,露出错愕之色。她猜到了是王砚辞派去的人,可她没想到竟然是王砚辞自己去的!

  如此说来……

  “你会武?!”而且武功还不弱。

  王砚辞没否认,他继续道:“只可惜,我将书房找遍了,也没有找到任何有关当年案子的证据。叶相的书房内也未曾发现有什么暗格。所以我断定,叶相应该是将当年案子的证据和线索都销毁了。”

  柳桑宁这时反应过来:“是因为叶相那边也没有证据,你们唯一有可能找到证据的地方也没了希望。所以你才决定亲自出手,将嫌疑人全都杀了?”

  王砚辞将唇角抿成一条线,依旧没有否认。

  柳桑宁握住他的手:“你糊涂啊!你有没有想过,就算那贼人在他们当中,可总归有两个人是无辜的!”

  “我顾不了那么多了!”王砚辞红着眼低吼出声,看起来却像是一只在外打架打输了的小兽,显得十分可怜,“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他们如今一个个都已经位高权重,若是去番邦国内杀他们,难度要大上十倍百倍!他们离开大雍前,是最后的机会。”

  王砚辞眼睛似乎都快泣血,柳桑宁只觉得心被一只手用力揪着,一阵阵发疼。

  “我还能怎么办……我没时间了。”王砚辞颓然地低下头低喃着,“哪怕我愿意花时间去寻新的证据,又真的能寻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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