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轻于柳絮重于霜
不?过她还是收起一贯钱,换了一锭银子放回原处,随后出了门。
她刚走到柴门,忽听身后有个细弱的声音:“娘子,留步。”
清操一回身,一名八九岁的小娘从草屋中跑出来,将那银锭放还到清操手中。
“我与娘子不?认识,不?能收。”
清操看了看走在前面的诸人,只身返回茅屋檐下。
“我们刚在你?家避雨,这钱权作?酬劳。”
“我初时以为你?们是坏人,没敢吱声,但我不?是没看见,你?们站了站就走了。”小娘推开银子,“因为我家也下雨吧……”
“你?家只你?一人吗?”清操问道。
“我和我……”她用手指了指桌上的牌位,“阿耶。”
“你?阿耶可曾做过河阳报水卒?”
小娘眼睛亮了一亮,“你?怎知道?你?认识我阿耶吗?”
清操点?了点?头,把那银子重新放回小娘手中,“现在你?可以收银子了吧?”
“这是抚恤银吗?”小娘试探着问。
“算是吧。”
“县里的?”
清操囫囵“嗯”了一声。
小娘将信将疑地接了银子,掰着手指算道:“朝廷发一次,州府发一次,现在县里还发?”
清操有些惊讶,“你?说?州府又发了一次?”
“嗯,去年?还是前年?来着,刺史大人派人送来的。”
清操心头一宽,欣然?一笑。
“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吗?你?阿娘呢?”
“阿娘在二?伯家的盐坊里帮工。”她指了指东边,“在海边,不?常回来。”
“你?家出身弘农杨氏?”
她这话?把那小娘给问愣了。
“我家姓杨,村里人也□□姓杨,但娘子说?的什么弘农的杨的……我不?太懂……”
“你?家既非豪族,你?二?伯便能开盐坊吗?”
“如何不?能?”小娘不?解道,“我们村,还有山上的几个村,好多人都去海边开盐坊了。若非我阿耶没了,我家许也开了呢!”
清操着急追赶郑武叔,闲聊了两句,便钻进雨中。
她在村中穿行,也不?知郑武叔他们进了哪户人家,转了几个弯后,竟出了那小村。
清操冒雨在村前村后找了近一个时辰,仍不?见他们踪迹,最后只得上了山。
好在此时雨也停了,正值初秋天气,雨洗的山间格外清爽。
山径上忽传来儿童的啼哭,清操一下辨出是承道的声音,赶忙往前紧走几步,见郑武叔抱着承道走下来。
清操赶忙抱过哭得喘不?上气的孩子,安抚道:“阿娘在这儿呢,承道不?哭了
。”
见承道渐渐住了哭声,又埋怨郑武叔道:“阿叔不?是说?在村里躲雨吗?怎么又上山了?”
“敲了几户瓦房的人家,均没人应,听说?山上有处白云堂,我便说?上去躲躲。”
“白云堂?”
“以前是个道观,后来威宗灭道,强令道士剃发为沙门,便改作?佛寺了。只不?过门侧还有先祖文恭公的题字‘白云堂中解易老也’,且那住持也是法名易老。”郑武叔边说?边笑起来。
清操也跟着笑,“易为《周易》,老为《老子》,如此看来,委实有些不?伦不?类了。”
郑武叔又道:“你?还莫笑人家,正因如此个色,寺中香火旺盛,竟如邺中大寺般建有无尽藏院,也可放贷生?息呢!”
石膏山离东阳城不?远,下了山后,清操令驭夫加快速度,争取日落前赶回刺史府。
快到刺史府时,郑武叔忽然?勒停了车驾。
清操挑开车帷,正想问他原因,却?见远处刺史府中涌出许多甲士,最后走出的那人手中持节,头戴高山冠。
“是持节谒者。”清操小声道——谒者她也不?是没见过,只不?过手下带这么多兵,不?经通传直入刺史府的谒者,她的确没见过。
清操心中忐忑,却?见马嗣明东来。
他下马匆匆行礼,慌张道:“王妃,刚有执节谒者去沿海营中,将殿下带走了!”
清操心中更?惊,她指着刺史府,“你?知所为何事吗?”
马嗣明摇了摇头,“今天是殿下服用解药的日子。我带药去营中,却?听说?殿下刚被带往邺城……”
承道歪着小脑袋问清操,“阿娘,兄兄怎么了?”
清操摇了摇头,“阿娘也不?知。”
郑武叔颤声问道:“还……往前走吗?”
清操叹了口气道:“只能往前走了……若我与承道被他们带走,烦请阿叔帮我照料好宝儿吧。”
清操的车驾行至门口,谒者上前问道:“是兰陵王妃和公子吗?”
“是。”郑武叔答道。
“下官奉圣谕,查抄青州刺史府邸,并请王妃和公子回邺。”他说?着一挥手,甲士上前,绕过郑武叔,一把拉下驭夫,控制了马车。
时经三载,清操怎么也没想到是被甲士押回兰陵王府的。
张主簿已不?在,府中杂役惫懒,以致草木凋敝,破窗蛛网,房中还有被翻找过的痕迹。
清操命仆从打?扫出卧房,便带着承道住进去。
她等到天黑,也未见孝瓘被送回来。
马嗣明使钱向门口的甲士打?探,他们说?,孝瓘押去了大理寺。
这消息便似闷锤一击,正中清操心口——她想起了三年?前的孝琬。
“阿娘,你?看……”承道突然?开口道。
清操一抬头——见门口站着个小郎。
她举起油灯走过去,细细分辨,才认出是弘节。
“婶婶勿怪,五叔说?您家后苑有个狗洞,独我身量瘦小,能钻得进来,所以让我给婶婶带几句话?。”
弘节已然?嗣位,清操浅浅行了礼,道:“有劳河南王。”
弘节有些不?好意思?,赶忙止了礼,“婶婶不?必客气。”
“据二?叔和五叔了解到的情况,此番羁押四叔的罪名是贪残受贿。五叔深信四叔品性,要?么是被奸人所害,要?么就是……”他压低声音道,“听说?太上皇帝的气疾很严重,可能对叔叔们不?太放心,寻个缘由?……叔叔们素知四婶果敢聪慧,想听听您的意思?。”
清操略沉了沉,道:“妾身悉心内务,对外面的事知之不?多。不?过,安德王担心的事,亦是妾身最为忧虑的。”
“那怎么办啊……”弘节急得跺脚,“从我父王到三叔,现在又是四叔……难道就这般坐以待毙?”
“于今,四郎的命全系在太上皇帝一念之间……”清操重重叹了口气,“弘节,麻烦你?回去同你?二?叔和五叔讲,请他们的门客多写些戍边将军的诗词文章,赞誉他们厉兵秣马、修墙筑戍,护卫家国的事迹。”
“这是为何?太上皇帝曾巡游边关,怎会不?知戍守之苦?再说?诗词文章,不?过雕虫小技,如何能动摇陛下的杀心?”
清操摇了摇头,“我并非想用诗词来感动陛下,而是因为现在戍边的将军仍是勋贵为多,他们自六镇起兵便手握军权,虽然?近两年?东西和睦,南北平靖,其?中很多人解甲归田,但并不?等于陛下可以高枕无忧,甚至滥杀宗室中可以制衡他们的力量。”
“婶婶,我懂了!我这就去跟叔叔们说?!”
一个月后,弘节又带来消息,说?孝珩入尚书省,拜为尚书令。
清操听闻这个消息,便唤来马嗣明,问道:“马先生?,你?说?殿下是该服用解药了吗?”
马嗣明点?点?头,“那日便该服的。再拖下去,怕是会起症……”
清操手书了一封信笺,交与马嗣明,“先生?带着这封信,请门口禁军转呈陛下,看看陛下会如何处置。”
马嗣明拿着信笺去了,清操更?加如坐针毡,辗转难宁。
承道躺在床上,眼巴巴地望着在房中踱步的清操,张着小手,唤“阿娘。”
清操停下脚步,把承道揽在怀中,他用手抱住清操的头,“兄兄不?在,还有我。”
他的声音清脆稚嫩,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好,幸好有你?……”清操吻了他的额头,顺势勾去自己眼角的泪珠。
第二?日傍晚,马嗣明终于回报说?,太上皇帝准允他把药送入大理寺了。
清操听完,一颗悬心稍稍归了位——既准服药,可见暂时还不?会动手。
然?而,待到马嗣明去大理寺监牢探望之后,清操的心却?又悬了起来。
“他还好吗?”
“殿下的虺易毒尚未发作?,在狱中也未受刑,就是胡子许久没刮了。”
清操笑了笑。
马嗣明又道:“殿下让我转告王妃及诸王,将来无论降下怎样的罪责,都是他罪有应得,千万不?要?辩护,更?不?要?求情。”
清操的表情渐渐凝固,她的指甲几乎扣进肉里……
“他是不?想累及我们……可他明明不?是那样的人,为何要?平白承受那样的罪责?就因为他在军中的威望太盛,就要?受此污蔑吗?”清操愤然?,双睫一垂,泪水如珠碎落而下,“这一世的清誉,岂非尽付东流……”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马嗣明亦是忿忿不?平。
“对了,还有件事,我须得跟王妃说?一声,太医署昨日发了文告,想招我回去共商医案。”
清操一抬眼,马嗣明继续道:“太上皇帝病重。”
徐之才的医术一直为皇室信赖,但他原本出身江南高门,不?甘作?个弄臣,加之和士开一直排挤他,遂请求外放。
和士开乐见其?成,不?久他被任命为兖州刺史。
这些年?,掌管太医署的一直是其?弟徐之范。
但徐之范的医术较其?兄还是差了许多,此番太上皇帝病重,他没能治好,被贬去尚药,新任的太医署丞郑宣文只得求助马嗣明。
三秋之后,天气冷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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