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归 第17章

作者:南北制糖 标签: 情有独钟 相爱相杀 HE 古代言情

  宋兮要搭把手,跪在坟前的赵令悦忽然道,“那是我亲手做的糕点馒头,让我自己来吧。”

  “好,赵姑娘请便。”

  宋兮将盒子递给她,可那眼睛还时刻注视着,不曾断离过一步。

  她将那些尚软的馒头和花色点心在石梯前排开,形状长长短短有些丑陋,宋兮憋不住笑意,咳嗽,“赵姑娘有心了,这做的真挺好,颜色五花八样的。”

  七天前,秋明发现送来的值钱东西丢了几样,便说府中进了贼,哪里会知道是赵令悦用完偷的。

  她一大声嚷嚷,为了防止那日别人乱找搜查出来,赵令悦当机立断便装晕过去,将计就计。

  她想跑,能出门的办法便只有祭父这一条,得先教周围人对她的外出放低戒备……

  此时,赵令悦读了一遍石碑上刻下的字,记下了这个陌生人。

  她顶替了他女儿的身份,阴差阳错替他女儿祭奠,赵令悦对他也没有恶意,在死人面前,远远比应付活人更轻松。

  她闭上眼,双手合十,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孝头,周围便也安静下来,只有被火吞化的元宝发出噼啪的泯灭声。

  回去府衙的路上经过一条村子里的集市,一群外地流浪来的难民四处游走,见宋兮他们几个人模人样的,便跟了一路。

  宋兮让手下分掉了备在马上的干粮。

  其中一人抱着一麻袋子的猫在窗外问,“买猫吗?买猫。买猫。”

  赵令悦存着好奇,掀开布窗,下顺,一种难言的恶臭和荤腥便混着一股巨大的馊味儿传过来,将她熏到脑袋发昏。

  眼前闪进一方白点降落在她身上,就被秋明挡在了眼前。

  是一张字条。

  秋明没察觉这细节,见他脏的不成样子赶忙护着她说不买。

  宋兮跟那几个侍卫还绕在丐帮里散财,瞧他疯疯癫癫的,让人过来将他带到了路边,给碗饭吃。

  赵令悦脸色有些不对劲,秋明以为她是被吓得,忙扇风端水,被赵令悦摇头婉拒。

  她只是静静地将手揣入袖中,闭眼假寐。

  夜间,赵令悦仔细听屋内动静,确定秋明已经睡着了,光脚下床到窗前,悄悄背过身,将悟在胸口的字条打开。

  字条浸泡着浓厚的酸臭和她胸口发的细汗,早已发黄,弥漫着一股发酵的馊味儿。

  白天她将它藏在最贴身处,忍得极为恶心,时刻被这张汗软的纸条所凌迟。

  她屏住了呼吸,借着窗纸外漏进的一点月光,才能勉强分辨那些化开的字。

  “左思峡大人之徒钱观潮,妄与郡主于林中一见,请郡主凭渡鸦听讯,与臣共谋归路。”

第15章 夜桂嗅浓(一):渡鸦  北方短暂的雨季过后,又是一个常州的艳阳天。

  这几日常州军民夜以继日地卸运船中货物,停在常州河岸的六艘粮船一空,宇文平敬手底下的人,与建昌来的几位押运官便也清点着船员人数,预计趁着这艳阳天打道回府。

  宇文平敬望着他们装点包袱,像来时那样还原回去。

  "寥寥数日一刹而过。本侯走了以后,你切记要守好粮草,莫要堆放在军营管控之外的地段,哪怕是腾出人住的地方,你自己睡大街,这粮草也得放在眼皮子底下,叫你的手下日日夜夜摸着草堆睡觉。"

  “侯爷,我清楚粮草地位。”

  宇文平敬嗯了一声,“这都是你从小跟着老侯爷学到大的本事,开打的日子昨夜定下来了?”

  邵梵没有立即回答,他环顾四周,一抬手,跟在他身后的二人便退了下去。

  他这才道:“浴佛节当晚。”

  宇文平敬没有想到他定在浴佛节。

  当下乜他了一眼,斟酌道,“这个日子是释迦摩尼涅槃之时,全国洒扫浴洗身心,诸事不宜尤其忌讳杀生,你就不怕......”

  “——侯爷,军人没什么好忌讳的,凡事不可畏缩,大丈夫当断则断。我自浴佛节出生,可佛祖何曾对我施加过青眼?走到如今这一步,我的命无论好坏,都是我自己争取来的。所以我不信佛,只信自己。”

  “打胜仗讲求的是天时、地利,能借风渡过常州河缩短日程,活捉赵公主,夺回玉玺稳定政权,才是当下最紧要的事。”

  宇文平敬沉默了一会儿,送他一句,“你长大了,有老侯爷当年的风范。”

  邵梵便道,“是侯爷过奖。”

  “不不。”宇文平敬说,“诸事不宜但百无禁忌者,便是无敌,你若能一直有如此坚定心性,那输赢便定了。”

  可人心会变。

  邵梵还年轻,尚且未沾男女之情,皮肉之欲,若沾了,还能一直没有软肋,不会动摇吗?

  “郎将。”

  出现的宋兮打断宇文平敬的神思,他远望去,宋兮见到邵梵身后还有他,立刻面上挂笑,但就是不继续说了。

  宇文平敬便喝道,“宋横班有什么事,当着本侯的面不好说?!”

  宋兮两难地瞧了瞧邵梵,“这......”

  “说吧,不必避讳。”

  宋兮便道,“按郎将嘱,姑娘出府先禀报你,另,另有王参知来信一封,刚送到的。”

  宇文平敬耳尖得很,反应过来,“你怎么还没将那个女人关起来?”

  邵梵转身,“我心中有数。”

  “她怎么天天都要出去,她去什么地方?”宇文平敬看向宋兮。

  邵梵替宋兮挡了眼刀,回答道,“她出府邸祭拜我军中的赵老将军。”

  “哼。”宇文平敬复问,“你真的有数?”

  “有的。”

  “有,就行。”宇文走了几步又回头告诉他,“你拒了本侯一回,可本侯还得提醒你。后宫的苗贵妃想要择你为她侄女之夫,在跟官家说情。你无意可别人有心,躲不掉的。待凯旋回建昌后,你最好顺便将这件事一并办了。”

  宋兮目送宇文平敬离开,摇了摇头,“......”

  邵梵忽然望向他。

  “你在腹诽什么?”

  “属下没有啊。”

  “我都听见了,你骂他猪脑壳,还是用西北话骂的。”

  宋兮忙捂住肚子,心虚辩解,“都说了没有。”

  邵梵没忍住,也笑了。很快又正经道,“修远候是我长辈,早年是他腾出钱充军买兵,你不可不敬。”

  宋兮认错般地点了头,说了“是”。

  他再问,“王参知的信呢?”

  宋兮没有将信假手于人,他从怀中抽出,让邵梵亲启,二人一起去了军帐中,帐子里挂着一张半人高的部署图,昨夜将领们才碰过面。

  信封戳着官驿的红章,邵梵边打开信,边听宋兮嘀咕。

  “修远候骂得也有点在理,赵姑娘一个姑娘家,去那阴森森的后林去的特别勤快,每天带那么些好吃的,赵老将军一把年纪哪里吃得下?人在地底下都得吃撑了!”

  “你就当她爱去那阴森森的地方。”邵梵回了句不靠谱的,一目十行地掠过王献字迹,突然提起另一个人,“钱观潮找到了吗?”

  “没有。出入有人拿着画像核查,除非他变了样。”

  邵梵示意他过来,“常州临河,一些流民临河而上,席地而睡、四处流浪,你怎么敢肯定他不会混进去?”

  “倒也是啊,流民也没法查验身份。那郎将,咱们找吧?”他顺着邵梵的示意,把脑袋凑了来。

  邵梵垂下手,给了他后脑勺一掌,“你把我的兵当成什么苦力了?”

  “嘿嘿。”宋兮腆笑。

  邵梵摇头,缓缓说:“不急。”

  王献的信中提及,他的人遍寻钱观潮住处与在宫中值班的翰林院公房,只不见了一样东西,这东西外人眼里丢了没丢都察觉不到。

  但王献与皇家走的近,他发现少了三只渡鸦。

  渡鸦是赵洲在位时,秦世守为献媚皇室,用中原鸟类和异域鸟类所杂交出的一种乌兽,如幼鹰大小通体乌黑,生的白爪红喙,习性喜水喜阴凉。

  渡鸦也是赵绣很喜欢的小宠。

  王献查到那三只鸟是赵义赐给他老师,翰林院院首左思峡的寿礼。

  这种鸟能通几句人语,于水中横渡表演,十三港开通那日,建昌的北开市集便由宫中圈养的一百只渡鸦聚集,在河上绕一艘官船飞行,最终落在赵洲与赵义等人肩头吐出一串铜钱,如同百鸟朝凤。

  渡鸦因此被看做是圣鸟,寓意风生水起,财运亨达。

  钱观潮带走了三只渡鸦,总不会是要卖钱,也许就是想用渡鸦为桥,让渡鸦过河与单洲的的赵绣取得联系。

  但他若要投靠旧主,为何要绕一圈远路靠近常州?常州与旧朝有关的,可只有一个赵令悦了。

  邵梵将信于烛火上引燃,烧至灰烬。

  “咱们先不找了吗?”宋兮在一边问。

  “做好我交代给你的事,其余的不必操心......你方才说她去林中去的勤快?”

  “是啊。但郎将放心,我那眼睛就扎在她身上,她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你还说秋明报备府上丢东西,尤其是买进的首饰?”

  “是啊。”宋兮愣头愣脑地道。

  还是一直站在一旁的刘修坐不住了,忍不住开口问,“郎将,这几桩事是不是都和这个女人有关?她到底想干什么?”

  宋兮朝着刘修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听得邵梵说,“宋兮,你以后给她些独处的余地。”

  “啥意思?”

  “别盯得太紧,她若是找机会要在林中独处一会儿,就随她去,慢点跟。”

  宋兮:“可是......”

  “这个女人要是逃了怎么办!”刘修火急火燎,皱着眉头冲过来。

  “她逃不掉的。”

  邵梵提笔回信,他习字于生父王凭,字迹飞逸,撇和钩甩出若千丝流动的飞白。

  “常州最近天上不少老少放风筝踏春,那些风筝看似飞的高远,线却牵在飞风筝的人手里。飞到最高处只需轻轻一扯,便可让风筝倒着头往地上栽落。飞的越高,摔得便越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