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台之上 第83章

作者:觀野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那婢子微一踌躇,道:“我家夫人为人很是和善,从不与人起纷争的……”

  严向江看清了婢子面上的一分犹豫,喝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如实招来!”

  婢子害怕,哭着说了今日曲江西苑内的一场风波。

  待谢兆灵的小厮被带上来,也是说了谢兆灵今日只与谢神筠起了冲突。

  严向江却是越审越心惊。

  难怪江沉要急着结案,照这婢子口中所说,杀了这两人的凶手,嫌疑最大的竟是瑶华郡主!

  ——

  严向江夤夜入宫,捏着审问一夜的口供卷宗匆匆去了政事堂,贺述微今夜通宵在此,显然是在等着审问结果。

  他手里那份口供忽然变得滚烫至极。

  “贺相。”

  深夜阖宫皆静,严向江还是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这便是死者仆婢还有那些幻术师的口供。两位死者的仆婢皆说昨日白日里死者同人起了冲突。”

  贺述微已经看到了口供中的那个名字:“瑶华郡主?”

  严向江只觉这案子是个烫手山芋,他不敢再查,只能让贺述微来拿主意。

  “昨夜大理寺会审时北衙的江沉也在,他与我前后脚进宫,此时应当也去太后面前回话了。”严向江道,“贺相,这案子竟然牵扯到了瑶华郡主,还要如何审?”

  不,不对。

  贺述微捏着口供细细看过,这案子的手法绝非谢神筠的风格,没有证据,仅凭两份口供也不可能定谢神筠的罪。

  只怕这桩案子只是个开始,后面还有更大的风波。

  他收起卷宗,肃容道:“这桩案子毕竟惊扰到了圣驾,审问结果也该向天子回禀。明日一早,便将卷宗呈于御前。”

  ——

  翌日清静殿晨议。昨夜曲江池宴杀人案传遍朝野,今日一早,殿门大开,三司主理的官员跟在贺述微身后踏入殿内。

  “有结果了?”太后坐在殿上,女官立刻将严向江带来的卷宗呈了上来,她翻了两页,倏然抬头怒斥道,“这便是大理寺审问的结果?竟是要污蔑当朝郡主为泄私愤杀人么!”

  严向江立刻下跪:“微臣不敢,实是死者仆婢口供如此,臣又查访了今日在西苑的一众人等,皆说郡主确实与两位死者有过争执,不知可否请郡主来详细说一说当时的情况?”

  贺述微亦道:“此案如今闹得朝野内外人心惶惶,若当真与郡主无关,那也应当还她一个清白。”

  谢神筠身兼内制舍人一职,今日也在圣人一侧旁听政事。她已经知道大理寺的审问结果,当下便泰然一拜:“圣人,严大人既是怀疑我,也在情理之中,但我绝无杀人之举,问心无愧,可否容我殿上自辩?”

  太后准了。

  谢神筠立于殿上时神色坦然。

  “郡主,不知你昨日是不是与衢州长史的夫人、还有谢三郎有过冲突?”

  “确实有过冲突,杜杨几位娘子皆是见证。”谢神筠将昨日发生的事细细说了。

  “这么说,郡主确实伤了谢三郎的手腕,也曾训斥了他?”严向江问。

  “不错,”谢神筠颌首,不见躲闪之意,“三郎辱我母亲,我既是他的姐姐,姐姐教训弟弟便是天经地义的事。”

  可谁不知道谢神筠这个姐姐前段时间才让弟弟被夺了功名,二人积怨已深,有今日这场冲突实在不意外。

  太后闻言骤冷:“他竟敢辱你母亲?”

  “不敢说出来脏了圣人的耳。”谢神筠平静道,“况且我与三郎是姐弟,教训过他让他不敢再犯便罢了。”

  严向江听出了谢神筠的意思。

  但他在大理寺断案无数,最是知晓有些激愤杀人的案子便是因为一时口角,夫妻父子姐弟之间都有可能,凶手往往就是看上去最亲近的人。

  “那敢问郡主,昨日摘星楼夜宴开席之后,中途您离席了片刻,直到谢三郎的尸体被发现您才匆匆赶回来,敢问那段时间您去了何处?”

  这便是最大的疑点。

  柳夫人和谢三郎都是死后立即被抛尸,偏偏在那之前谢神筠离席,至案发后才归。

  谢神筠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立刻想到了那盘炙羊肉。

  前因后果瞬间清晰无比。

  席上那盘炙羊肉就是冲着她去的,为的就是要让她在案发时间里没有不在场证明!

  谢神筠昨日一直和一众贵女在一处,有目共睹,唯有开席后的那段时间,她独身出去了。

  谢神筠心念急转,面上不露分毫:“也是陛下说要看骷髅幻戏,我昨日在西苑时匆匆扫了一眼,觉得殊为可怕,开宴后也犹有余悸,后来听陛下说还想要将那骷髅幻戏召来表演,便有意避了出去,去了离摘星楼不远的亭池边吹风。”

  座上天子点点头,道:“阿姐……郡主一向对怪力乱神之事甚是忌讳。”

  严向江立刻追问:“可有人证?”

  那个时间点,她和沈霜野在一起。

  但谢神筠不会说。

  “没有。”谢神筠冷声道,“我昨日虽是与两位死者起了口舌之争,但也不至于因此杀人。昨夜中途离席的何止我一人,宴上侍宴来往的宫人便有上百,苑中值守的禁卫更是无数,唐御史家的大娘子因为午后坏了肚子,未曾赴宴,杜侍郎家的三公子昨日宴中也出去与人私会,还有——”

  她目光瞥过沈霜野,道,“定远侯昨晚也是在凶案发生后才匆匆赶至摘星楼的,严大人怎么不怀疑他们?”

  沈霜野听她提起自己的名字便抬眼望过去,正对上谢神筠清凌凌的目光,一触及分。

  他没有开口,但那眼神分明在说:“恩将仇报。”

  谢神筠没有理他,条理清晰道:“严大人,你如果是怀疑我杀了人,那便请你拿出人证物证来,我无需向你证明那段时间我没有去杀人。”

  殿上亦有人觉得仅凭此怀疑瑶华郡主杀人实在有些牵强附会,退一万步说,谢神筠若当真怀恨在心,她掌北司刑狱,自然多的是办法教训两人,何至于当众杀人,还抛尸御前?

  若是不在宴席上就要被怀疑,那岂不是他们都是嫌犯了?

  尤其方才被谢神筠提到的那几位大人,更是因此心惊,立刻出言为家中儿女辩解。

  有人道:“昨夜曲江池宴,参与者何止千人,严大人总不能挨个怀疑过去吧?”

  可是谢神筠嫌疑最大!

  瑶华郡主凛然难犯,严向江在这种质问下被逼出冷汗,立时脱口而出:“可经仵作查验,杀害两名死者的凶器是极薄极利的利刃,郡主腰佩龙渊,剑锋薄如蝉翼正是此剑特性!”

  殿中蓦然一静。

  严向江额间冷汗渗进衣领。

  他道:“昨夜凶手杀人,再在众目睽睽下抛尸,还要避过苑中巡视的禁军耳目,若非是对曲江苑和禁军防卫熟悉无比,怎么可能做到如此缜密?”

  众人心中霎时一凛。

  查到此时,杀人抛尸能避开禁军耳目才是重点,昨日是天子御驾出行,尚且有人能在御前杀人抛尸,若是有人想要刺杀天子呢?

  “我昨日未佩龙渊。”谢神筠缓缓道。

  “但我听说郡主还擅用霜刀薄刃,威力不在剑锋之下……”严向江硬着头皮道。

  谢神筠从前遭遇的那几场刺杀案可都是大理寺审的,其中细节严向江再清楚不过,他也是因此才知道谢神筠武力之高竟不亚于能以一当十的宫中禁卫。

  “严大人,昨日我与死者之间闹出的那场纠纷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若是凶手因此起意嫁祸于我也不无可能。”谢神筠眸光一凛,“我听说昨日操纵傀儡的那名幻术师死在了大理寺刑狱之内,此人分明有大嫌疑,却死得不明不白,严大人今日这样笃定我是杀人凶手,到底是因为怀疑我,还是想要借机铲除异己?”

  颠倒黑白!

  严向江脑中嗡鸣,气血上涌。

  那幻术师分明死于江沉之手,谢神筠话中却隐隐暗示是他大理寺卿受人指使、在借机构陷于她!

  再一深思,大理寺到底是要借机将谢神筠拖下水,还是想要以此攻讦站在谢神筠背后的太后?

  此言一出,一桩杀人案便会立即变成朝堂党争。

  果然,御史台便有人出列陈词,说大理寺怀疑郡主根本就是捕风捉影的臆想。

  亦有人出列抨击谢神筠既为凶案嫌犯,便该接受大理寺查验。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下。

  “荒谬。”太后终于开口,“严大人,你这是要逼着郡主承认吗?”

  “微臣不敢。”严向江伏地请罪。

  贺述微此前未置一词,这时也开口:“口舌之争不足以为证,不过郡主身上确实疑点甚多,严大人破案心切也是为着天子安危着想。为证郡主清白,便请郡主配合大理寺调查。”

  “那是自然。”谢神筠同样肃容,“还请三司彻查此案,还我一个清白。”

第62章

  大理寺的刑狱谢神筠并不陌生,却是头一次以嫌犯的身份踏进来。

  官吏狱卒不敢怠慢,审问时也再三小心。

  “郡主从摘星楼离开后是朝什么方向离去的,去了何处?”

  谢神筠仍是知无不言:“我从摘星楼的角楼离开,往东北方向走,去的约莫是一处临水而建的水榭,种了许多花树。”

  谢神筠想起来什么,“对了,我路过的时候瞧见路旁开了许多黄色小花,一时兴起摘了一些,后来惊闻摘星楼变故,那些花应该也落在原地了,你们可以派人去查,一看便知。”

  曲江池自昨日后便被封锁,洒扫的婢子自然也不能入内,倘若谢神筠说的是真的,那那些痕迹应当还在原地。

  审问的官员让差役速去曲江池查验。

  谢神筠问:“那两名死者死前都有什么人见过他们、在哪里见过他们?”

  她问话太过理所当然,审问官下意识答:“谢兆灵原本与祝祭酒家的三公子约了未时一起打马球,但谢兆灵一直没去,他的小厮说谢兆灵在……挨了你一巴掌后便准备回府,不知为何又留下了。至于那位柳夫人,她倒是一直未曾离开西苑,中途让身边的婢女回府取了一样东西,婢女回来之后就没看见她,直到摘星楼案发。”

  “那位柳夫人是让婢女回去取什么东西?”

  堂中灯火通明,谢神筠容光摄人,让人不敢直视。

  负责审理的三司官员互相对了一个眼神,迟疑道:“是一尊灵宝天女像。”

  另一头大理寺重审曲江杀人案,这一查却是再次发现了疑点。

  “这位柳夫人的夫君衢州长史去年的考绩只得了中下,不降职罚奉就是万幸,但却于上个月得以补卫尉寺武库署史的缺,因此这才赶来长安。关键是提拔手续一应俱全,挑不出错漏来。”严向江道,“这案子背后果真还藏着玄机。”

  严向江命人将柳夫人的婢女带上来,重新审问。

  “你家大人是才到长安,柳夫人那日是为何会前去曲江池?”

  那叫春桃的丫鬟道:“是听说那日是七夕节,圣人也会去曲江池开宴,来往的皆是皇亲贵胄,夫人刚至长安,便想着能否去结识一二官眷,这样日后也好在长安城中走动起来。”

  “听说?”严向江却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话中的疑点,“听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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