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松间月明
王栩的无视和沉默让沈嫣心中生出了一股悲凉, 她眼?眶一热,抑制不住地落下泪来。
“夫君……你相信我?,我?真的尽力了……”沈嫣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哽咽地说道。
“我?求过二哥,可就连他也没办法……若是可以,我?宁愿陪着你一起流放北荒, 也不想一个?人留在京城里……”
眼?泪奔腾不息, 在柔嫩的脸颊上留了了斑驳的泪痕。沈嫣痛苦地看着他, 满眼?都是歉疚和心疼。
自洛水河畔初见的那一日起,一颗心就已?经?被他全部占据,这些年她倾尽所有?去接近讨好,所求的也只是能与他长厢厮守。
可变故来得太快,他们成婚不过七八个?月, 这场厮守终生的美梦就悄然破灭了。
命运对她实在太过残忍, 别人眼?中的独善其身却是她永远也不能磨灭的苦痛。
她的呜咽哭泣却没?有?换回王栩的温情。只见他低垂着眼?, 用淡漠至极的语调说道:“你走吧。”
“夫君……”听到他冷漠无情的话语, 沈嫣心痛如?绞, 一颗心酸楚凄凉, 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面对她哀婉的呼唤,王栩无动于衷地站立着, 面上没?有?半点表情。
“若是没?有?这个?孩子,我?一定会陪着你一起去北荒的,夫君, 我?从没?想过要与你和离, 可为了我?们的孩子, 为了保住王家的血脉,我?不得不这么做。夫君, 你相信我?,我?对你是真心的啊……”
沈嫣哽咽地哭诉着,颤抖着手抓住了他的胳膊,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希望他能谅解自己?。
可王栩却毫不留情地拽开了她的手,抬眸看着她,眸光冷厉地说道:“从你选择和离的那一刻起,你与我?就再无半点关系。从今往后,婚丧嫁娶,再无交集。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他的眼?中满是冷漠和厌弃,沈嫣被那冷硬的目光看得心中一滞,她悲凉地看着王栩,想要伸手去拉他,却在抬手的一瞬间,眼?前一黑,猝然晕了过去。
素月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她,焦急万状地唤着“夫人”,昏厥的沈嫣却毫无反应,浑身瘫软地靠在了她的怀里。
正当她慌乱无助地看向王栩时,王栩却冷漠地背过身去。好像眼?前的人并不是曾和他朝夕相伴的妻子,而?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路人。
看到他这副心肠冷硬的模样,就连官差都唾弃起他的冷漠无情。
见沈嫣晕了过去,沈府的车夫立刻焦急万分地跑上前来,手忙脚乱地将昏迷不醒的沈嫣抱回了马车里。
望着王栩无动于衷的神情,素月红着眼?睛破口大骂道:“枉费夫人对你一片深情,挺着孕肚偷偷地跑来与你话别,可你竟然这么对她,王栩,你简直是猪狗不如?!”
说罢,她恨恨地朝他吐了一口唾沫,眼?含热泪地转身跟上了马车。
她离开之后,官差鄙夷地看了一眼?王栩,不耐烦地催促道:“时候不早了,快走吧。”
说着,就扬起了手中的马鞭,朝王栩的后背抽去。
皮鞭抽打在背上,划破了单薄的衣衫,留下一道醒目的血痕。王栩疼得咬紧了牙关,却始终挺直着脊背,硬生生地受了下来。
平素矜贵的公子哥恁是没?有?喊出一个?疼字。
王缊心疼得红了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却不敢说话。才?刚出城门,这些官差就动辄挥鞭相向,根本不拿他们当人看。
北荒路途遥远,能不能活着走到那里都还是个?未知数。虽然沈家来送和离书的时候曾许诺会在路途上给他们庇护,可山高路远,他们又能护得了几时?
经?过方才?那件事后,沈家不给他们使绊子就不错了,哪里还肯再为他们打点押解的官差?
想到这里,她不禁流下了担忧的眼?泪。
另一头?,沈家的车夫驾着马车一路飞奔进了城门,火急火燎地赶回了沈府。
沈嫣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昏暗的屋子里只有?素月孤独的身影。
见她醒了,素月松了口气,连忙走到榻前扶着她坐了起来。
“夫人,你好些了吗?”说着,素月起身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过来,柔声说道,“喝杯茶润润嗓子吧。”
沈嫣缓慢地从她手中接过茶杯,望着黄澄澄的茶水,忽然就红了眼?圈。
素月不明所以地望着她,许久之后才?想起这茶叶是王栩旧时所赠。想起城门外王栩的决绝无情,素月就气得浑身哆嗦。
可再怎么生气,当着沈嫣的面,她也不敢指责王栩半句。
正纠结为难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沉闷的叩门声。素月心情沉重地转身走到了门前,刚打开门就愣住了。
门外站着的是身着绯色纱裙、妆容素雅的许知窈。
素月惊讶地望着她,怔愣过后,随即恭敬地欠身行礼,轻声问?道:“二夫人,您怎么来了?”
许知窈唇角一扬,温柔地笑?了笑?:“嫣儿醒了吗?我?来给她送些东西?。”说着,她扬了扬手中的布包。
见状,素月躬身退到了一旁,眉眼?温顺地答道:“夫人刚醒,二夫人快请进。”
进门后,许知窈径直走到了榻前。沈嫣正倚在床头?,眼?眶红红地望着手中的茶杯。
许知窈在榻前的软凳上坐了下来,语气温和地唤着她:“嫣儿,你好些了吗?”
沈嫣失神地抬起头?,神色怔怔地看着她。
许知窈解开布包,将里头?装着的几件婴儿衣物拿了出来,轻轻地放在了床榻上。
“再过几个?月你就要临盆了,这是我?给孩子做的几件贴身衣物。我?曾听乳母说过,新生的婴儿肌肤娇嫩,贴身的肚兜和中衣最好是用透气性好的棉布来做,如?此就可避免萌出红疹。”
她说的十分详细,嗓音温温柔柔,带着几许安定人心的力量。
沈嫣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既感动又羞愧。她红着眼?睛,语气苦涩地说道:“二嫂,对不起,从前都是我?不好……”
她的眼?中隐隐闪着泪光,仿佛随时都要落下泪来。许知窈唇角微动,淡淡笑?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重要的是当下和往后。”
沈嫣沉默地望着她,眼?底流淌着深深的歉意。许知窈语重心长地说道:“以后的路还很长,哪怕是为了腹中的孩子,你也要振作?起来。”
闻言,沈嫣眼?眶一热,落下了两行清泪。见状,许知窈叹了口气,将袖中的锦帕递给了她。
“嫣儿,别哭了……就算没?了王栩,你还有?母亲,还有?两个?哥哥,很快还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你都不是一个?人。”
也许是许知窈的安慰给了她力量,沈嫣哭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此时的她泪眼?婆娑、楚楚可怜,早已?没?了往日的骄纵和刁蛮。
“二嫂,谢谢你……”哭完之后,沈嫣感激地握住了许知窈的手,诚恳地向她道谢。
望着她真诚的眼?眸,许知窈没?说什么,只轻轻一笑?,眼?神温柔又平静。
陪着沈嫣说了一会儿话,直到天色暗沉时,许知窈才?起身告辞。
见屋外光线昏暗,沈嫣抬眸看向素月道:“素月,你送二嫂回去吧。”
闻言,许知窈摇头?婉拒道:“不必麻烦了,杏儿在外头?等着我?呢,你身边离不开人,还是让素月留下来陪着你吧。”
说着,许知窈盈盈起身,朝沈嫣笑?了笑?,在她的注视下,缓缓走了出去。
许知窈离开后,沈嫣望着床榻上那几件针脚细密的衣衫,心里生出了无限的悔意。
想起从前那些针对和刻薄,她几乎要无地自容。
许知窈嫁进府里的这些年,受了太多的挫磨和委屈,可彼时她真的很不喜欢这个?出身低微的二嫂。
没?想到一朝落难,许知窈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雪中送炭、温柔宽慰。
两相比较,高下立见,比起许知窈的宽厚,从前的她实在太过狭隘刻薄。
看出了她的低落,素月温声安慰道:“夫人,您别再伤心了,二夫人不是说了嘛,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最重要的是以后。”
沈嫣抚摸着柔软的衣衫,眼?角泛着泪光。从前是她做错了,可二嫂说的对,以后的路还很长,她必须要振作?起来。
哪怕王栩走了,她还有?家人,还有?腹中的孩儿。如?果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懦弱无用,那她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抬眸对素月说道:“我?饿了,你让厨房送些饭菜过来吧。”
闻言,素月眸光一亮,欣喜地说道:“夫人稍等,奴婢这就去。”说着,她眉心一舒,欢欣鼓舞地走了出去。
夜色渐渐暗沉,放心不下女儿的刘氏又来了一趟,见沈嫣终于肯好好吃饭,她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嫣儿,你能振作?起来,母亲真是太高兴了。日子还很长,人总要向前看,你如?今身怀六甲,放宽心思安心养胎才?是正理。你腹中的孩子不仅仅是王家的血脉,他的身上也流着我?们沈家的血。你放心,只要母亲还在一日,就绝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
沈嫣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满眼?歉疚地说道:“母亲,对不起,这些日子让你担心了。从前是我?太任性,往后我?不会再胡闹了。”
刘氏欣慰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可走出沈嫣的院子后,她却立刻红了眼?眶。
她的嫣儿是真的长大了,可如?果有?的选,她宁愿嫣儿不要长大,能一辈子做那个?天真肆意、无忧无虑的少女。
第74章 试探
暑热渐消, 王谢两家的?事平定?之?后,沈郗又一次入宫面圣,提出了想要启程回苏州的事。
御书?房内, 皇帝望着一袭红色官服,眉眼如?画的?沈郗,心弦一动, 忽然问道:“沈卿, 你觉得永乐如?何?”
沈郗心中一凛, 低眉敛目地说道:“公主乃千金之?躯,微臣不敢妄议。”
皇帝挑了挑眉,唇边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你是不敢妄议还是不想提及?”
没想到皇帝会紧追不舍,沈郗心中烦闷,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 只能垂眸答道:“微臣不敢。”
“那就抛开君臣的?身份, 只当是一场闲谈。你不必拘束, 只管实话实说, 你觉得永乐如?何?”
面对皇帝的?追问, 沈郗沉默了片刻, 字斟句酌地答道:“公主身份尊贵胆识过人,自是无人可比。”
听了他的?回答, 皇帝勾唇笑道:“你对永乐的?评价倒是很高啊,既然如?此,那朕问你, 你可愿意入赘皇家, 做她的?驸马吗?”
闻言, 沈郗心中一惊,立刻拱手推辞道:“皇上说笑了, 微臣与?妻子结发数年,如?何能与?公主相配?”
皇帝的?眼神?充满了兴味,他扬唇笑道:“有妻子又如?何?休了她便是,难不成永乐还比不上一个犯官之?女吗?”
沈郗神?色微变,连眉眼都染上了几分寒意。可当着皇帝的?面,他仍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沉声说道:“糟糠之?妻不可弃,微臣与?许氏患难与?共、情深意重,曾许诺过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绝不相负,还请皇上成全微臣的?一片真心。”
面对沈郗的?婉言拒绝,皇帝却也不恼,只挑眉问道:“哦?这?么说你是不愿意入赘皇室了?”
没有丝毫的?犹豫,沈郗撩起衣袍,神?色凝重地跪在了地上。
“皇上以仁孝治国,微臣若是抛弃发妻另娶公主,必然为世人所不耻。且皇上与?皇后结发多年,帝后恩爱、情深意笃,定?然能体谅微臣此刻的?心情。”
见皇帝沉吟不语,沈郗紧接着说道:“微臣十?年寒窗,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站在朝堂之?上,为国效力、为民立命,若是止步于此,必然遗憾终生。”
他说的?极为恳切,无论是夫妻情深还是心怀宏愿,都足以令君王动容。
漫长的?沉默过后,皇帝眉心一动,幽幽叹了口气。“罢了,起来说话吧。”
沈郗缓缓站起身来,长身玉立眉眼低垂,犹如?天?边皓月投射在水中的?倒影,带着几分孤傲和清冷,令人不忍摧残。
“当年的?琼林宴上,永乐对你一见钟情,可惜你心有所属,她又年纪尚小,只能含恨放手。后来你与?许氏成了亲,她却不肯婚配,为你蹉跎至今。”
提起自己的?胞妹,皇帝感慨万千地叹息道:“从母后寿宴那一日?起朕就知道,你对永乐是半分念想都没有的?。不然你也不会让许氏上演醉酒那一出了。”
听了皇帝的?话,沈郗语气沉静地说道:“那日?事发突然,多亏皇上为微臣解围,微臣才不至于当众出丑。”
想起那一夜的?事,沈郗的?心中仍觉得十?分膈应。堂堂一个公主,竟然也会使出勾栏瓦舍中才有的?下三滥手段,实在是惊世骇俗。
“那件事是永乐做的?过火了,你是朕的?左膀右臂,朕又怎能眼睁睁看她折辱你呢?她思慕你多年,一时?想岔了也算得上是情有可原。她毕竟是朕一母同胞的?妹妹,就当是给朕一个面子,这?件事便就此打住吧,往后切不可心存怨恨。”
堂堂的?大周皇帝,为了自己心爱的?幼妹,能说出这?样诚恳的?话,作为臣子的?沈郗还能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