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年年穗岁
菟姐儿抱紧粗糙的树干,虚张声势道:“爹爹最疼我了!我等爹爹回来就和他告状,说阿娘你欺负我!”
姜蜜被她气笑了,“我欺负你?你不来气我就是好的了,我还能欺负得了你?我与你讲道理,你又不听,端是你自己逼的我打你!我数三个数,你要是再不过来,那可真就谁都救不了你了!”
菟姐儿正左右为难着呢,余光忽然就瞥见谢知让的身影,一下子就扑了过去,扁着小嘴和他告状:“爹爹你终于回来了!阿娘她要打我!你快救救我呀爹爹!”
谢知让见女儿颠颠跑过来,自然是眉开眼笑地把她抱起来。
可女儿的话,他却是不敢乱应的,只笑着问道:“你又怎么惹你阿娘生气了?”
菟姐儿抱住谢知让的脖颈,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小声道:“我没有……是阿娘只维护别人,都不爱菟儿了,还想打我呢。”
姜蜜睨着她冷笑,“你怎么不和你爹爹说,你今日又在学堂打人了?还把人的门牙都给打碎了?”
“没有!”菟姐儿忍不住挺直身板反驳,“我就打了他一下!是他自己摔到地上磕到石头,才把牙齿磕破的!哪里是我打破的?我又不是铁拳头!”
姜蜜反问道:“你不打他,他会摔倒吗?不摔倒,他会把门牙磕破吗?”
“那是他找打!谁让他说爹爹是大妖怪,专门吃小孩儿?他还说爹爹每天都杀人,以后肯定下地狱!爹爹才不会呢!爹爹是菟儿最好的爹爹!”
菟姐儿振振有词,一边说,还一边抱紧了谢知让的脖颈,满脸倔强。
第205章 打架
谢知让一听菟姐儿的话,却是愣了一下。
在这京城里,谢知让算得上是声名狼藉,即便鲜少有人会当面骂他,但背地里说几句坏话总是有的。
锦衣卫手眼通天,谢知让自然清楚那些人在背后的詈骂,不过是他懒得去搭理罢了。
菟姐儿为了维护他而和人打架,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每一次,谢知让都被她这霸道回护搅得心头发软。
姜蜜自也是清楚,故而前几次都不去怪她。可这次却不一样。
姜蜜仍是板着那张脸,问道:“你说他骂你爹爹,那你是亲耳听到了吗?”
菟姐儿紧绷的小脸顿了一下,嘴硬道:“我没有亲耳听见……可是别人和我说了,他就是骂爹爹了!”
“你没亲耳听见,怎么就知道他骂你爹爹了?万一是那个人骗你呢?”
“他敢!”说着,菟姐儿眼睛一睁,气愤喊道。
“他为何不敢?他说什么你便信什么,左右你也是不会知道他骗你的,他有什么不敢说谎的呢?”
菟姐儿小嘴一扁,有些委屈地低下脑袋。
“那位牧小公子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因其爹爹生前与陆大人有些交情,陆大人才允了他一个在陆家族学读书的机会。”
“这是他唯一能出人头地的路子,而你又在陆家族学威风得很,他岂敢招惹你?又岂会招惹你?你爹爹与他们家都不认识,他为何要搭上自己的前程说你爹爹的坏话呢?”
“如今倒好,他被你打得摔破了门牙。他家境贫寒没钱医治,若那牙齿长不出来,他便是一辈子容貌有缺,一辈子都当不上官了!”
菟姐儿被姜蜜这一连串的话给吓到了,小手紧紧攥住谢知让的拇指,傻愣愣看着姜蜜。
她就是想教训牧鹤一下,没想毁了他一辈子的。万一牧鹤真的没有骂爹爹,那她真就罪过大了。
菟姐儿吸了吸鼻子,带着点哭腔问道:“阿娘……我没想让他……让他不能做官的……我错了阿娘……”
看着女儿哭丧着脸的可怜模样,谢知让愈发心疼。他想说那人打便打了,他谢知让的女儿就该张扬恣肆地活着,才不需要管那些什么世俗道理。
可是姜蜜在教菟姐儿,他不敢插嘴。
菟姐儿是姜蜜怀胎十月生下来的,看女儿被吓到的模样,她怎会不心疼?可是她不能让菟姐儿变成偏听偏信、欺压弱小的恶霸。
姜蜜再是心软,也不得不绷紧一张脸,沉声问道:“那你说,你错哪儿了?”
“我不该随便相信别人的话,还莽撞地打人……我真的知道错了阿娘……”
“手伸出来。”
菟姐儿吓得身子一抖,却乖乖伸出小手,掌心向上,双眼含泪看着姜蜜。
姜蜜看着菟姐儿泪眼汪汪的可怜模样,咬牙抬手往她掌心拍了一下。
菟姐儿白嫩的手心倏地变红,却一声都不吭。
姜蜜掌心亦是发疼,握紧拳头藏入袖中,缓和了语气,“菟儿,我打你,是希望你记住今天的教训,以后都不能忘,知道了吗?”
“知道了阿娘。”菟姐儿扁着小嘴蔫哒哒地回她。
“明天去陆家读书,带一百两银子过去赔给牧小公子,让他去医馆找个大夫好好瞧一瞧,记得要给人家道歉,好吗?”
“好。”菟姐儿乖乖点头。
“那一百两银子,从你的月例银子里扣,每个月扣十两,十个月扣完。”
“啊?”菟姐儿大叫一声,猛地仰头去看姜蜜,“阿娘!你饶了我吧!菟儿以后都乖乖不打架了,你别扣我钱呀阿娘!”
姜蜜生怕自己再被这小祖宗磨得心软,都不敢多看她一眼,转身躲回房去了,留菟姐儿在原地如遭雷劈。
她一个月的月例银子是二十两,扣了十两,那就只剩十两了!啊啊啊——阿娘好狠的心啊!
谢知让看菟姐儿低眉臊眼的样子,实在心疼,便凑过去抱住她,低声说道:“菟儿,不难过,爹爹每月贴补你一点儿,可好啊?”
菟姐儿窝进谢知让怀里,小声嘟囔道:“爹爹你一个月才五两月例银子呢。”
闻言,谢知让干咳一声,有些尴尬。
想来是姜蜜之前和他说的玩笑话被俩孩子给听去了,导致他们一直以为自家父亲每个月只有五两银子过活。
菟姐儿和猊哥儿觉得他实在可怜,还贴补过他一点呢。谢知让不要,和他们解释,他们还觉得是他体贴他们,于是更加心疼。
没办法,谢知让只能收了几两银子意思意思。那几颗碎银子,现在都还被他放在书房多宝架上的小盒子里呢。
“手疼不疼?”谢知让握住菟姐儿的小手,轻轻替她揉了揉。
菟姐儿摇摇头。
“行了,以后别惹你阿娘生气了。去找猊儿玩吧。”
菟姐儿一听这话,却是鼻头一皱,哼了一声,“我才不找他呢!他就是个小叛徒!我要去找爷爷!”
姐弟俩那是闹惯了的,谢知让也不插手,只笑着应好,随她去了。
待菟姐儿一走,谢知让便回屋哄姜蜜去了。刚踏进门槛,果然见那娇娇儿窝在小榻上怏怏不乐呢。
谢知让靠上去,自她身后将人整个揽住,和声问道:“还生菟儿的气呢?”
姜蜜摇摇头,在他怀中翻了个身子,抱住他的腰贴在他胸口上。
没生气,那便是因为打了孩子心里难受。
谢知让没说话,只是将放在自己腰后的手拿到前面来,拇指指腹一下一下轻轻摩挲她的掌心。
姜蜜被他弄得有点痒痒,闷声闷气道:“你干嘛呀?”
“方才你用自己的手打了菟儿的手,菟儿有多疼,你便有多疼。所以帮你揉一揉啊。”
姜蜜愣了一下,横他一眼,脸上到底是有了点笑意,“你可真会哄我。”
“你可是我的心肝宝儿,我不哄你哄谁?”谢知让扬眉。
片刻,他又温声说道:“你也是为了菟儿好,菟儿心里都知道的,所以她从不记恨你。孩子嘛,该宠就宠,该骂就骂,没什么大不了的。”
“该宠就宠,该骂就骂,说的倒是比唱的还好听。这全家上下都宠着菟儿,就是她把祖母的头发扯了,也只被说一句‘我家菟儿真有劲儿’,可没谁会骂她。我若再不管着她,她非得上天去!你们就逼着我做这个坏人。”
说着,姜蜜有些幽怨地看着谢知让。
第207章 立后
谢知让听着姜蜜的话,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小声辩解:“那我这不是狠不下心来嘛。菟儿和猊儿都长得像你,我看着他们,便好像在看小时候的你一样。我心都要化了,还怎么舍得骂他们?”
姜蜜轻哼一声,心情却是好了许多。
夫妻俩相拥卧靠在小榻上,低声絮絮说着话。
“前些日子我去赴宴,见到了陈灵,有不少人都恭维她呢。我冷眼瞧着,她们是将她当做未来皇后一般敬着了。”
前两年朝臣们催促皇帝娶后,他尚且能以为先帝守孝来推脱。如今已过二十七个月,满朝文武每日都要提一遍立后之事,其中以陈家女呼声最高,她如何能不得意?
可谢知让却是冷笑一声,嘴角含着一点嘲讽之意,“他们还当陛下是三年前那个可以随意操控的帝王呢。如今爬得越高,日后摔下来便有多惨,且看着吧。”
姜蜜叹了口气,没说话。
谢知让知晓她不喜欢这些事儿,便不再多说,只是摸摸她的脑袋,换了个话题。
“昨日陛下还和我说呢,想叫菟儿和猊儿进宫陪他一日。我没拒绝。”
自从皇后去世,皇帝便封锁了长乐宫,不许任何人出入。死去的发妻与孩儿,是皇帝心中永远无法释怀的痛。
菟姐儿和猊哥儿出生那日,皇帝正好得知自己要做爹爹了。这对姐弟一日日长大,可他的孩子却永远也长不大了。
他偶尔会看着菟姐儿和猊哥儿,透过他们去想自己的孩子如果还存活于世,会是个什么样子。
姜蜜亦是心疼痛失挚爱的皇帝,轻声道:“陛下待菟儿猊儿好极,他们是该去陪陪陛下的。只希望陛下心中能好受些吧。”
谢知让低低应了一声。
他曾告诉过皇帝不能心慈手软,却没有插手过多。他想着皇帝到底少不更事,自己吃了苦头便什么都明白了,却是不想让这帝王成长起来的代价,竟这般巨大。
……
长乐宫。
皇帝坐在冰冷的床上,轻轻抚摸着皇后生前用过的枕头,神色软和。
他低声呢喃:“竹儿,今日我吃了你最爱的冷蟾儿羹和青凉臛,还有金银夹花,很好吃呢,也不知道你在下面能不能吃到?”
“……两年了,你是不是该投胎去了?你若是投胎,希望你能投身到疼爱女儿的富贵之家去,不要再做小丫鬟了……”
皇帝絮絮叨叨说着,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也没什么条理。
待到月上枝头的时候,李德宝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悄声说道:“陛下,二更天了。”
皇帝指尖一顿,依依不舍地将手从枕头上收回来。他起身,回头看了一眼那张床,终是转身离去。
待走出长乐宫时,皇帝已恢复面无表情,喜怒不形于色。
正走着,忽而听见这寂静宫道上响起一道娇柔的女声。
“陛下……”
皇帝眉头一蹙,脚步都没停一下,径直便往前走。
陈灵急了,两步上前,高声喊道:“陛下!您等等臣女呀!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