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归 第15章

作者:南北制糖 标签: 情有独钟 相爱相杀 HE 古代言情

  “宋兮,你来!”

  “嗳!”

  宋兮连忙屁颠屁颠地过来。

  邵梵看着赵令悦的倔强神情,开口道,“带她去乱葬岗后山的林子,有棵百年桦树,树下石头砌了个衣冠冢,赵将军就埋在那里,山路不好走,你亲自跟着赵姑娘,一定要将她照顾好了。”

  他说到最后,着重咬在“照顾”二字上,宋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点头如捣蒜,“放心吧郎将.......赵姑娘您什么时候去?先换个衣服吧,有我在,定护赵姑娘万无一失。”

  邵梵:“还有别的要求吗?”

  他忽然变了。

  或者说,从下毒以后,他变得更不近人情了。

  赵令悦按捺打鼓般的心跳,只怕他再看出异常,远远瞟了眼宇文平敬,退后一步,矮身道,“令悦无其他事了,多谢郎将成全。”

  她转身后脚跟一动,一种刺疼自筋骨处飞速随送到全身,让她疼得差点咬破了下唇,不自主地将身体缩了起来。

  宋兮被她佝偻的样子吓得退后了一步,以为她要散架了,“不是我干的。”

  邵梵抿唇,发问道,“你还能骑马吗?”

  她背对着他,颔首。

  “我能骑马过来,就能骑马回去。”

  下刻,她腰已过一道力量,整个人不待反应已经悬空。

  邵梵不问她的意愿和推拒,将她一打横,直接抱起来往营帐内走。

  周围一片大男人的笑哄声,宋兮先把张大了的嘴合起来,绕着圈挥手遣散那些兵,“看什么看,笑什么笑,都给我回去,再打两套拳!”

  *

  “放开。”

  “你脱臼了。”他抱着她到帐内的炕上坐下,赵令悦要抬起另一只脚踢他,被邵梵捉住,“再动,我就打断你的这只腿,让你彻底当个残废。”

  赵令悦被他父子俩合伙,羞辱了个彻底,气极笑了一声,抬手便是一个巴掌,“是我不守妇道吗?不是你叫我来的?”

  李无为这时进来,不小心看到了邵梵被她打,大跌眼镜:“呃。”

  邵梵没说什么,也没还手,“进来吧。”

  帐子内静得可怕,赵令悦是待嫁的女子,李无为不太好下手,简单检查了一番,跟邵梵的判断一致。“没骨折,就是脱臼了,接上就行。”

  他与邵梵对视一眼,无声互换了位置。

  邵梵放下剑,去喝了口茶,李无为走到医药箱翻找东西。

  赵令悦起先盯着那桌上的剑,鼻尖隐约都能嗅到血腥气,那边李无为忽然闹着医药箱里的零碎动静,嘴里还一惊一乍的,惹得赵令悦下意识去看。

  就是这一刹那,受伤的脚被人握住,赵令悦还未来得及转过头,耳朵先听得咔嚓一声,是骨缝擦着肌腱过去的声响,她手在炕边一抠,唇被咬破,骨头便已经归了位。

  邵梵放开了她的脚,起身从容地将剑挂回腰间,喝掉最后一口茶水。

  “郎将这手法,越来越娴熟了。”李无为放下了医药箱,丢给他早就找出来的一罐子药,“消肿的,睡前涂。”

  赵令悦被他二人配合着戏耍,但也知道这样能少吃苦头,心情复杂地自己穿鞋。

  李无为过来,又一惊一乍地道:“哎呦?这手又是怎么伤的,掌心磨得全是水泡,这只手怎么还出血了,木头蛰得吧?滋滋滋。”摇摇头,忽然觉得赵令悦打邵梵,邵梵也不亏。

  外头钟声响,随即敲了几下鼓。

  他将药交给邵梵,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放饭了,我饿得慌,反正这种小伤小痛你自己来都行,照顾照顾你'媳妇',我去打饭。”

  赵令悦在一旁观望,心下质疑颇深。

  ——他身边围着的都是宋兮、李无为这种吃货一般的二愣子,究竟凭什么能打进京城?

  又想到他在军中的作为和幕僚,没有一星半点能让她打探到过,便清楚,她看见的,也只是邵梵允许她看见的罢了。

  “......”

  邵梵甫一靠近,赵令悦下意识便要避开。

  他将她肩膀摁住,“不许动。”

  “我回去后,秋明会帮我处理的,不劳烦你。”

  “你以为我是要给你挑水泡?”宋兮摇了摇头,看见她表情闪过一丝尴尬,接着续道,“手伸出来,你想血流尽,我还不想脏了我的帐子。”

  他明明知道,赵令悦又不会听他的话。

  这番僵持落在旁人眼中,还似小女子真在和他赌气一番,为他这阵子冷落她不回府衙而生闷气。

  他抓住那只手,她仍旧试图挣扎。

  邵梵耗尽了耐心,拉下脸来,“我并非不打女人,你要不要尝尝马鞭抽在背上的销魂滋味。”

  “......”

  他倒了那罐子里的药粉,从衣襟处抽出什么。

  赵令悦闻到熟悉的香气,才发现他拿着那条手帕,手帕因落在他手里,还是干燥的,只渗出淡淡粉色,是她骑马时,拿了这帕子隔着马绳的摩擦,伤口血水浸在绣的无根兰草上所染红的。

  这一看,红粉渐淡,似被夕阳抚过。

  手帕在掌心缠了两圈,翻过去捆了个粗糙的结。

  他不会打花结。

  停了动作,帐子中便只剩下二人独处时的呼吸声。

  他一抬眼,赵令悦都能在他眼内看见自己拉长了的倒影。

  离得太近了。

  强弱分明面前,赵令悦有些无措。

  邵梵还未放开她的手腕,避重就轻地调笑道,“我伺候的赵姑娘可还满意?这阵抽不开身我冷落了你,你方才也打还了我。来都来了,还闹脾气?”

  赵令悦笑不出来,她手下发力,这次倒是给她挣开了。

  她将手掌转了转,看他的杰作,心中腾起一股烧灼般的怪异感,烧到五脏六腑,将腰部以上的躯体支棱起来,“郎将去用饭吧,我这就回了,不多叨扰。”

  “不叨扰。”邵梵站起身,“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门外人喊了声,邵梵侧目,“进来。”

  “大郎将,李军医说您让送饭过来。”两个伙夫腆着脸,装了两个食盒出现在帐门。

  赵令悦要起身避嫌,被他以手在脑后脖颈处摁住,像捉炸毛猫的后颈皮似的,“急什么,我让你动了?坐好吃饭。”

  “男女——”

  “你想说男女有别?我又没说和你一起吃。”

  “......”

  赵令悦绷紧唇角,多说多错,她不该跟他言语较量的,脖颈处的压力一轻,她注视他出了营帐。

  那伙夫殷勤地为她挪来炕边的桌子,“来,这是湿毛巾,新拧的,姑娘擦擦手面,我们准备吃饭了。”伙夫将食盒打开,笑眯眯道:“这是清蒸鲤鱼,这个,是豆腐炖干虾......”

  赵令悦不得不承认,他从不短她吃穿,他身边的人也都不坏。

  那他知道,自己无时无刻都想杀他吗?

  她冷脸推开了毛巾。

  因为这样的她,承受不了这种敌方的善意。

  *

  邵梵去了宇文平敬歇脚处,二人一块用饭,没有饮酒。

  若不是赵令悦今日闯到他眼皮底下,宇文平敬都快忘了还有这号人物活着,“她是真的失忆了,还是装傻?”

  “目前为止,还未有什么破绽。”

  宇文平敬表情有些欲言又止,问了出来,“周围怎么都议论说,她是你未来新妇?”

  邵梵淡淡道:“为了骗她出京随手扯得谎。”

  宇文平敬只差笑掉老牙,也摸不准邵梵到底怎么想的。

  “你撒这种谎干什么?直接绑来关着。至于你,你如今是什么身份?求个于你治军有利的婚事,那不是轻而易举?从前你跟皇室云泥之别,现在是皇室一般女子配不上你。一军统帅,怎好跟这种前朝的余孽扯上关系?”

  邵梵学着宋兮的样子,专注吃食,又夹了一个干虾。

  宇文平敬见他夹,也夹了一个干虾,嗦进嘴里,“你也到了婚配之年,我有些人选,不如——”

  邵梵吃的道行还是不够深,无趣地放下了筷子,“不必了。”

  虾壳堆了一角,宇文平敬盯着那些残羹,见他无意婚配,不好硬来。

  转而说,“赵家子弟都养废了,她赵令悦左不过一个女人,也掀不起什么大浪花,不过还是关着吧,赵家的女人,祸乱人心也有一套,这种女子藏娇玩玩,也就算了,你还是尽早成家。而且官家那边有点说法,赵光不知给他吹了什么耳边风,自你将她带出来,他一直想找机会把这些郡主、县主,都接回宫中一起囚禁。”

  邵梵转过头来,“你要我将她送回宫中?”

  “我先问你,你当初带她过来是为了什么?”

  “她跟赵绣亲近。”

  “哦,还有吗?”宇文平敬顿了顿,“你有没有私心?”

  邵梵笑了下,“侯爷是看着我长大的,我要的东西,也就那么几样。”他复问,“你要我将她交由你,带回去安抚赵光?”

  宇文平敬沉静的脸上忽然肌肉抖动,紧接着倒三角眼眯起来,褶子挤出一朵菊花样,猛然大笑出声。

  他岔开大腿道,“不用,恰恰相反,我想你留着她,官家说是想要她,那他要我们就得给吗?我们又不是等他喂骨头的狗,我们是自己捕猎的老虎。猛兽,是不怕主子的。”

  说着,继续豪迈大笑,笑着笑着,眼底爬满得志的阴霾。

  谁都有私心。

  掩藏在公心之下。

  *

  黄昏时,宋兮驱人回府衙,潜了马车带秋明过来接她,秋明一下车赶去帐中找她,发现她一身泥污,受了伤,忙将包袱拆了,里头是干净的外衣和一件大氅。

  “你怎么知道要给我带衣服?”赵令悦边穿边问。

  “宋横班吩咐的。郎将这是做什么,大老远把你喊过来,又将你晾在这一下午。难道就是单单叫你受一回伤吗?”秋明嘀咕。

  “因为我不重要吧。”她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