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冻京橙
他又开始严命手下,不允许接受小领主送来的任何食物,吃喝都自己准备。
那么,条件就一天比一天艰苦起来了。
手下们从缸子里取出腌制的火腿肉,配上一些干酪和又酸又硬的面包,就是他们的早餐了。
一行人中,斯蒂文名义上的地位最高,他是治安官,手下们取了最软的一块白面包给他烤在炉子边上,等斯蒂文从帐篷里出来,他理了理衣衫,甚至从口袋里掏出梳子整了整发型,斯蒂文瞧见汉姆坐在营火边,走过去,从仆人手里取了烫温的酒。
“怎么?玛丽还没到?”斯蒂文问。
玛丽要当面汇报运河工程上的事情,她今日也与他们约好了是要一道上船的,只是不知道被什么绊住了脚,这时候还不见影子。
或许都是跟着安妮坐船从丁戈来的班底,他们互相之间上下级分别几乎瞧不出来。
汉姆摇摇头:“这哪知道,不过玛丽不是一个耽搁事情的人。”
斯蒂文在火边坐下,他烤了烤手指,这么冷的天,河风将营火吹的左右摆动,背后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二人回头看去。
只见穿着甲胄骑装的玛丽从马背上翻下来,她脚下生风,长辫子随着步子回荡,她的身后全是穿着甲胄,头戴面罩,头发或盘或是辫子的健壮妇女,也都骑着马匹,马上驮着账本。
这些健壮的妇女有数十个,都是玛丽这一路搜罗来的,因为她是未婚的女治安官,用男人总是多有不便,可玛丽好歹是个治安官,怎么能委屈自己迁就别人,于是她就干脆不用男性下属了,专门挑选了身体强壮,能够数数认字,会骑马,力气大的妇女或老姑娘作随从。
尽管下面的人对此多有看法,但谁不知道,玛丽是领主的心腹,她跟领主自小相识,算得上是密友,除非领主倒了,否则谁也动不了她。
就算是底下的人议论纷纷,说她是女巫要把她架在火把上烧了,也只敢私底下写匿名信给神父控诉而已,真对治安官不敬,是要去监狱里跟老鼠抢饭吃的。
那些神父们也是会看眼色的,就例如今天,玛丽抓到一个骑士吃了病死的劳工的空饷,在当地的村庄教堂审判,神父们对她按照法律给这骑士处绞刑的作法一声不吭,即使这个骑士的家里人出了钱求情,即使这是大多数小领主都会干的事情。
玛丽在营火边上,与斯蒂文以及汉姆说了这件事情。
“因为要处理这样的事情,所以这才来晚了一些。”玛丽匆匆地往嘴里塞了几口火腿。
汉姆听闻感觉稀松平常,玛丽的名声在外,她没少干这样的事,就连隔壁几个郡的贵族都知道她的脾气烈,就象是女伯爵身边呲着獠牙的恶犬。
“好吧,遇上你算他倒霉。”斯蒂文耸耸肩,他虽然也是治安官,但与玛丽并不是同一种办事风格。
他转动着手上的戒指对玛丽说道:“帐篷里有可以更换的衣裳,还有热水可以用。”
玛丽闻言,赶紧起身钻进帐篷里。
汉姆瞥见斯蒂文手上的东西,摇了摇头:“我可不敢收什克特男爵的东西,劝你也别收,万一伯爵对此有意见怎么办?”
斯蒂文没说话,他的面中带笑:“谁说这是什么男爵送的,上头又没写名字,我手上的就是我的东西了。”
话锋一转,斯蒂文又忽然面露严肃道:“你也知道,什克特镇说是一个镇子,实际上光是那帕勒都占据了全镇九成的面积,镇上的所有骑士也好,农奴和自耕农,几乎都是盐场的劳工,他们只能靠着盐场谋生。”
“什克特男爵,也就是昂尔林家族世代继承的职位而已,他们自然是会拧成一股绳帮着什克特男爵隐瞒人口和产量,那些藏私起来的盐可价值不菲。”
“你说,如果我不偷偷收了这些东西,叫他们放松警惕,我们就算是再查十次,恐怕也不会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你觉得领主会想听到我们告诉她,我们觉得此地有异常,但是查了查还是一无所获吗?”
汉姆若有所思,他还以为斯蒂文偷偷收了贿赂,真是想在领主面前做老好人,为他们的异样打掩护。
“况且,谁说我就收了这么点儿东西?”斯蒂文招了招手,他叫来一个随从,耳语几句,随从就从斯蒂文的行李里拿出来一只匣子。
汉姆在他的示意之下将沉重的匣子打开,里头竟然装满了金灿灿的钱币,钱币里还有许多的珠宝首饰,倒象是斯蒂文狮子大开口之后,昂尔林家族随手抓了东拼西凑出来买通他的东西。
汉姆顿时倒吸一口气:“你是什么时候问他们要的?我怎么没发现?”
斯蒂文摘下手上的戒指扔进盒子里,答道:“我告诉昂尔林家族的人,你十分怀疑他们的账务,又收到了告密的信,但因为我们眼下查不出问题,你打算去找领主要人手,打算将盐场封闭起来彻查。”
“而我,作为一个商人出身的人,自然能体谅他们的难处,毕竟哪个做生意的人不是这样做的呢?”
汉姆彻底听不下去了:“你还真是会想办法。”
斯蒂文敲了敲装满钱财的盒子:“这个,就是我要给领主看的证据。”
鲁尔普郡条件不好,之所以将默沙威平原与另外五个镇区分开分封,为什么当初王储那么轻易就封她做了子爵,最初就是因为另外五个镇其实才是鲁尔普郡的支柱。
那儿虽然地方不大,但有高地,以及附近的镇子,在全郡的货物交易税收比例上,占了十分之四。
在安妮没有得到这些地方之前,她才是真的穷的叮当响,一个子爵混的还没有男爵舒适,只能拆东墙补西墙,不停开发产业创收。
但现在就都不是问题了。
等玛丽擦了一把脸,又把甲胄换成了披风,她这才从帐篷里走出来,见到汉姆和斯蒂文对坐无言,她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同寻常,只是抬起脚尖往远处的水面眺望。
“你们瞧,那是不是伯爵的船?”
随后,仆人和随从们即刻开始满营地忙碌,他们三人登上小船,朝河中心驶去。
清晨,安妮与妈妈和妹妹吃过了饭食,她又回到了房间内伏案工作。
直到侍女进屋说治安官们登船了,安妮这才将事情放下。
“去请罗茜夫人做一些好菜,中午我要请他们在船上用餐。”
安妮十分期待,汉姆和斯蒂文,以及玛丽,能带来领地里最新的消息。
虽然她在王都的时候,平均半个月就能收到一封从他们手中寄出的信,但这与亲耳听见,亲眼见到领地发展的成就感还是不一样的。
第81章 银行
船上的厨房狭窄,但好歹也支起了三四口灶。
从门边往里数,女仆正在添柴的深口锅里卤煮着红肉,敞口锅里是闷蒸的嫩禽和海鱼,吊子锅里装的是杂蔬汤底,封闭式烤炉里有新做的白面包,平底锅前的女仆正在煎一些要加在汤里的熏肉。
罗茜夫人去了王都,伯爵又经过迦南一行,又给她弄来了许多的食谱和香料,她如今每日不是窝在房里苦读食谱,就是扎在厨房试验实践。
返程途中,她提前知道自打兰铎之后船上要来许多人给伯爵汇报工作,更是做了许多的准备,厨房里整天都有人在忙碌工作。
罗茜夫人正在亲自盯着人清洗安妮从迦南采购的瓷器餐盘,她抬眼瞧了瞧小窗外,还不到中午的时间,这些盘子只只价格不菲,她们小心翼翼的生怕磕碰,都清洗一上午了。
“罗茜,伯爵说中午要宴请那几个治安官,他们这会儿已经上了船,在伯爵的书房里。”门外有上层的侍女下来,站在厨房外敲了敲门。
罗茜回头问过了一共有多少人,又问了有没有特别嘱咐的,在被告知之后,她挥挥手,从容地吩咐道:“将卤肉捞出来切片!”
船上的食物多都是方便储存的,条件限制下很难翻出花样,但对于斯蒂文,汉姆,玛丽来说,很多时候他们忙碌起来,只能吃面包配咸肉,如此已经算好了。
短会间隙的宴席上,安妮静静听着他们说话。
“......盐湖那里的情况大致如此,另外几个镇倒还好些。”斯蒂文已经将一箱子赃款上缴了。
玛丽觉得,斯蒂文这么做倒也是圆滑:“可是他们要是趁着你们离开齐心把证据销毁了怎么办?”
“不会的,昂尔林家族还没有团结到这个份上......”
安妮听了领地里的情况,若有所思。
她现在只需要考虑大方向,但实际问题还是很多,例如小领主之间还是按照以前约定俗成的规矩办事,奴隶们集体变成了沉默的大多数,就算是失去了应得的东西,也很难被察觉发现。
贪腐的小领主是查不完的,贫民被欺压的事情也永远都会继续上演,只要阶级依旧存在。
安妮认为,她急需绕过教会普及一种更适应新世界的价值观,最起码让人心里有一些平等的道德观念,能够在意识形态上将社会慢慢控制到她想要的地方,早晚有一天,她想把任何人的权利都关进牢笼里,包括她自己。
虽然这很难,但总有办法的吧?
似乎是发现了安妮的长久倾听,玛丽好奇的问道:“伯爵,怎么不吭声?”
“我只是在想我的计划。”
“什么计划?只要您吩咐下来,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我计划建造一座城市。”
安妮摊摊手,她看着手下们脸上迷茫的眼神中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在鲁尔普,建立一个全新的城市。”
虽然初衷是因为安妮觉得住在北方无论是哪里都感觉是在村子里,她想要摆脱这种经济欠发达给人带来的颓丧感。
“您的意思是,从一片空地建立一个新的城镇吗?”汉姆最先恢复了神思,他没想到伯爵竟然一点也不在乎他们碰到的那些小问题,但伯爵的思维一惯很跳脱,她的创造力也来源于此,汉姆又问:“建一座城,对现在的您来说并不难。”
安妮摇摇头,“目前这件事只是一个微小的计划,我希望建造的这座城,与别的城市有些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安妮知道这听起来象是在说梦话,但她还是犹豫着开口:“在我的理想中,我希望这座城市里没有奴隶,只有工人。没有领主,只有官员。对于商人来说,也能免去许多的税。”
好吧,安妮说罢之后观察他们三人凝固表情,他们的呆滞脸色看起来确实像是在听梦话,好像她作为领主下达了一个荒谬的任务,例如命令他们仨去为她打下来一个王位一样。
“当然了,我并不着急。”安妮弱弱地说。
如果说在外面她可以仗着地位和名声随心办事,但在一路跟着她打拼到现在老心腹们面前,安妮没那么霸道张狂。
她在众人的沉默中,让侍女从她的房间里将图纸取来。
又将这巨幅的地图找了一颗钉子挂在身后的墙壁上,举着叉子点了点纸面。
“你们看。”安妮说着,座位上的仨人起身围过来,他们从这张看起来反复修改过的地图上清楚的看见了新城的模样。
位于兰铎以东三十里,计划面积万顷有余。
玛丽上前仔细辨认着,图上画了护城河,城内的中心湖泊,城内的道路示意。
而汉姆第一眼就看到了地图旁边的标点注释,,众议会,官邸,工厂。
很多词汇对这个世界来说还有些许陌生,他转头问安妮:“是什么意思?”
如今这个时候只有放贷人,各地大大小小的放贷人承担了许多的工作,例如储蓄和借款,汇币。
“就是被领主控制的货币机构,例如税司那样由议会管理。这是因为我在迦宁时,见过他们南方流行的钱庄,但那些钱庄背后都是私人东家。”
“我懂了,那这个学校又是什么意思?”斯蒂文问。
“你见过老神父教小神侍念经吧?你就当是教普通人念经认字的地方,只不过除了认字,木匠也可以在这里教木工,铁匠也可以在这里教打铁,当账房的也能教人怎么算账,任何人都能按照自己的兴趣选择专业。”
玛丽听闻,缓了缓问:“那如何做到管理呢?不需要骑士吗?”
“需要人管理,但却不是小领主来管理。”安妮拍了拍玛丽的肩膀;“你如今有有一个村庄的领地,但你从未回去过对不对?在南陆的许多国家,没有领主这个说法。”
“迦宁有万户侯,千户伯,但他却没有具体的封地,实在的管理权,只能享受这千户万户带来的一部分税收。”
“而有确切土地管理权利的乡君,县君,郡君,又不享受土地上的任何税收,他们只能管理政务。”
“这个你们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吧?”安妮不怀好意的问,她打算把个人的想法混进南方的见闻中。
玛丽点了点头,她与土地接触的多,“莫尔兰并没有把这些分开。”
在西陆,拥有领土的小贵族就是小皇帝,包揽了土地上的一切事物和权利,这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嘛,便是遇到战争时,贵族和骑士阶级会是第一个冲锋陷阵的,即使丢失一点领地,他们也会主动去抢回来。
但坏处,就是他们的权利太大了。
莫尔兰一个郡的伯爵,比起一些小国的国王还要威风,奴隶,平民,商人,甚至是下头的小贵族,就没有不被领主压榨的,村子里的狗崽都要被领主先挑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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