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轻于柳絮重于霜
拨开蓬乱的头发,露出一张熟人的脸。
“高?——阿那肱,别来无恙!”清操故意提高?了那个“高?”字。
阿那肱抬眼?见?是清操,竟也自嘲式的笑了。
“我?不姓高?。”他认真?纠正道,“不要?把这恶心的姓氏放在我?名字前面。”
“我?听说,后主赐予你高?姓时,你像条狗一般,跪在地上舔他的脚指头。”
“凡复仇之人,须能忍常人所并不能忍。”阿那肱道,“我?当时虽对他感激涕零,可我?转身便将他献给了周武帝。”
“你的复仇成功了吗?”
“自然。”阿那肱得意地说,“还记得那个阿秃跟高?洋说的话吗?他恐怕万万不会想到,我?才是那个替天下百姓平灭暴齐的阿那瑰!”
“你这么说,不过在聊以□□,你其实知道,齐国不是亡在你手里。”清操笑了笑,“而你,甚至不希望齐国亡败。”
“你胡说!”阿那肱龇了牙,“我?隐忍筹谋,在黑暗中踽踽而行。我?让元猗猗去?挑拨兰京;我?还让她去?死?谏高?长?恭弃城;我?乔装成杨愔吓死?高?演;我?帮突厥和?周国找中山宫的老妪;我?利用人脉与他们?互通消息,保护他们?在两?都的细作;我?引诱高?纬沉迷酒色,大兴土木,不理朝政;最后,我?还骗他杀了兰陵,我?跟他说,死?的仅是高?长?恭的皮囊,而巫者可以驯化他的真?身!我?就这般诛灭暴齐,倾覆了他家天下!快哉!快哉!哈哈哈——”
阿那肱大笑起来,笑着咳出一口口血沫。
清操紧握双拳,以致指骨发白,暴着青色的血管。
“你一开始也许是为?了复仇。”清操努力压抑着声线,“可后来,你不是。当你掌控了权力,爬上了高?位,你便不是你了。你乔装杨仆射,不过为?了取得和?士开的信任;你与细作互通消息,不过为?了两?头下注,给自己留条后路;至于后主,他本就是酒/色之徒,又何须你的诱导?”
“你对权势的贪恋,使你忘记了初衷。你站在武将一边,为?斛律将军说好话;我?夫君对两?曹的改革,你也统统照做。我?猜他若非参你吃空饷,你一定会把他送到淮南去?抵抗蛮人的进攻。”
“高?阿那肱,你享受着齐国的残暴,或者说,你本就是暴齐的一员!”
“不!我?不是!不是!不是……”
他捂着胸前的伤口,但?地上已汇成血溪。
“来日恩幸传上,必有你的姓名,因为?你所作所为?,不为?苍生,而只为?你自己!”
清操望着他渐渐放空的双目,又道:“我?之所以搬到蜀中,又住在这栈道的尽头,就是想看看隆州刺史高?阿那肱的下场究竟如何。”
番外2 昙献
我?本是山胡的王子。
父母曾告诉我?,山胡是匈奴别种。祖先带着我?们?从离石以西迁徙到云阳谷里。
我?们?也开始种地养蚕,过上了和?塞外迥然不同的安稳生活。
这里原属魏地。
后来高?欢和?宇文泰生生将魏国撕成两?半,一人占据太?原,一人占据长?安,而我?们?则在他们?对峙的夹缝中,苟且存活了下来。
然而,凶残的齐人最终还是灭了我?的国。
天保五年,高?洋率领齐军兵分三路围剿我?们?,他们?斩杀我?族人过万,掠我?杂畜十余万头。
自那时起,我?痛失家园,流离失所。
我?飘零到齐地,饥寒交迫,幸而被一位好心人收养。
他说,他叫阿那肱,在领军府中作武卫。
他常夸我?貌美。
我?唤他阿兄,而他唤我?阿献。
彼时,我?还不解“献”的真?正含义。
我?只知道,若能听从阿那肱的话,我?便可为?父母族人报仇。
因为?他说,他亦与高?齐有不共戴天之仇。
他交给我?的第一个任务,是照顾一个姐姐。
那姐姐梳着辫发,脸上涂着花花绿绿的色彩,身上穿着五彩斑斓的衣服。
可是她的腿没了知觉。
“叫我?猗猗吧。”她笑着对我?说。
“你的腿怎么了?”我?好奇地问她。
“我?从金凤台上跳下来,摔的。”
我?没见?过金凤台,但?我?听说过,那是可以俯览整个邺城的地方。
我?对她挑了挑大指,“你真?勇敢。”
阿那肱让我?赶着牛车,把她送到边陲的一个小村中。
我?们?在那村中住了几天,迎来了一支送亲的队伍。
猗猗交给我?半股钗,让我?交给那队伍中最漂亮的女?子。
那钗子很别致,像只青雀,可惜只有一半。
我?问她,另外的那半呢?
“我?留在高?阳王府了。”她淡淡的说,“两?股钗,我?都不想要?了。现在我?只想为?父兄报仇,我?只想为?自己报仇!”
我?拿着半钗,暗自琢磨“最漂亮的女?子”,那须得漂亮成何种样貌呢?
我?没想到,送亲队中仅有一名女?子。
但?她的样貌,的确堪得上“最漂亮”三个字,那便是放在整个山东,整个关西也堪得上了。
女?子正坐在胡床上喝酪浆。
她瞧见?我?,以为?我?也想喝浆,便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怯怯地走上去?。
“给。”他把碗递给我?,我?挺想喝的,不过不想误了大事,遂从袖管中取出那股钗子,丢在她身上,转身便跑。
猗猗让我?把他背到一段矮墙边,点了支蜡烛,然后便对我?道:“回去?吧,没有旁的事了。”
“那你怎么回去?呢?”
她笑着摇了摇头,“不回去?了。”
“要?么,浪迹天涯;要?么,永远留在这里。”
我?望着她的眼?睛,透着一股向死?而生的决绝。
我?自心底嘱咐她,大仇得报,快意人生。
从那以后,我?再没见?过猗猗。
我?只听说,突厥撤了兵,肆州安然无恙,我?猜想,猗猗可能永远留在那个无名小村中了吧……
而我?,则继续着自己的人生轨迹。
阿那肱把我?送进了一间曲坊。
曲坊毗邻漳水,故名靖水。
曲坊有两?名主事,乌矮若干和?张大娘。
阿那肱说,他们?都是周国细作,专在邺城开设曲坊,收集消息。
他将我?安插进来,一来为?了勾/引达官显贵,二来为?了连媾周人,互通有无。
以我?的姿色,很快成为?曲坊南楼的头牌,得以接近更多的齐国官宦。
其中官位最高?的,便是和?士开。
和?士开每次来曲坊,都是先去?北楼,后来南楼。
他喜欢听我?给他弹胡琵琶,久而久之,他便允我?去?他府上弹。
他说,其实他不喜欢男人,怎奈天子喜欢;
我?心里想,其实我?也不喜欢男人,怎奈你喜欢。
我?们?两?个不喜欢男人的男人,就这么颠/鸾/倒/凤,欢/愉整宿。
有时,他把我?缚起来,用荆条狠狠的抽打;有时,他又让我?把他缚起来,亦用荆条狠狠的抽打。
他哭着大骂,说他厌弃我?,他想杀了我?。
我?又何尝不厌弃他,想杀了他呢?
可讽刺的是,人们?都以为?我?是和?士开的人,便如人们?都以为?和?士开是天子的人一样。
所以,也许,我?们?厌恨厌弃的不是对方,而恰恰是我?们?自己。
乌矮若干和?张大娘受命于不同的上峰,所以他们?面和?心不和?。
乌矮收留了一对胡人兄妹,名叫阿垭和?阿脊。
张大娘有个私生女?,名叫猞猁。
我?为?了能在曲坊站稳脚跟,便在私下与猞猁私通。
我?不喜欢她,却也不讨厌她,只是觉得她是个傻了吧唧,好糊弄的女?孩。
那几年,齐周的关系日益紧张。
周国的细作都在急着找宇文护流落在齐地的老娘阎氏。
谁若能找到她,那便可以平步青云了。
有个叫痴巧的女?孩找到阿那肱,使了许多金,想让他帮忙塞进晋阳宫里,搜寻阎氏的下落。
阿那肱说,突厥汗王也遣人求他,只不过他们?想杀了那阎老婆子,挑起齐周大战。但?那人只攀交情,不提钱。
所以,阿那肱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帮助痴巧。
时逢娄太?后生病,太?乐署组织了一队龟兹乐团往晋阳宫。
负责此事的协律郎姓万,他妻子奇氏去?明女?庵找了慧色师太?参详,毕竟太?原长?公主一直在那里修行,多少对太?后的脾性有些了解。
阿那肱嘱慧色师太?加上一句,“乐队很好,只多一名译者便更好了。”
又让痴巧尾随奇氏,见?她进入靖水酒肆唱曲,进而与奇氏用龟兹语攀谈。
后来,痴巧如愿进了晋阳宫,查出了阎氏的下落。
可惜她也被齐人识破了身份。
阿那肱害怕此事牵累到慧色师太?,却也不敢与她太?明说,只是劝她外出云游,不要?留在明女?庵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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