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巫溪
刚一进殿,他便让王福召来了太医。
谢绥脊背微弯,手肘撑在殿座扶手上,脸色冷沉,像短短三天,苍老了好几岁。
太医进殿,行大礼跪安。
谢绥艰涩动了动瞳仁,慢慢看向殿下的张荣。
问:“你老实告诉我,泠妃的身体,究竟如何?”
张荣顿了顿。
没立刻回答。
紧接着,他又听到谢绥问:
“或者,朕这么问,泠妃,究竟何时能彻底康复?”
张荣沉默一瞬。
深深叩拜,如实道:
“陛下恕罪,微臣……不知。”
不知。
不知何时,能彻底康复。
谢绥脸色沉下来,“说清楚,这是何意?”
张荣默了默,说:“泠妃娘娘的身体太弱,能撑到何时,微臣实在不敢言。”
“放肆!”谢绥突然动怒,眉眼瞬间阴沉。
张荣自知自己的话陛下不愿意听。
但此等人命关天的大事,他怎敢再隐瞒?
“陛下,微臣所言,确是实情。”
“因长期幽禁霁芳宫,泠妃娘娘的身体本就日渐虚弱,心中更是早有郁结,且娘娘的生存意志,并不强。”
这次亦是,司沅这次能强行撑下来,全靠着虞听晚做羁绊。
若是没有虞听晚这个牵绊在,司沅……根本醒不了。
张荣继续道:“陛下,微臣不敢隐瞒,就算没有这两种毒药入体,单是泠妃娘娘先前的身体状况,继续这么幽禁下去,也未必能有多少岁月。”
“更何况又有了这两种毒药的催化,虽说毒已解,但这种药,不管是解药,还是毒药,药性都极烈,对身体的损伤极大。”
“这种情况下,微臣实在不敢保证,泠妃娘娘的身体,何时才能彻底恢复。”
“也不敢保证,能否恢复。”
殿中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偌大的大殿,静到落针可闻。
张荣维持着叩拜的姿势,不敢动作。
亦不敢在此刻抬头窥视圣颜。
不知过去多久,上首,终于极缓极缓地传来一句:
“你方才说,泠妃是心有郁结,导致身体逐渐虚弱,那朕问你,若是朕放她出宫,全了她的心愿,消了她这郁结,泠妃能否活下来?”
他这话问的,已经很直白。
张荣自然听得懂是何意。
上位者之间的这些恩怨情仇,不是他能参与的,他也不参与。
他只站在医者的角度,对病者的身体,做最客观的分析。
“回禀陛下,世间病症十之八九,皆源于心症。心症消,百病除。”
“若是泠妃娘娘能消了心中郁结,重燃生存的意志,往后用药仔细调理着,身体或会慢慢恢复。”
“至少,会比现在好很多。”
谢绥听罢,摆了摆手。
示意他退下。
张荣行礼:“微臣告退。”
待他离开后,谢绥独自一人,在殿中坐了良久,直至眼底酸涩,才动了动僵麻的双腿,去了霁芳宫。
司沅依旧是半睡半昏迷。
意识不清醒时,她会一遍遍说着什么。
有时是‘晚晚’,有时是‘夫君’。
就像一个心存执念的人,在这种最虚弱最无防备的时刻,将埋藏心底的执念吐出。
谢绥一直坐在旁边,静静听着。
静静守着。
直到她中途,终于醒过来一次。
“陛下……”
她声音还是很虚弱。
见到他人,看他一眼,便开口想让他回去。
只是她话还没说出,就见谢绥看过来。
她精力不足,分辨不出,他眼底的晦涩是何意,只知片刻功夫,他忽然对她说:
“司沅,努力好起来。”
“待你身体好了——”
“朕放你离开。”
第150章 他确实,会守她一生一世
他这两句话,太突兀。
突兀到,司沅毫无准备。
乍然听到的那一瞬间,她甚至怀疑,她是不是病糊涂了,出现了幻觉。
见她直直看着他不说话。
谢绥小心翼翼地,轻轻握住她的手。
看着她重复道:
“司沅,朕答应你,只要你身体一好,立刻放你出宫。”
“并且。”他一顿,补充:“是以先帝帝后的身份,而非宫妃的身份。”
司沅这次终于确定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唇角弯起来。
三年半的光阴,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由衷而轻松的笑容。
唇瓣动了动,看着他,轻道:
“谢陛下隆恩。”
谢绥眼底发烫,他明显想说些什么。
但最后,只是再次重复那句,她最想听的那句承诺:
“司沅,快些好起来吧,待你一好,朕会即刻送你离开。”
司沅轻轻点头,她不忘再次提醒谢绥:
“还有晚晚,陛下。”
谢绥应着,“朕记得,朕不会忘。”
她挽唇,“多谢陛下。”
谢绥骤然同意放她离开,完全在司沅的意料之外。
她以为,这一生,都会困在这座皇城中。
能把她的女儿送出去,已经是她最后的心愿。
现在谢绥松了口,虽然她的身体未必能撑到离宫的那日,但离开后,不必披着新朝皇妃的身份去见故去的夫君,也算全了最后的体面。
没过多大会儿,司沅再次睡过去。
只不过这次,她唇角那抹轻缓的弧度未散。
—
阳淮殿中。
虞听晚这一睡,睡了快三个时辰。
她醒来时,已是申时。
若锦全程守在殿中,见她醒来,立刻上前,轻轻撩开了鲛纱帐。
“公主,您醒了?”
岁欢端来温茶,“公主,喝着水润润喉。”
虞听晚接过来,没喝,而是第一时间问,“母妃那边,有没有再传来别的消息?”
若锦明白她在担心什么,宽慰道:“并未,娘娘的脉象基本已经稳定,不会再有大碍,公主放心便是。”
虞听晚顿了顿,看了两眼茶盏。
便又递给了岁欢,她急着下榻,“我先去看看。”
却在脚沾地,起身的那一瞬间,头忽的一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