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归 第70章

作者:南北制糖 标签: 情有独钟 相爱相杀 HE 古代言情

  赵令悦听着发饷,还有多出来的钱跟布,眼睛一亮。

  但矜持地点点头,也没表现的太明显。

  前头有一一棵杨柳树。他将干枯了一半的树条提起,方便她走路,捉到她的跃雀,“你是不是已经攒了不少私房钱了?”

  山路泥泞,赵令悦便用腰带有模有样的绑了个活结,将裙腿捆进去了,她闻着这话凉笑,看着他道,“此言差矣,怎么能是私房钱呢?分明我自己挣的月俸,当然是我的正经家当。”

  “好,家当,家当。你就当是我口误。”

  邵梵耐着性哄。

  赵令悦脸被他哄得微微发烫,便转移注意力地问,“你赶着今日这样重要的日子去演习,是出了什么急事么?”

  他默了片刻,“没有。”

  有些话,他不会直接告诉她。

  这几个月来他有意断掉她与建昌的一切联系,只把她磋磨在庸庸碌碌的人群堆里,跟一群白丁妇孺劳作,要她当个远离朝政的普通人。

  除了允许她学几招武术,看几本兵书,也不会让她接触到任何真实的军务。

  他教她事无巨细,却处处都留一手,无非是仍旧防着她,怕她有二心。

  见他如此,赵令悦便猜到,是建昌出了事。

  近日街上小报全都在唱“夏太子携三车金银进京参观帝后大婚”。

  夏与梁素来沆瀣一气,梁在大盛的右边南,夏在同方位的北,二国联合包围住半个大盛,对于国土安定,是必然的威胁。

  赵永年幼,国君弱时,夏太子才能趁婚仪贸然进京,不顾大盛严词劝返,不就是料定大辉不敢这时候对外开战?

  那这南边,怕是也有梁国在对此地蠢蠢欲动了。

  “温姑娘,不要自作聪明,也不要,试探我。”

  他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方响着,目光深沉,“你又在琢磨什么?嗯?”

  赵令悦一回神,人已在半山腰。

  邵梵在她眼前站定,挡住周匕等人,和她被戳穿后,就要越过他上前的身体,拉住她的胳膊,“你可以再问我一句,只要不是你不能知道的,我都如实回答你。”

  赵令悦思考几瞬,珍惜机会地问,“你修城墙的动静这么大,他们会不会来打洛南关阻止你?”

  “会。”

  “何时来打?”

  赵令悦装作不经意地再问。

  邵梵回以一笑,负手半俯下身,将她逼得后腰往后一弯,折成一道山间的青色小桥。

  站在半山腰,悬而易坠。

  “喂——”

  “不告诉你。”

  他不上当。

  赵令悦哼笑,“你怕我知道了重要军情告密?可是我找谁告密啊?难不成你以为,我还会投敌吗?”

  邵梵退开,神色沉了一分:“不是。”

  “那是什么?嗯?”

  她抿着唇,歪歪头。

  “.....”

  怕她趁乱逃跑罢了。

  不想纠结在这个问题上,他抓住她的胳膊的手往下,牵住了她的。

  赵令悦先是挣开一次,他便再牵,“机会用完了,不许再问了。”

  *

  鲸州汕海一年四季温暖,内湖在冬季也不会结冰。

  但土地被盐水侵染,寻常的水质苦涩,喝了容易腹泻,生病,淡水又价高难寻。

  姚庭请周匕务必在冬季,临州缺水无法调剂之前,修成内城水路。

  因久未下山,对居民街坊的分布变迁周匕早已不熟悉,他带其余几个凿井匠与治水官,花一月时间才考毕了全城,绘制出城市引水的设计图样来。

  因要厢军帮忙,请于丛生也来相看,要些他手下的劳兵来凿井几口,以作开源。

  于丛生看了,有些为难,“这几口井,都靠梁的边界禹山靠的太近了,走几十里路就到两国边界禹城。即便暗地里凿成深井,引来他们城市内的净水,也恐他们来扰,或从中破坏,还能投毒呢......”

  “那便是不能凿了吗?”周匕叹息,“投毒倒是不太可能,这水鄙人研究过了,是环流河,而非直流河。”

  “什,什么意思?”于丛生听不大懂。

  一旁的赵令悦便提起那只棍子,点在图上为他解释。

  “周先生的意思是,这条河呈盘桓的船形,从梁国半腰起,绕梁与我三州南部一周,再回到梁去,最后从梁流入海中。

  如若投毒,最后死的最多的,受害最大的,反而是他们自己,既然是他们要用的水,那梁人便不敢的。”

  于丛生吸了吸牙缝内的空气,摇摇头,“可行吗,这不是他们自己的内河吗?”

  “不算。”

  赵令悦明媚一勾唇,新买的步摇轻轻晃动,叮铃叮铃的。

  “于副将怎得如此妄自菲薄?八荒开国时,江山大河全尽向东流。虽然现如今各国画地而治,但这自然却是天下人所共有,被夸父女娲所赏赐。

  这禹城的河水既然环游至我国内,那便不是他们该独占的东西,我们正经用了,拿来喝水,拿来烧饭,凭什么不行?”

  一番分辨,立场竟站的比于丛生的视角更高,他被她敏锐的思绪绕在了里头,说不出反驳的话。

  到底是邵梵带过来的人。

  于丛生想通了,便拱手朝周匕淡笑:“周先生身边的这位温助教(宋代对民间手工艺人的称呼 女主帮周匕做事 是个小治水官)年纪虽小,懂得,倒是比我们这些二三十岁的莽夫还要多,本官受教了。便等姚相公回来,我向他请示一番,如若他同意,那便抓紧安排人,跟着周先生去办。”

  从此,邵梵修城,赵令悦便陪着周匕当他的副手治水。

  为了不惊动禹城梁兵,这凿井和修城的工程都是夜里开的,由于他们靠边界太近,不好布防,除了厢兵,邵梵还安排了不少邵兵一起跟着他们。

  这夜,凿到第二口深水井的时候,空中的灯笼被一股子妖风全灭了。

  只有黑色树影在初露一些水的井中来回晃动,晃得人心神不安。

  赵令悦脖子里窜进去初冬的风,紧了紧身上的外衣,去一旁的土墩子上坐着。

  她靠微弱的烛光看图,小声地指挥他们。

  但那图被猛风一吹,吹到了远处,她忙去捡,俯下身时耳朵靠近泥堆,却听见一阵莎莎声。

  回头看。

  不是铲土的声音。

  “先停一停,我听到些动静!”她站在原地不敢动,对着众人喊。

  那些人面面相觑,“温助教,能有什么声儿啊?”

  “像是有人推着草在动,”她指着地上的泥石路,“而且我脚下在震。好像,有人来了!”

  那些人立马也警惕起来,俯身去听地前震动:“确实有!会不会是梁兵?!”

  话方落,远处树影已经被遮月,不再露光。

  赵令悦感到一阵的毛骨悚然,她下意识先跑向周匕处,那些人也都扔了锄头与斧子,提起刀剑,将他们护在身后。

  莎莎声愈惊,然树木不曾动。

  月色下,雾气之后,已经竖起千根梁人的长戟(ji 一种有枪尖 旁边有月牙形锋刀的 长形冷兵器 ),密密麻麻,斜刺入阴森冰冷的云境。

  黑压压的梁人左右包抄,朝他们围来,靠赵令悦最近的兵,也只来得猛将赵令悦往后推了出去,“拿着信号弹,带先生往禹山跑!”

  遇敌了!

第55章 珠打玉盘(六):落崖  梁人趁夜发动袭击的时候,洛南关一带也遭遇了金人骚扰。

  金不败的骑兵兵团越过分界点,骑马朝着洛南关分散拥来,一批又一批地朝城池门前投掷火把,一时间便起了大小火,往那些修城门的柴木堆缝隙中贪婪地吞烧。

  灰烟滚滚,混着金人放肆的吆喝。

  城池边上搬运石头的劳工都是些老百姓,见如此就一起乱了阵脚,开始四处窜,摔倒后被金人马踏。

  闻到汉人毙命的血腥味儿,他们连连叫好。

  城上早敲了警铎,火把亦亮了一排,似一条火做的长龙,蔓延十里。

  那些人齐齐道:“放箭!”

  箭雨扑去,打头的几十金人全滚下了胯下快马。

  宋兮与其余领头人早算到有这一日,立即指挥他们,将那提前灌满的陶瓷水缸推倾了,沿着城池低凹处兜头冲下,燃烧的火焰片刻被水冲灭,成不了势。

  被瀑水摔下马的金兵,嚎滚在灭火后的黑色苦水中,用金语对他们高声辱骂。

  宋兮一声令下:“都给我把他们射成刺猬!一个也别放过!”

  金人见烧不了楼,便牵了马往回跑。

  路上一把烧了工头与劳工平时歇脚的几处低矮草房,抬刀朝那些在马脚下乱窜的劳工削下首级,吹着口哨,用刀削散汉人所看重的长发,绑在马上炫耀,断首处流出的血蔓了一路。

  “将军,追吗?!”

  他旁边人脸上已全是怒色,紧握拳头。

  “不必!郎将不让。若追上去反而是上了套了!你多派两队人继续在周围警戒着,去看看地上到底死伤了多少人!”

  那人鼓着胸脯,愤愤地应声而去。

  站在城池上的宋兮抹着灰汗,眼中倒映出在红焰火中肢解的草房,烧尽的木梁轰然坍塌,发出巨大的拗呼。

  他朝城上兵挥手:“去抬周先生设计的水管出来!”

  周匕之前教当地百姓收集竹子,劈成竹节,千根竹关节相连,制成了长百丈的竹水管。每个竹节都有打孔的活塞,可利用塞子控制水流大小,借着由高到低的发力,最高能冲出高几十丈的飞流。

  竹管门阀一开,千丈管中的水流动,水花呲飞洒地朝草房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