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年年穗岁
他们夫妻俩恩爱多年,一直只有彼此。若是此时弄溪和谢知让扯到一起去,姜蜜真能心里不膈应?
这夫妻情分便是一面镜子,只要有了裂缝,那便再不是完美无缺的了。哪怕再修补,修补得再好,那裂缝依然会在。
它就像一根上不去、下不来的鱼刺一般卡在夫妻俩之间。平时看着好似不存在,却总是在不经意间一点一点磨得心头肉疼。
而等到膈应完那夫妻俩,弄溪会不会因此被谢知让一刀砍死,太后完全不在乎。
若是自己一条命,弄溪倒是没那么怕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可是太后手里捏着红棉,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对她那么好的红棉因为她而死呢?
说到此处,弄溪眼中又有泪水流下。
她身子一软,便往地上跪了下去,膝行两步,颤着嗓音哀求:
“少夫人,奴婢昨晚去找三爷,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那些话……奴婢真的对三爷毫无觊觎之心,奴婢只求一个人安安稳稳老死在自己屋里!”
“可是太后娘娘拿红棉姐姐的命威胁奴婢,奴婢真的走投无路了,求您救救红棉姐姐……”
弄溪哭得肝肠寸断,对着上首姜蜜一个劲儿地磕头,直将白皙光洁的额头磕出一大片红肿的印子。
“奴婢求您……奴婢求您……少夫人,您就看在奴婢安分守己、绝无二心的份儿上,帮奴婢救救红棉姐姐吧!奴婢当牛做马、结草衔环报答少夫人的恩情。便是奴婢这一条贱命,也愿意抵给少夫人,只求您救救红棉姐姐……求您……”
这凄厉哀绝的哭求声,伴随一声声沉闷的磕头声,砸得姜蜜心头发堵、发闷。
她叹了一口气,弯下身子把弄溪给扶了起来。
“起来吧。非是我不愿意帮你,而是你口中的那位红棉姑娘,如今是在宫中。太后既然拿着红棉来威胁你,那她定然将人放在仁寿宫里。”
“太后让你如此行事,那么你便当知道,她定然会提防着我们。若是旁的事儿,我自己便能帮你,也愿意帮你。但此事涉及到宫里,非是我能插手做主的地方,所以我须得先问过三爷的意思。”
“你是个好姑娘,我愿意帮你,也愿意在三爷面前说些好话。但若是三爷都束手无策,那便是真的没法子了。你得容我先问问。”
姜蜜愿意开这个口,弄溪已是激动万分,当即感激涕零同她道谢:
“少夫人,您愿意替奴婢问一问三爷,奴婢心中便已经十分感激了。倘若三爷也没法子……”
弄溪痛苦地闭上眼,指尖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衫。因为太过用力,关节处都微微泛白。
“……三爷也没法子,那便是奴婢姐妹二人命当如此……”
姜蜜见她这般绝望模样,张了张嘴,却又怕自己给了她无端希望,只得让她先行回去。
弄溪点点头,跪下身子,恭恭敬敬又给姜蜜磕了一个头,而后才沉默着往回走。
因为知晓弄溪的事情,姜蜜心中一直有些闷闷的。
说到底此事是因为他二人才起,弄溪和红棉不过是无故受牵连。她们因此而受苦受难,甚至还有生命危险,姜蜜心中过不去。
谢知让一回来,便见姜蜜这蔫了吧唧的模样,顿时心生疑惑,一把抱住她,柔声问道:“谁惹我家阿蜜不高兴了?”
第193章 期扬
姜蜜见谢知让归家,怏怏不乐地将弄溪和她说的事情一点一点说给他听。
末了,她神情低落道:
“说到底,她们姐妹俩是因为咱们才落到如此境地的。便是弄溪真去勾搭了你,我也生不出让她死的念头,更别提她还是这般好、这般可怜的姑娘。昨夜她去找你,心中不知受得何种煎熬。”
谢知让沉默半晌,忽而问道:“北屋那个方才和你说,她那好姐妹以前是在先帝惠妃宫里伺候的?”
姜蜜顿了一下,回想一番确实没错,遂点头,“对。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惠妃……
谢知让微启薄唇,轻声喃喃,似乎是在思索什么。
姜蜜见他眉头轻锁,便没出声打扰。
过了片刻,谢知让终于想到什么,眉头舒展开来,温声道:“既然你心中不好受,那咱们便帮她们一把。左右不是什么大事儿。”
“那红棉姑娘可在仁寿宫呢,还是在太后跟前露过脸、挂过名儿的。你让人去把她救出来,可会牵连到你头上?”
谢知让摸摸她的鬓角,笑得温和,漫不经心道:“不过是一个婢女,哪里就会牵连到我头上来?此事是太后心怀鬼胎在前,便是捅破了,也是她没理。陈家若敢借着此事和我闹,倒是正给我和陛下一个处置他们的由头呢。”
听谢知让这么说,姜蜜便也放下心来,心情都舒畅不少。
“对了,你刚才问那红棉姑娘是不是在先帝惠妃宫里伺候,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先帝惠妃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老人了,若不是姜蜜方才随口一提,谢知让都要忘了。而他此刻能想起那位惠妃的事儿来,还是和太后有关。
谢知让俯身,凑到姜蜜耳边悄声说了几句,直说得怀中人儿瞪大双眼、呼吸一滞。
“这……这……真的吗?”
谢知让点头。
姜蜜眨了眨眼,满脸不敢置信,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但她知晓此事不好多说,坐在那边坐了好一会儿,才将此事完全消化。
夫妻俩坐在一处,又说了会儿悄悄话。话头说着说着,便说到了两个孩子身上。
“菟儿和猊儿也差不多要满周岁了。今日我去给祖母请安,祖母问我们有什么打算呢。”
本来孩子满周岁,是该大摆筵席宴、请亲朋好友过来喝孩子的周岁酒的。而且在这宴会上,还要给小娃娃举行期扬礼。
但到底离皇后薨逝没多久,皇帝英年经历丧妻丧子之痛,若在此时大摆筵席给菟姐儿和猊哥儿庆贺周岁,他心中该有多么伤痛?
而且先帝驾崩也还不到一年,到底还是不要太冒头得好。
姜蜜是这个意思,便问谢知让是什么想法。
谢知让不在意已经滚下黄泉的老皇帝,但他同皇帝师生多年,多少顾及他的感受。
“便按你的想法来吧。到时候就在府上摆一桌家宴,给菟儿和猊儿办期扬礼便是。”
“行,”姜蜜点头,“那我就按这个去准备了。”
“虽是要给两个孩子办期扬礼,但你也别累到自己了。”
“哪里就这么娇气了?我吩咐下人们那可是如臂使指的,才不会累到自己。”
姜蜜这娇蛮模样,可是完全长在谢知让的心尖尖儿上。他看得心头火热,忽而就伸手探进姜蜜的衣摆。
姜蜜吓了一跳,连忙按住他的手,压着嗓子道:“这青天白日的,你又想胡闹!你下晌还去不去衙门了?”
谢知让在姜蜜面前那是没脸没皮惯了的,才不怕她这么几句话,当下便把人抱过来,搂着她的腰身便开始细细密密吻她。
丫鬟们一见这阵仗,非常熟练地移开视线,低头纷纷退下,还细心地把门窗都给关好。
小丫鬟闻声而动,疾步走到小厨房吩咐帮厨烧热水去了。
屋里的谢知让见没了外人,便更加放肆,当下便褪了姜蜜衣衫。
“这几日闲得很,不去衙门也没事儿。底下那群臭小子巴不得我不去呢。”
“唔……”姜蜜小脸通红,眸光湿润,半推半就道,“你不去点卯,当心扣你俸禄……”
谢知让闷闷地笑,“那怎么办?乖乖养我好不好啊?”
姜蜜轻哼一声,扭头不搭理他。
“乖乖,好乖乖,我也就这段时日能空闲些。过段日子,我又该忙了,你就疼疼我吧好宝儿?我这般难受,难道你就不心疼我吗?”
只要谢知让软着嗓音痴缠她,姜蜜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很快便晕头转向被他哄了去。
一时被翻红浪,芙蓉帐暖。
……
时光飞逝,很快便到菟姐儿和猊哥儿满周岁的日子。
这周岁宴虽说只是家宴,但也挤挤挨挨坐了一屋子的人。
菟姐儿、猊哥儿还有冉姐儿,三个娃娃年岁差不多,各自由奶娘带着,玩得不亦乐乎。
正玩着呢,俩小崽子忽然便被抱了起来,而后被放到一块厚实的毯子上。
这毯子周围,放了各式各样的东西,有笔墨纸砚、琴棋书画,也有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还有胭脂水粉、戥子算盘……林林总总,几乎得有三十多样东西,可谓是琳琅满目。
“菟儿、猊儿,”姜蜜蹲下身子,放慢语速,和声说道,“去挑一挑自己喜欢的东西,然后拿一个出来好不好?”
菟儿歪着脑袋看姜蜜,忽而咧嘴咯咯咯地笑,一下子就抓住边上的猊哥儿,想把他拖过去给姜蜜。
猊哥儿被她拽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亏得姜蜜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谢知让见状,也蹲下身子,温声开口:“菟儿,不是弟弟,是拿一个这里面的东西。”
说着,他拿起一本书给她做个样子。
菟姐儿想了一会儿,而后翻过身子朝外面爬了过去。
第194章 清晏
这期扬礼,有“验贪廉愚智”之说,不少人家为了面子好看,或是博得当家男人的喜爱,会提前训练小娃娃该抓什么东西。
但姜蜜只希望孩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而且她也不靠孩子在谢知让那里争宠。
故而她完全没有提前教过什么,此刻也很是好奇两个小家伙到底会选择什么东西。
就见菟姐儿在地毯上利索地爬着,一摇一摆,活像只小鸭子一般。
那些个什么脂粉钗环、绫罗绸缎,菟姐儿看都不看一眼,甚至还嫌它们碍手碍脚,把它们往边上撇开。
她看了一圈,水润明亮的葡萄眼忽而绽放出光芒,手脚并用,迫不及待地爬过去,而后整个身子都往那物事上扑。
宁安侯见到这一幕,情不自禁站了起来,而后往前走了两步,怔怔看着咧嘴傻笑的菟姐儿。
那是宁安侯镇守边疆用过的佩剑,名曰“清晏”,是谢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宝剑。那冰寒锋利的刀刃上,不知沾染了多少鞑靼人的血。
前几日姜蜜说要准备周岁宴,请各位长辈准备期扬礼要用的东西。
宁安侯想着如今解甲归田,谢家怕是永远没有人会用得上这柄清晏剑。他本是随手一放,却不想菟姐儿会选它。
姜蜜和谢知让对视一眼,而后转向菟姐儿,轻声问道:“菟儿,你确定要拿这个吗?”
菟姐儿笑得更加欢畅,粉嫩嫩的牙龈和米白色的乳牙全都暴露在外。
宁安侯热泪盈眶,抢先一步抱起菟姐儿,哽咽道:“好孩子……好孩子……菟儿不愧是我谢家的闺女!真是好孩子!”
他想亲亲菟姐儿的脸,却不料这小家伙嫌他胡子硌人,扭着身子拼命想躲。
谢知让本就吃这糟老头子的醋。
他准备了那么多东西,菟姐儿却一样都没选,甚至看都不看一眼,直直选了宁安侯准备的清晏剑。
这让他心中如何不吃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