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年年穗岁
宁安侯沉默。
因为他也不知道。
三老爷看着自家大哥这般模样,无奈开口:
“祖宗当年所立之规矩,引得多少人对我谢家议论纷纷?若叫外人知道大哥破了这规矩,谁知道他们该怎么笑话我谢家虚伪、假正经?”
“为今之计,只有两个法子。一是把衡哥儿养在乡下,至多分他一些产业,对外全然不提他同谢家的关系。另一就是把衡哥儿记在大嫂名下,只说和小六是龙凤胎,却因他身子弱养在寺庙里,等快要弱冠才接回家里来。这事儿……怕是要委屈大嫂了,可到底……稚子无辜啊。”
三老爷长长叹出一口气。
听到这话,侯夫人一动不动,姜蜜却是迅速将头转向谢知让。
谢知让一直拄着脑袋看戏,眼睛半睁不睁,活像睡过去一般。此刻见火烧到了自己身上,才终于醒了过来。
他瞟了三老爷一眼,懒洋洋道:
“我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可只有我们三兄妹。柳衡若想记到我母亲名下,那就只能把他塞回胞宫重新生一遍了。最好啊,那胞宫上还刻有我母亲的姓名。三叔这般闲,这事儿不若交给你去办?”
三老爷喉头一哽,黑着脸道:“我不过是提个法子罢了。事儿是你爹做出来的,刻薄我做什么?”
侯夫人终于回神,看着依旧木然的宁安侯,冷着脸道:“这个孩子,我绝不认,谢家也不能认。北平王府虽不如从前了,可也由不得你们这般欺侮!”
宁安侯所作所为固然让她心痛,可她此刻是个母亲。她要捍卫属于她儿子的一切。
倘若柳衡被认回来,让哥儿继承宗祧与爵位,这些柳衡轻易拿不走;可这通家产业,须得分他一半!
她绝不允许有人损害她儿子的利益。
三老爷张张嘴,欲言又止,好半晌才出声道:
“这是你们大房的事儿,可脸面却是我谢家所有人的。若是不打算认回柳衡,那要将他养在何处?是不是要派人看着他们不许乱走动?”
“况且,他到底是谢家血脉,哪怕是个私生子,也该分他一份家业才是。表妹和离后,一人将孩子抚养长大,我谢家,也不能将事儿做绝了。”
谢知让挑眉,神色散漫、嗓音低沉,悠悠看着三老爷。
“三叔这般怜香惜玉、慈父心肠,不若准备准备,让柳衡过来朝你俩磕头叫爹娘吧。”
“你……”
三老爷气得说不出话,三夫人更是几乎要跳起来。
“你待如何?”三老爷愤声问道。
“三叔既是问我,杀了便是。”谢知让端起一杯茶,漫不经心地轻抿一口。
“那是你亲弟弟!你怎能如此痛下杀手!”
谢知让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不咸不淡道:“啧,三叔不说,我还以为是我堂弟呢。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一瞬间,三老爷冷汗涔涔。
第58章 明巩
三老爷捏紧衣袖,深吸一口气,怒斥出声:
“谢子晔,你休要胡说八道!好心当成驴肝肺,你们大房的事儿,我不管了!”
他重重哼了一声,起身甩袖离去。
三夫人看看黯然神伤的侯夫人,又看看漫不经心的谢知让,眼中有几许自得之色。
“我家老爷最是克己复礼,是大嫂自己管不住大伯,让哥儿可别把什么脏水都泼到我家老爷头上。”
姜蜜看着三夫人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模样,心中忽然想,倘若她知道三老爷背着她在外偷欢多年,她还会如现在这般耀武扬威吗?
便是宁安侯当真做出这等不齿之事,同为女人,她何苦落井下石?
她正要开口,却见柳慕青从屋外跑进来,跪在地上,哭着喊着给老夫人磕头。
“姑母!青儿求您了!您就给衡哥儿一条生路吧!这件事,我本是想烂在肚子里的,可是我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谁都能上来踩一脚,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才来找您的姑母!姑母,您舍得看着衡哥儿被人糟践吗?姑母!姑母!”
老夫人怔怔看着跪在屋外泪流满面的柳衡。
她最爱长子,在他身上倾注了最多心血,她的璋儿,也是最像她丈夫的那一个。
而柳衡那张脸,甚至比璋儿更像老太爷。
她想起老太爷的音容笑貌,一时悲从中来,冷硬的态度渐渐和软。
可是,真让衡哥儿认祖归宗,她……如何再去面对老大媳妇?
老夫人左右为难。
“姑母!表哥!请族老吧!咱们去请族老来商量,到底要不要让衡哥儿认祖归宗!如果族老都说不许,那……那我就带着衡哥儿回去,再不踏入京城一步!姑母!”
柳慕青见老夫人似乎要妥协,膝行两步跪到宁安侯身边,抱着他的腿哭求:
“表哥!我求求你了表哥!你就看在……”
柳慕青忽然被推开,一个趔趄摔到了地上。
原来是宁安侯回过神来,下意识推开了她。
柳慕青愣了片刻,哭得更加委屈,一双泪目含情脉脉地看着宁安侯,哽咽着说道:“表哥……纵然你嫌我们烦、嫌我们丢人,青儿只求你看在咱们青梅竹马的情谊上,给我们一条生路可好?我绝不会再来烦你的表哥!”
侯夫人只觉得他二人四目相对的样子十分刺眼,刚要开口质问他们是否还将北平王府看在眼里,却被姜蜜悄悄拉住袖子给制止了。
侯夫人扭头看她。
姜蜜捏捏她的手,眨眼示意她别说话。
侯夫人虽满心疑惑,但到底选择了闭嘴。
“让哥儿,你觉得呢?”
谢知让挑眉,眉宇间满是不可一世的笑。
“既然某些人这么有信心,那便试试好了。”
柳慕青看着他,心脏一跳。可是想到什么,她又渐渐放下心来。
“让哥儿……”
“不熟,别瞎喊。”
柳慕青面色一僵,悻悻着缩回身子。
而这件事的当事人却被所有人都忽略过去。
宁安侯张嘴,可是想到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遂又把嘴给闭上。
……
珺璟轩。
“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呀?”
姜蜜趴在小榻上,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谢知让的胳膊。
谢知让瞟她一眼,淡淡道:“你不知道还拉着母亲不许她说话?”
“那我是瞧出你另有打算,才拉着她的嘛。你真要让那柳衡改姓叫谢衡啊?”
“不然呢?”
“你真要让他来分你家产啊?”姜蜜微讶,一骨碌坐直了身子,“也行吧,你都不介意。那我得提早瞧瞧,把什么家业分给他合适。”
谢知让放下书,拉着姜蜜的手腕揽进怀里,揉着她的脑袋说道:“你蠢不蠢?谁把自己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分给别人啊?”
“哎呀!”姜蜜一摸自己头发被男人弄得一团糟,气得忍不住打他,“你讨厌死了!干什么弄我头发?”
“我又讨厌了?”
谢知让忍不住轻笑,乌黑的眼眸盯着姜蜜,漫起一点点璀璨的星光。
姜蜜被他看得脸颊微热,有些不好意思地撇开视线,嘟囔着说道:“你就是讨厌。”
谢知让摇头,眼中满是纵容。
这小娇娇。
他一边给姜蜜顺头发,一边解释道:
“三房那个前两天出了趟城,探子说是去见一个女人。偏巧没过几日,柳氏就出现在护国寺。而方才,他话里话外又偏帮柳氏。他们没点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才是稀奇。”
“至于柳衡,多半也是三房的种。即便不是,我也能让他是。”
姜蜜愣住,呆呆问道:“可是今日滴血认亲……那该怎么说?”
谢知让勾唇,“锦衣卫曾和大理寺一同办过一桩案子,说的也是这滴血认亲。其实只要在水里加入明巩,任何人的血都能相融。”
“那就是说,柳衡极有可能就不是爹的私生子?爹怎么不说呢,害的娘这般伤心。”
“他那个老糊涂,自己睡没睡过女人都不知道,能指望他什么?也就每天对着我吆三喝四的。”
谢知让提起宁安侯就没好气。
姜蜜瞅他一眼,小声道:“那还不是你惯的。”
她知道,虽然这男人每次都和宁安侯闹得不痛快,骂他老古板、老糊涂,就是难叫一声爹;可他若真不想和宁安侯有来往,让锦衣卫拦着他便是,做什么要亲自同他吵架呢?
白白给自己找罪受不成?
一听这话,谢知让脸色一黑,抬手照着姜蜜的臀便要掌掴,吓得姜蜜连忙将手背到身后,不许他打。
姜蜜抬头见他这样子,主动岔开了话题:
“好嘛好嘛,我说错了。你和我说说,你想借这事儿做点什么呢?”
谢知让气笑了。
他看着姜蜜,忽然招手让她附耳过来。姜蜜便撑起身子,慢慢蠕动过去。
男人一通耳语,说得姜蜜眸光忽闪忽暗。
只是……
姜蜜摸摸痒痒的有些异样的耳朵,嗔道:“这屋里左右只有我们二人,你非得这么说话嘛?”
“你怕痒?”
“我才不怕。”
谢知让可不信她口是心非,直起身子凑到姜蜜耳边,故意轻轻吹气,惹得姜蜜捂着耳朵频频闪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