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轻于柳絮重于霜
二?人挽着手,沿着覆满白雪的山径往回走。
孝瓘把自己要去?晋阳的原因告诉清操,又问她何以返回邺城。
“太后?和天子都回了?邺城,祖珽便草草结了?曲。我片刻未停,直接上路,谁知天降大雪,只能夜宿在此了?。”她说,“倒是要感激这场雪,否则,你到晋阳,我至邺城,如此错过,我们该有失望啊……”
回到房中,清操拨亮了?烛光。
“脸倒没?什么事了?……但是吧,还?得检查一下?……”
她说着,先执起?他的手,按压合谷,又俯身撸起?他的裤腿,挤按小腿。
“放心,已经好了?。你的‘持节使’,日日看我饮药。”
清操抬起?头,眼?睛笑得似月牙,“只有那小混球能治你。”
可当她的目光退回到他的小腿处,看见那道只露出?一半的丑陋深疤,唇角的弧线瞬间化作了?紧锁的黛眉。
她的指尖轻轻地颤,犹豫着,不?忍碰。
孝瓘低头见了?,握着她的双肩把她扶坐回榻,又故作无意地放下?了?裤管。
那双水样的清眸,正凝望着他,令他有些微微气促。
他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你要不?要再检查检查……别的地方?”
她的气息也乱了?。
孝瓘的手指从她的肩膀划向前襟的衣扣,却被清操握住。
“先以欲勾千,后?令入佛智。”她迷离的眸中盛着他的影,“孝瓘,身在佛地,你做得到吗?”
孝瓘浅浅一笑,“大染大乐,非我能及。④”
“那便要堕入金刚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清操闭了?眼?睛。
“以我这些年的杀孽……”他细细地揉搓着她的耳垂和鬓边的碎发,“怕是只此一身一世……”
清操睁开眼?睛,定定地望着他——她才明白,他为何曾说不?期待来生……
“我陪着你。”她说,“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说完,她的唇便袭上去?。
慧远曾说她有慧根,但他若永堕地狱,她又何必开悟呢?
昨夜风饕雪虐,今晨云淡天寒。
清操醒来,发现床侧已空,她“腾”地坐起?身,披衣要往门外跑。
谁料房门一开,她险些撞翻他手中的呈盘。
“我还?以为你走了?呢……”她往后?退了?退,解释自己的鲁莽。
“看你睡得香,便想取些饭食与你同食。”孝瓘笑笑,把呈盘中的麦饭和瓠菹(Hu zu 腌瓜)摆在清操面?前,“你还?没?说,你在承道与我,邺城与晋阳之间要如何抉择,我怎么可能自己就走了??”
清操戳了?戳筷子,弯目笑道:“自然?是回邺城看承道了?,我都半年多没?见他了?。”
“你也半年多没?见我了?。”
“我今日不?是见到了?嘛?”
孝瓘轻“哼”了?一声?,蒯了?一大口饭放进嘴里,边嚼边道:“那你醒来未见我,急个什么劲?”
“总归要道声?别吧。”
孝瓘气得一吸气,一颗饭粒直接呛进气管,他止不?住地咳起?来。
清操帮他顺背,又倒了?盏温水,放在他手边,抿唇笑道:“我能理解成你在和儿子争宠吗?”
孝瓘缓过气,又呷了?口水,才道:“那决然?不?是。”
“嗯。”清操看着他,笑意吟吟。
他又呷了?口水。
“我……我就是……”他拍了?拍大腿,“我当时不?给了?昙献半年之限嘛,现在时间到了?,我就想着咱们一起?去?密道看看他有没?有写供词。”
“哦!”清操也拍了?拍大腿,“你不?说我倒忘了?,我出?发之前,我让尉相愿戴了?中元鬼面?,去?密道里拿了?。”
她说着,起?身到衣架上翻找,拿出?一叠纸交给孝瓘。
“啊……拿了?啊……”孝瓘悻悻接过来。
“咦?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
孝瓘佯笑。
“娘子这般能干,我怎会不?开心。”
他边说边展开来看。
“献乃山胡人,原居石楼。幼年流落中原,卖身靖水曲坊,沦为伶奴。”看到这里,孝瓘蹙眉顿了?顿,“天保五年,威宗亲征,齐军兵分三路围剿山胡,在石楼汇合,斩杀敌军数万,获杂畜十余万。以昙献的年纪,应是与我朝有灭族之仇。但在他的自述中丝毫不?提幼年流落中原的缘由?……”
“春秋笔法?。”清操笑了?笑,“也能理解。”
“其后?,以和士开之宠,先在曲坊,后?在寺庙,作其耳目,亦曾与西面?细作勾连。”孝瓘继续往后?看,“幸在寺中得遇太上皇后?,得其青眼?;又逢先帝严查细作,自觉危殆,遂引官府之人擒获张氏母女,只为摆脱桎梏,重新做人。”
“另攀高枝,Hui乱宫闱,竟被他说得如此大义凛然?。”孝瓘冷笑道,“不?过此处,他说的似乎与猞猁所言稍有出?入。”
“猞猁说的是,她和张大娘被关入领军府后?,昙献曾献佛牙给和士开,求他出?手搭救她们。这恐怕是他遇到胡太后?之前的事了?。”清操叹了?口气,“太后?的宠爱,让他看到了?位极人臣的希望,更何况还?有机会扳倒旧主和士开,他自不?会顾念昔日情谊了?。”
孝瓘点了?点头,向后?粗略看了?看,“只是……他通篇未提佛牙之事?”
清操点了?后?面?一处,道;“他说,他所害之人中,有河间王妾陈氏。”
“陈阿巫是他杀的?”孝瓘回想起?在花佛堂外的惨状,又细细地读了?那段文字。
昙献自称受和士开指使,在般舟寺中勾引陈氏,威逼利诱,使其攀诬河间王谋反。河间王死后?,又将要求兑现嗣位的陈氏灭口。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安德王妃李宝信与阿巫同去?般舟寺礼佛,亲见昙献与阿巫相谈甚欢,你曾猜测阿巫是被灭口……如今看来,和士开应是承诺了?正礼的嗣位,阿巫觊觎太妃之位而答应构陷三兄。她实在利令智昏,难道不?知以三兄的谋逆大罪,谁敢保证不?会株连家人?”
孝瓘感慨之后?,叠好那几张纸,“我去?晋阳,还?须问问他佛牙之事。三兄曾说,佛牙乃一胡僧所献,倒是与他形貌吻合,但他的佛牙又是从何而来?难道是他入太子府偷的?”
他自语半晌,也不?见清操应声?,不?禁失望道:“你当真不?陪我去?晋阳吗?”
清操仍像先前那般,托着腮帮,笑眯眯地看他。
“好吧,好吧,不?为难你了?。”
清操这才起?身,垫着脚尖,揽上他的脖颈,在他唇上啄了?一口,笑道:“我最?爱夫君了?!”
孝瓘一翻白眼?,回道:“口是心非。”
出?发前,孝瓘依旧令尉相愿保护清操返邺。
尉相愿却显得有些不?开心,而且一路都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快到邺都时,清操禁不?住试探他道:“至尊已准殿下?重新开府。尉将军出?身高门,智勇双全,于今西境战事吃紧,你理应在殿下?身边谋划才是。”
尉相愿笑了?笑,没?有说话。
清操又道:“待殿下?回来,我便跟他说一说。”
尉相愿叹了?口气。
“怎么了??”清操问道。
“只怕……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为何呢?”清操不?解。
“我昨夜听那卢安生说,殿下?此番去?晋阳调兵,可能不?会返回邺城了?……”尉相愿解释道,“留在晋阳本地练兵,然?后?沿汾水南下?,出?晋州道就直接上前线了?。”
清操喝停了?马车,她把宝儿留在车中,自己则命车夫解下?稍矮的那匹马,并对车夫和侍从道:“你们把宝儿送回邺中,交给承道的乳母徐娘。”
自己则翻身上马,同尉相愿一起?,朝着晋阳方向奔去?……
清操赶到晋阳时,孝瓘已然?离开。
据说是去?肆州察看役夫征召的情况。
清操便继续北上肆州。
到达九原城后?,曾经的博士石曜已为长史,他拿着地域图,勾了?北山长城脚下?的一个村子,道:“征召处设在这里。”
清操看了?眼?那村子的位置,心中不?禁一动。
清操是在傍晚时分达到的。
征召处就设
在乡所,几名皂吏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归家。
尉相愿进去?询问,不?多时回来禀道:“他们说殿下?去?了?村里。”
清操从马车上下?来,对尉相愿道:“那我们去?村里看看。”
冬日落霞之下?,成排的村屋顶上,飘着橘红的炊烟;屋旁鸡鸣狗叫,偶有婴儿的啼哭。
“这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与其挨家寻找,不?如就在村口等候?”尉相愿建议道。
“咱们去?村北的墓冢吧。”
尉相愿挠了?挠头,“王妃怎知殿下?在哪里?”他又想了?想,“王妃怎知村北有墓冢?”
清操笑了?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不?记得这里了??”
“这里……”
尉相愿展眼?四顾,恍然?大悟似的拍了?拍脑袋,结巴道:“这……这……这是……那年……”
他本想说“那年埋葬猗猗的村子”,但话到嘴边,他改口道:“那个村子……”
清操又笑了?笑,“我记得她的墓冢在村北吧?”
尉相愿轻轻“嗯”了?一声?——他亲手埋的,他自然?记得。
他们沿着村中的大路径直往北,迎面?走来一行人。
清操看清了?他的眉目,便站在原地,没?有前行。
此时天边只余最?后?一缕残霞,霞光染亮了?他们的半边脸颊,另外半边则陷在玄色的暗影里。
孝瓘的脸上跃着喜色,他几步跑到她面?前,“啊,你怎么来了??”
清操则黯然?的望着他。
“我听尉相愿说,你们在晋州练兵,恐怕不?会回邺城了?。你……”她发现他身上披着一件青绿色的旧氅,“怎么不?告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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