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巫溪
每每她情绪暴躁时,他都会自觉地跪在院中。
任由那带着倒刺的鞭子,一鞭一鞭抽在皮肉里,衣服都被抽出深深的血痕,浑身没一块好肉。
可尽管如此,他也不肯出声。
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软鞭带刺,绸缎衣料容易被鞭子抽破。
府中那段时间,谢临珩的衣服总是裁做的格外勤。
不知情的外人见了,还说她这个母亲是多么多么称职,多么多么疼爱自己的孩子。
记忆归拢,一滴雨水落进眼眶,混合着裹不住的热泪,重重砸在地上。
姚琦玉颓然跌在地上。
想抓住什么,可除了一地的雨水,什么都没抓住。
她又哭又笑,笑意悲凉哀恸。
浑身的衣服被雨水湿透,狼狈得可悲。
再也不复,半个时辰前,她来霁芳宫之前的光鲜亮丽。
【您给我一条命,我还您一条命。】
谢临珩性情固执,她给了他一条命,那他便还她一条命。
她对他没有养育之恩,只有生育之恩。
如今,这恩情还了,那往后余生,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其他干系了。
他该还的母子恩情,时至今日,已彻底还清。
秋华急忙跑过来,想扶她起来。
姚琦玉却推开了她。
她仰天长望,泪水混着雨水成串滚落,“你说,这二十年多年,我到底,得到了什么?”
秋华不知如何回答。
最初的姚琦玉,出身世家,嫁给异姓王,是人人艳羡的高门主母。
后来的姚琦玉,位居中宫,是万人之上的皇后,权势地位皆有。
而现在的姚琦玉,家离子散,一无所有。
—
霁芳宫寝殿中。
谢临珩进来的时候,殿中的血腥味,越发浓重。
司沅又吐了几大口血,一碗接一碗的参汤和汤药灌下去,也无法让她恢复半分血色。
所有太医,紧紧守在一旁。
半刻不敢愣神,拼尽所有本事,只为将司沅这条命从阎王手中夺回来。
终于,在当天深夜,司沅脸上终于有了两分血色。
虽然依旧未曾完全退热,但好在,脉象已经平稳下来。
不再像白日,忽强忽弱,偶尔细若游丝。
整整一天的时间,虞听晚寸步不离地守在司沅旁边,一分一秒都不敢离开。
直到子时,陈洮上前禀报,说司沅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暂时性命无忧。
谢临珩想让虞听晚去休息一会儿。
怕她再熬下去受不住。
她怎么都不肯,就这么守在司沅旁边。
最后在子时末,谢临珩让人搬来几张矮榻,就放在司沅寝榻的旁边,让虞听晚侧躺在床上陪司沅。
这样,若是哪一会儿撑不住了,可以直接合上眼睡会。
第二天一早,虞听晚彻底撑不住,在矮榻上小睡了一会儿,谢临珩给她盖好毯子,又吩咐人将动作放到最轻,别吵醒公主,才去上朝。
谢绥一心挂在司沅身上。
朝中事情全扔给了谢临珩。
他便没去勤政殿,一直在霁芳宫陪着。
辰时初,太医再度施针后,司沅意识昏沉地醒来了一次。
谢绥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低喊她名字。
司沅不知有没有认出他是谁,她现在的意识并不清楚,却在他握住她手的那一刻,反扣住他手腕。
她用尽全力抓着他,就像在抓所有的希望。
声线低如蚊蝇,却执拗地一遍遍重复:
“放晚晚出宫……”
“放我的女儿离开……”
谢绥听清这几个字,眼底涩然得厉害。
他双手握住司沅的手,她说一句,他便不厌其烦地附和一句:“朕会让晚晚离开。”
“司沅,你快些醒来,朕一定,会帮宁舒离开。”
接下来的一天一夜,司沅高热的情况反反复复,直到第三天一早,她才彻底退热。
又过了两个时辰,总算醒来。
陈洮和张荣等人齐齐大松一口气。
这几日,太医院的这些太医,基本就没怎么合眼,拼了老命从阎王手中抢人。
万幸,他们抢赢了!
司沅睁开眼,看向床榻边缘的几人,最后视线落在自己女儿身上。
她虽然已经能醒过来,但那几味药药性太烈,身体损伤了不少,这会儿根本没有力气起身。
只缓缓抬了抬手,轻轻碰了碰虞听晚。
瞧着自家女儿苍白担忧的脸色,尤其看到她眼底的红时,司沅第一句便道:
“快去休息,母妃好多了,好好睡一觉再来。”
第149章 待你身体好了,朕放你出宫
虞听晚不愿离去,陪着司沅说了会儿话,司沅握着她的手再三劝阻,才将她暂时劝回去。
虞听晚离开后,司沅看向一旁的谢临珩,语调依旧温和。
“朝政繁忙,太子也先回去吧。”
谢临珩看出了她是有话想跟谢绥说,未多停留,很快便离开了霁芳宫。
等人都走后,司沅深吸了口气,轻咳了几声,压住嗓中这股痒意,才看向谢绥,唇角努力挽起一点弧度,问他:
“陛下先前说的话,可还作数?”
谢绥清楚她在问什么。
未有片刻犹豫,便颔首。
“自然作数,司沅,朕不会失言,朕一定帮宁舒离开。”
虽然知道宫中大权基本都在太子手中,但有了他再三的承诺,司沅心中多少能多两分慰藉。
她甚至有时在想,太子总不可能,一天不离地待在皇宫。
朝政繁忙,他总有离宫外出的时候。
既然他身在皇宫时,她的女儿无法离开,那等到太子暂时离宫,或许会有些许离开的微薄机会。
司沅身体太弱,强撑着这小半个时辰的精神已是极限。
得到谢绥肯定的答复后,她很快又昏睡了过去。
能走到高位的,都是精明人。
谢临珩看出了,司沅不想他去得太勤,他便不再时时往霁芳宫凑。
以免惹她心烦,影响她身体康复。
只派出足够的人手,精心照顾着霁芳宫的所有事宜,确保她一切周全。
司沅命弦一线的这两三天,虞听晚片刻都不敢松懈,哪怕是身体达到了极限,实在撑不住小憩一会儿,也是半个时辰不到就蓦地惊醒。
现在司沅总算脱离危险醒来,虞听晚心口这块巨石卸下,回了寝殿,便直奔床榻。
若锦亦在第一时间点上了安神香,让她好好睡一觉。
—
而霁芳宫这边。
司沅再次睡下后,
谢绥坐在床前,静静看了她很久,才放轻动作,慢慢离开了寝殿。
今日是个难得的艳阳天,谢绥止步殿外,望着头顶炙热的阳光,却觉不出暖意,身上仍是冷得彻骨。
司沅昏迷这几日的场景,梦魇一般,在脑海中纠缠不去。
哪怕她现在醒过来了,前两日她昏迷在榻、手冷得像冰、脸上没有半分血色,气若游丝到随时都会断气的模样,仍旧噩梦一样在眼前徘徊。
那样的场景,他一想到,便浑身生寒,心悸不已。
光芒笼罩下,谢绥指掌无声收拢。
抬步之前,最后侧首,眸色晦涩地看了眼寝殿的方向,回了承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