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轻于柳絮重于霜
“写的?什么?”
“你猜。”
孝瓘静了一会儿,想是在用?心感受。
“什么?猜不出?。”
“茕。”她边说,边又写了一遍。
“这也太难了,谁能猜的?出?来?”孝瓘扭着头跟清操抱怨。
清操推他回过去?,“你接着猜。”
“还是茕?”
“对?。”
“白——兔——东——走——……”
孝瓘不念了,他一骨碌翻过身来,笑着捏住她的?手指。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你在刺讽我!”
“不是吗?瞧你今夜折腾的?……像不像只东走西顾的?……”清操“咯咯咯”笑个不停,原是孝瓘在挠痒。
“孝瓘,我……我错了……”
“郎君……妾错了……”
“殿下饶命……”
“啊!救命呀……”
孝瓘刚停下手,她却又笑吟吟说完,“的?兔子。”
孝瓘又要上手,清操赶忙揽上他的?脖颈,附在他鬓边浅语:“还有后半句呢——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孝瓘干眨了几下眼睛,心间悟了又悟,“我是那么器量狭小的?人吗?我是担心你有危险。”
清操点?点?头,说:“不是。”
“不是你点?什么头啊?”
清操摇摇头,道:“是。”
孝瓘索性起了身,低头凝着她,“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清操双手俱挑起大指,道:“君子不器,大道无方。”
“这还差不多。”孝瓘满意地点?点?头,“我想好了,明?日扮作你的?侍卫,陪你去?夷馆。”
“你为宗亲,身兼太尉……”
孝瓘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使其无法再说下去?。
“我戴上兜鍪,旁人瞧不清我的?脸。”
次日天明?,孝瓘穿戴好身甲披膊,绾起发髻,捆好额甲,腰悬宝剑。
“王妃,请。”
清操白了他一眼,无奈扯了扯嘴角。
夷馆果然门庭若市。
挤满了拿着名帖、礼物请求拜望的?世家子。
为了避免引起混乱和麻烦,李谔命驭夫把车赶到西门。
本想着那边清净些,却不料旁门处拥了许多小娘,人人怀中抱个竹篮,篮中尽是瓜果。
清操戴好软巾垂裙帽,从车中走下来。
几名侍卫在前开路,想上手拨开那些小娘又觉不妥,只得吼道:“让一让!”
小娘们哪里肯听,只管簇在门口,不知在吵闹些什么。
清操拉了其中一人道:“我刚从东门过来,见到陆郎在那里招待宾客呢!”
那小娘兴奋地亮了眼睛,“真的?吗?”
“姐妹们,陆郎在东门,咱们去?东门!”
小娘招呼着同伴往东门去?,人瞬间少了一大半。
清操又拍拍挡在前面的?人,“陆郎在东门,快去?东门呀!”
清操以为这些人未听见她刚才的?话,是故又重复了好几次,怎料剩下的?女郎对?她翻了白眼,“谁要去?看那南蛮?”
“南蛮?”清操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看陆郎?那你们来夷馆做什么?”
女郎瞪了她一眼,“来对?线啊!”
“原本大家都是喜欢兰陵王的?,一起吟诗作曲,怎知南蛮来了,突然就出?了这些墙头草!”旁边一人打量着清操,问道,“怎么?你也是来看陆郎的??”
“不……不是……”清操连连摆手,“我是过路的?,麻烦借个道。”
女郎们见对?手走了,倒也无兴趣在夷馆继续守着,纷纷散开了。
清操一边赔笑,
故作无意地看了眼孝瓘,用?力?拉低了他的?额甲。
“哎,哎,看不见东西了……”他嘀咕道。
中书舍人李谔是接待使节的?主?客郎。
大概人多混乱的?缘故,李谔也是姗姗来迟。
他先与清操行礼道歉,又道:“说来委实唐突。昨日洗尘宴上,陆琰与几位博士论琴,博士们俱不善音律。为了圣朝颜面,下官本想在太乐署寻几名协律郎过来,但那王厚嫌弃协律郎出?身低微,陆琰更是直言要与郑氏《龙吟》传人切磋。下官无奈,只好如实回禀了陛下……”
“李大人无需客气,能为圣朝尽绵薄之?力?,乃妾之?幸也。”
说话间步入正?堂。
堂中设一帷幕,李谔请清操坐在帷幕后面,孝瓘抚剑站在清操身侧。
清操抬头瞥了他一眼,嘴角衔笑,轻语道:“果然是君子不器,昭君与樊哙兼能啊!”
孝瓘自鼻腔深处“哼”了一声,表达了心底最强烈的?抗议。
清操强抑笑意转回头,但见帷幕外?面李谔正?引着南使诸人入座。
走在最前面,最是气宇轩扬的?应是王厚,他落座在主?宾位上;坐在他旁侧的?想来就是陆琰——只是隔着帷幕,影影绰绰地看不清相貌。
耳畔传来轻声浅笑。
清操一歪头,小声诘问:“你笑什么?”
“没笑啊。”
过了一会儿,又不甘补上一句,“咫尺天涯,看不清楚。”
外?间宾主?已开始寒暄。
如果说大城壕堑是武将们的?战场,那这小小夷馆便是文臣们的?阵地。
看似寻常的?聊天,实则处处玄机。
双方都把唇枪舌剑、话中藏锋演绎得淋漓尽致。
席间上了一道佐酒的?鲭鲊,王厚脸色一沉,停了筷子道:“我听说邺中鹿尾才是最好的?下酒菜,不知今日能否品尝呢?”④
鲭鲊即五侯鲭,乃是汉时?京兆尹娄护整合五家诸侯的?珍膳而?烹饪成的?杂烩。
夷馆给南使上这道菜,显然有要对?方称臣的?意味。
王厚自不肯食,他反问为何没有邺中鹿尾,是在用?秦失鹿而?天下共逐的?典故提醒齐人,你们虽窃居中原,得到的?也不过是条“鹿尾”。
李谔微微一笑,道:“尊使说的?是哪种?鹿尾?我听说江东有种?作法,先把鹿杀了埋在地里,等腐了再挖出?来吃,据言也叫鹿歹委(wei)。”
王厚还想再说,旁边的?陆琰触了触他衣角,然后道:“昨日琴会意犹未尽,今日可?否继续?”
李谔指了指帷幕,“我特为尊使请来了《龙吟》传人。”
众人皆望向清操。
王厚一望里面的?人影,似觉逮到了报复的?机会,道:“温玉怎可?与女子论琴?荥阳郑氏也算豪族,怎地人才凋敝至此?”
清操听他们方才那一番舌战,不禁手心出?汗,此刻矛头指向她了,心内愈加紧张。
她虽不善机辩,却也有自己的?法子。
她从旁取琴,置于案上,指尖吟猱。
琴音如截竹而?吹,坚脆有力?,宽宏澹荡,龙吟十弄,一气呵成。
一曲终了,在场皆静。
余音袅袅,仿若仍在梁间。
陆琰率先鼓了掌,旁人才陆续鼓起掌来。
清操却道:“我乃兰陵王妃,籍在玉牒,不赀之?躯,陆使君若无我这样的?琴技,当?真不配与我论琴。”
陆琰赶忙站起来,走到帷幕近前,躬身一揖道:“陆某意往神驰,随曲中之?龙吟于水底,游于松涛,翔于九天,是谓三生有幸,感佩不已。”
清操缓了辞色,问道:“不知使君有何擅长之?曲?妾愿与诸君共赏。”
陆琰沉了沉,道:“陆某的?琴技并非家传,乃我自己喜爱,今逢盛筵,心中遂生一曲,奉于王妃与舍人。”
他说完,转身回到座位。
案上已置好一床古琴。
陆琰低头抚琴。
他一袭纁袍,雪清玉瘦,如寒夜翠竹,秋江白鹤。
然而?,他指下的?琴音却与他的?气质截然相反。
起音便是急吟,犹如淙淙溪水直奔江河而?去?,而?后大猱,似见烟波浩渺的?宽阔水面,随后声音再次转急,百舸争流,千帆竞发,铿锵激荡……
琴音却在最昂扬处,戛然而?止。
大家一时?还未晃过神来。
清操开口道:“使君此曲颇有些中流击水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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