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年年穗岁
崔师傅愣了一下,手背在身后颤巍巍地抖着。
李婆婆扭头快速看了眼姜蜜,欲言又止。
片刻,崔师傅回过神来,笑着解释:
“够了,够了。我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而且习武嘛,破旧衣裳穿惯了,也懒得去换。都是侯府宽厚,愿意养着我们这些老骨头,没什么不知足的。”
姜蜜点头,没再多问。
倒是李婆婆,看了姜蜜好几眼,终于犹犹豫豫地问道:“少夫人,您是金贵人儿,怎的上咱们这犄角旮旯来了?”
姜蜜嘴角笑意更甚,缓声道:“我今日本是来瞧瞧山下的佃农,谁知道听说了一桩趣事儿。我好奇,便想上来瞧瞧。说来你们在这儿住了许久,当是知道这事儿的吧?”
“不知世子夫人所说的趣事儿,是何事呢?”
“我听山下的佃农说,山上闹鬼。不知崔师傅和李婆婆,可见过这鬼?”
姜蜜的声音柔柔弱弱,甚至带着几分轻松的笑意。可就是这一句话,让崔师傅和李婆婆瞬间冷汗涔涔。
第58章 怪病
崔师傅弓着腰,抬手用袖子擦拭额头冷汗,讪笑道:
“少夫人,我们在这山上住了许久,从来没见过鬼。这……应当是山下的村民瞎传的……”
“是吗?”姜蜜反问,见他们低着头神色躲闪,主动岔开了话题,“崔师傅,还有多久能到?走得有些累了。”
“马上,马上就到。”
等到了崔师傅和李婆婆的住所,姜蜜在主座坐下,二人便去厨房准备吃食。
“你疯了?”崔师傅一回头,就见李婆婆往茶杯中撒了些药粉,吓得他连忙压低嗓音,大惊失色地喊道。
李婆婆的手在抖,目光却十足坚定。
“这秘密咱们守了那么多年,若是叫少夫人知道了,他们还怎么活?”
“你糊涂啊!”崔师傅握着她的手哭劝,“谢家于咱们有恩,我们不能做这种丧良心的事儿 !”
“我没想让她死!”李婆婆低吼他一句,面目狰狞。她大口喘着气,神色不宁。
片刻,她缓声道:
“这谢家早已不是大夫人当家的时候了。这些年咱们去侯府要钱,三夫人全当我们是乞丐,随便一点银子就给打发了。咱们提过一点苗头就被她阴阳怪气骂了回来,谁知道这少夫人和那三夫人是不是一路人?”
“而且世子冷心冷情,若他知道这件事,他们可就真没活路了!这里不过是一点能让她头晕的药,这金尊玉贵的人儿,不舒服了就能赶紧下山去。等下了山,她就没事儿了。”
坐在堂屋的姜蜜不知二人这一番心思计较。但她惯来谨慎,屋内的吃食一概没碰。
她细细打量这破旧小屋,家徒四壁,别无长物,斜对面的墙角屋顶甚至还破了个小洞。
姜蜜张望一番,目光触及某个角落时,眼神忽然一凝。
那是一只拨浪鼓。
姜蜜抬手示意旁边的护卫把它捡起来。
拨浪鼓很旧,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姜蜜伸手轻轻点了一下,指尖轻捻,嘴角弯弯。
“少夫人见到了何物?竟如此开怀?”
姜蜜拿着拨浪鼓摇了摇,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惊奇,崔师傅和李婆婆这般年纪,竟有如此童心。”
崔师傅身子一抖,险些把茶水洒出去,颤巍巍道:“这……这是犬子幼时玩儿的,不想丢在角落竟让少夫人瞧见了……寒舍杂乱,还请少夫人莫怪。”
“是吗?那就更惊奇了。”姜蜜扬眉,眸间满是不可置信,“你二人这般年纪,孩儿竟这般年幼?”
“少夫人可真会开玩笑……”崔师傅呵呵笑两声,“犬子如今也过而立,算不得年幼呢。”
李婆婆轻拧眉峰,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姜蜜。
果然。
“那可真是奇怪了。这拨浪鼓既不是你二人玩的,也不是令郎玩的,那这上面的肉油,是哪儿来的呢?”
二人眉心俱是狠狠一跳。
崔师傅张嘴还欲狡辩,辛护卫却利落抽刀。
“叮——”
极清脆的一声。
就见空中寒光一闪,刀片轻微震动,压上崔师傅的脖子,沾染丝丝血迹。
“再敢胡说八道,就一刀砍了你!说!你们方才在厨房密谋什么?”
多年习武本能令崔师傅下意识想躲。
但他生生忍住了,灰败着一张脸,跪下请罪:“少夫人,小人……”
“老身有罪!”
一道洪亮沧桑的女声,盖过崔师傅的话,骤然在屋内响起。
李婆婆直挺挺跪下,膝盖磕出沉闷声响。
“何罪之有?”姜蜜微微倾身。
李婆婆抬头,盯着姜蜜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才撇开视线道:
“老身近些年染了怪病,需得童男童女的心尖血来压制。三夫人拨给我们的银两不多,老身买不起下人,就只能去山下碰运气捡。所幸上天眷顾,还真让我捡到几个,我便养着他们用来取血看病。”
“此事怪诞得很,为世俗所不容。老身怕山下的人上山时发现这个秘密,就在山头那边绑了幡布,伪造出鬼的动静。”
“老身怕少夫人知道,便起了歹心,想下药给少夫人,好让您头晕眼花赶紧下山去。如此才能守住这个秘密。”
“老身有罪!自知此事乃遭天谴之举,还请少夫人赐毒酒一杯,留我一具全尸!只那些孩子无辜,外子也全然不知此事!求少夫人宽恕!”
说罢,李婆婆恭恭敬敬磕头跪趴在地上,再不说一句话。
“不,不是的……”崔师傅泪流满面,“是……”
“求少夫人宽恕外子!”
姜蜜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桩事。
但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沉思片刻,问道:“那些孩子在哪儿?”
“孩子们都被老身关在后山的山洞里。”
姜蜜使了个眼色,便有一男一女两护卫去往后山寻找孩子。
“你说的那怪病,发作起来是何症状?你说需要童男童女的心尖血才能压制,实在闻所未闻,你是如何染上这怪病的?”
李婆婆低头,沉默许久才道:
“具体如何染上的,老身也不知。只是有一次从北地回来,便发现自己不能见日月之光,否则肌肤便会溃败腐烂。直到有一次意外沾到童男童女的血,这症状才有所好转。后来又发现,只普通的血还不够,它只能让自己见月光。唯有饮服心头血,才能重见天日。”
谈话间,两名护卫带着那几个孩子来了。
姜蜜略略看了一眼,竟发现这些孩子大多都是女孩儿。
孩子们一见崔师傅和李婆婆,纷纷跑上前跪在他们身侧,抱着他们泪眼汪汪。
一直冷着脸的李婆婆见到他们,神情也有些软化。
“少夫人,你不要杀李婆婆,求求你……”
“少夫人,求求你……”
越来越多的小孩儿跪到姜蜜身边,拉着她的裙摆哭求。
崔师傅似是看到希望一般,扑过去跪着磕头求饶:
“少夫人,您大发慈悲留我们一命吧!虽然以前要用孩子们的血,但是很早之前我们就想通了,已经决定等死不用他们的血了!您就饶我们一条命吧少夫人!看在我们二人兢兢业业为谢家做了那么多年武师傅的份儿,您就饶了我们吧!”
“少夫人!阿公和婆婆都是好人!”一位年纪稍大些的女孩儿膝行到姜蜜脚边,边哭边道,“我们这些都是被家里扔掉的女娃,要不是阿公和婆婆收养,我们早就没命了。那些血都是我们自愿给他们的!少夫人您饶了他们吧!”
第59章 巫毒
一心认罪求死的李婆婆,竭力磕头求饶的崔师傅,还有噫噫呜呜哭成一团的孩子们,抱在一起好不感人。
姜蜜见眼前一团糟乱,一时无法定夺。
这崔师傅和李婆婆所做之事虽遭人戳脊梁骨,可这些苦主纷纷替他二人求饶,想来他们待孩子也有几分真心。
他二人不是谢家家仆,只是谢家养在庄子上的武师傅,曾经是宁安侯麾下上阵打仗的兵士。
她需得好好拿捏一番分寸才行。
眼瞧着太阳快落山了,姜蜜正要吩咐把人一齐押下山带回府,却见门口走来一颀长男子。
姜蜜一见那抹张扬的红,眼睛都亮了,几步上前攀住他的手臂,娇娇道:“夫君你怎么来了呀?”
“来看看你被鬼抓走没。”谢知让轻笑,大手一翻,将她柔若无骨的手抓进掌心揉搓。
姜蜜瞋他一眼,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里有人在装神弄鬼?”
其实谢知让还真不知道。他今日来接姜蜜,完全是一时兴起。
他将四方庄留下的武师傅迁到水庄后,只当这边是给人养老的。若非姜蜜非要来看看,他还不知道这里竟有这种事儿。
谢知让一上山,守在外头的护卫便和他说明四方庄所发生之事。
那传闻之中的人,竟然隐姓埋名躲在京郊不知名的山上,还真是有趣呢。
不过对上姜蜜,谢知让总是笑吟吟的,嘴上却说不出什么正经话来。
“我说的是真鬼。你脚下踩的,可不止一具尸体。”
姜蜜低头看了眼那灰扑扑脏兮兮的地,忽然就觉得下面有什么东西硌脚,一时腿软。压在男人身上的力道也不由重了些。
谢知让眉梢飞扬,嘲笑道:“你也就这点出息。”
闻言,姜蜜咬紧后槽牙。
要不是外面人多不能叫他没脸,她非要狠狠踩他一脚不可。
谢知让逗完这小娇娇,收敛笑意,抬眼望向崔师傅和李婆婆。冷漠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流转。
片刻,他淡淡道:“崔观,李氏,宿氏一族,可知你们躲在我谢家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