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笺小笔
那紧紧拽着的力道,生怕她下一瞬,就不见了似的,眼底还?闪过了一丝极度隐忍的光泽。
秦陌一心想来这儿扑捉线索,直到她突然?的出?现,他才后知后觉地,回?想到他今早的失约。
她向来不是个多爱麻烦他的姑娘。
送马这样的小事,换做往常,她怕是自己就解决了。
为?何偏偏却在今日,他遇刺的日子,她找上了他?
眼前的姑娘并没有看懂他眼里的惊与惑,望着他紧紧拽着她不放的手,还?以为?他在逞强忍痛,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莫名瞪了他一眼,抓起他的袖子,回?首命家?仆先把马送进皇城,便?急急忙忙带他上了马车,驱车驶回?了洛川王府。
两人一回?到王府,兰殊即刻叫人去喊太医,而后便?拿来药箱,想着在太医赶来之?前,先简单帮他处理一下伤口?。
她小心翼翼掀开他的衣袖口?,用棉团帮他止血,盯着他的手臂,心里不由唏嘘了声。
左右盘算,还?是没让他避开挨上这么一刀。
那么那一箭,是不是也属于他命定的劫,难以避过呢?
兰殊心想,越想,越觉得有些发愁。
她几不可闻地叹息了声,抬首,却迎上了一对?略有炽热的双眸。
秦陌的手明明在滋滋冒血,却同个没事人似的,一双灼灼的眸子,愣是没施舍给自己一眼,只凝着她仔细看,眼底流淌着一股十?分复杂而古怪的情绪,就像打翻了五味瓶。
似惊似喜,似疑似忧,紧紧扑捉着她的神色。
兰殊被他盯得怔忡,只听他迟疑地问道:“你怎么会到那儿去?”
兰殊顿了顿,笑道:“这不是你没空给我送马,我就只好?自己领人骑去皇宫了。”
她先给他止了血。
那熟悉不已的蝴蝶结一打,秦陌短促的沉默,一动不动地将她着意看着,“原来你会骑马?”
兰殊续笑道:“我们有三年不见,我多一个技能,不奇怪吧?”
秦陌点了点头?,“可为?何要?骑马绕路?”
兰殊的神情僵了一瞬,很快又答了上来,哎了一声道:“原是打算从南宫门入宫的,但今早那边路有些堵,就绕了一下。本来那马跑的快,倒也不耽误,只是没想到,这边又叫你给拦住了。”
兰殊唇角布满了今日出?门没翻黄历的叹笑。
秦陌看了她一眼,垂下双睫,提了提唇角,“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兰殊见他迟迟不接下话,不由问道:“以为?什么?”
秦陌抬起头?,再看向她的目光,倏尔泛出?了一丝深幽之?色,“以为?你是知道我会遇难,特地过来救我的。”
兰殊短促地噎了瞬,牵起唇角,“怎么可能?”
秦陌默然?片刻,看着她道:“我今早不是故意爽你约的,确实是受了急召。”
“但很奇怪的是,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今早会在落英巷遭到伏击,我一开始还?不信邪,如今回?想,那个梦,真的是太真实了......”
话音甫落,兰殊的睫羽微不可察地动了下。
秦陌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忽而问道:“你有没有,和?我做过同样的梦?”
兰殊心头?一跳,猛然?抬首,只见秦陌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映出?了自己略有惊色的脸庞。
秦陌见她神色微敛,乘胜追击地质问:“你是不是早已知晓今日这场灾祸,才特意叫我今早护送你,就可以绕道而行的?”
院子内,清风簌簌渐起,草木隐隐而动。
四目交汇,兰殊一下没能经住他目光的拷打,下意识站起了身,避过了他的视线。
秦陌望着她背过去的身影,心里的揣测愈发强烈,双眸不由发沉。
兰殊定了定心神,回?过眸,又恢复了一张神色如常的脸,衔起笑道:“你这话说的比鬼神还?玄,我哪来那未卜先知的能力?”
“可时?机真的很巧。”
兰殊笑了笑,“你也知是巧,这世上巧合的事情,本来就很多。”
秦陌凝着她,未出?声。
兰殊见他仍在持疑,索性道:“你要?是不信,那就叫大理寺的人来抓我吧。我要?是早知道他们今天会行刺你,大理寺不得第一个拿我问话,怀疑我和?幕后之?人有什么关系?不然?怎么消息那么灵?”
她这一番话的语气略有不满,似乎是完全站在了巧合与不知情的角度,面对?他的质疑,反向怀疑他这是在猜忌她。
秦陌沉吟了会,捏了捏眉心,勾起唇角,“我怎么可能叫大理寺抓你?”
他望向她的目光和?缓,大有示好?他没有怀疑她的意思,看似已然?被她带偏了角度。
兰殊双手交叠,轻轻哼了声,见他没再猜疑,在心底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松完以后,她忍不住心里犯起嘀咕。
他这一场前世的梦,到底是偶然?,还?是......
秦陌无声看着她陷入沉思的模样,转眸,迎着门口?泄漏进来的清风,望向了前厅外头?,那一片黄灿灿的风铃木。
按理四月早过了风铃木的花期,可今年长安回?春的晚,花开得也就慢了些。
兰殊见他难得有闲情赏花,顺口?称赞了句,“上回?喝酒去的后院,都没留意前厅的院子。今年这花,开的倒是甚好?。”
秦陌凝着那树梢上的花团锦簇,道:“今年是它们第一次开花。”
“是吗?”兰殊笑了笑。
秦陌看了她一眼,不知想起什么,提起唇角,目露怀念道:“还?记不记得当初,我和?你曾为?了这院子该补种什么,还?吵了一架。当时?你非要?种风铃木,我没拧过你。”
兰殊望着外头?那一排熟悉的花树,一下回?想起当初她因他说风铃木颜色过艳,不够端庄,误以为?他在暗讽她,还?气呼呼了老半天,不由慨叹地笑了笑,“当时?年纪太小,不懂事,给你受气了。王爷可不要?见怪啊。”
她最后一句话透了些拿腔拿调的熟络揶揄,本还?以为?他绝对?会回?噎一句。
却迟迟,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兰殊不由纳罕地转过眸,却只见秦陌的目光早已从花团转到了她的身上,一双浩瀚如星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愈渐深沉。
岁月都是有着痕的,不经意间,就会暴露不同的时?光。
若此?时?此?刻这屋外种的是白玉兰,兰殊大抵能回?想起这一世,她从未同秦陌因种什么树吵过架,早早就在他询问她想中?什么树时?,妥协地说出?了白玉兰。
可倏尔望见了一排熟悉不已的风铃木,秦陌又直接说了吵架,兰殊下意识回?想到的,就是上一世的同一个时?刻。
两世的记忆混杂一起,在一刹那,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错漏。
而这件事太小,这点儿细节,她已然?是记不清了。
可秦陌却记得。
他记得她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刻;他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
不论是现实的,还?是梦里的......
兰殊浑然?不觉,目光清澄地朝他张望而来。
秦陌望着她那张同梦境中?的女儿家?如出?一辙的脸,藏在袖下的双手忍不住隐隐发抖起来。
他长吸了一口?气,沉吟良久,最终,哑着嗓子回?了声:“我那时?,又何尝懂事?”
兰殊不由愣怔。
她仍未察觉什么异常,只见他目中?闪过了一丝痛色,便?宽容地笑了笑,安抚他,少年人之?间,吵架很正常。
吵吵闹闹的,感情才会好?。
秦陌的喉结微动,忍不住双手分别抓住了她的手腕,两人面对?着面,他张了张嘴,舌间却又似打了个结,默然?无声。
不知从何开口?。
而他的手一来,兰殊低头?看向了那伤口?,回?想起今早如约而至的刺杀,联想到再过一阵子就是端午佳节,她左思右想了许久,迟疑道:“其实,我有件事一直想同你说。”
秦陌的视线一过来,兰殊定了定心神,认真地看向他,“我总感觉,端午盛宴请来唱戏的那些伶人,不是很对?劲。”
话音甫落,秦陌已经感觉到兰殊的手,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那是一种来自身体内处的畏惧,是她脑海中?一霎那,闪过了前世死亡记忆的,自然?反应。
秦陌的眸眼不由暗沉,双唇刚动了动,兰殊忙不迭自圆其说,干干笑道:“但这只是我单纯的一种感觉,我也没有找到证据,可能是见到你今天遇刺,忍不住就有了点杯弓蛇影,也不是非要?你信......”
“我信。”
兰殊一怔。
秦陌握着她的手不由又紧了两分,双眸沉痛地看向她,哑声道:“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信。”
他猛然?站起了身,胸腔一阵起伏,还?待有什么想说,“我......”
话音未落,秦陌的太阳穴蓦然?一阵发昏,他不由失了声,晃了晃脑袋,眼前的一切却发黑起来。
倏尔,他整个身形一晃,朝着眼前倒了下去。
元吉正引着太医进门,远远在厅外,听到了一阵凳子翻倒的声音,与一声女子的惊呼。
他忙不迭冲进门槛,只见他们家?人高马大的主子,昏倒在了地上,还?把人姑娘,压倒在了下头?。
兰殊见他整个人一翻,目光闪过了一瞬惊诧后,有了些意料之?中?。
上一世,他遭了这场伏击后,也昏迷了两天。
这也是为?何她会急忙把他拉回?了家?。
总不好?叫他再次倒在外头?。
只是兰殊没有料到,他人一落,头?一栽到她肩头?上,她竟一点儿都没撑住,直直给他压翻了下去。
她只好?同元吉求救道:“刺客的刀可能有毒,快让太医给他看看。”
元吉一下慌了神,立马带着两个家?丁,把人从她身上挪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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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秦陌原也以为?这只是一道小伤,简单包扎了下,没传太医,甚至没告诉她,就又忙着公事,赶去了皇城上朝。
结果半路上,直接从马上昏了下来,还?磕了脑袋一个包。
兰殊那会见他竟被人抬了回?来,一打听,才始知他遭到了伏击。
这么大的事,他却只字没同她提。
兰殊那时?心里闷了好?一会的气,越想越觉得,他就是把她当成了外人。
可也正是他昏迷的这两天,给了她私下行动的契机,蓄谋了一场大火,手刃了害死兰姈的仇人。
同时?,不小心害了卢四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