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千年流量夫君 第26章

作者: 轻于柳絮重于霜 标签: 宫廷侯爵 相爱相杀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高叡垂首,良久才抬眼,眼圈业已泛红,“宫闱秘事,岂敢多言。”

  高湜听他这么一说,却是来了兴趣,“你我兄弟自幼同吃同睡,还有何秘密可言?”

  高叡将他拉到幽僻之处,用手比了个六,“皆因此人。”

  “六王?”

  高叡忙捂了他的嘴,继续道:“他看上了荥阳的势力,想趁着天家撤郡的当口笼络过去,太后穿针引线,找到内子。内子曲意逢迎,陪着她演了一曲昆阳,谁料内子侄女早就心有所属,太后怎受得这般屈辱,一壶鸩酒要了内子性命。”

  “我料这事情不简单,却不臆这般曲折。”高湜状似顿悟的样子,“所以你铸这金身……”

  高叡苦涩一笑,“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高湜点了点头——高叡之父既死于王位之争,他便不会再卷入六王与太子的战斗,至于寿宴上的一切,不过是太后与郑门的交易,与他赵郡王没有半点关系。

  山门内忽然慌慌张张的走出一老僧,高叡见是住持僧标禅师,赶忙迎了上去。

  “大王不好了!释迦牟尼像突然倒了!”僧标一把握住高叡的手,面色涨红,声音颤抖。

  高叡和高湜俱是一惊,径直奔向灵塔。

  甫一进院,便看到太子一行在塔前乱作一团。高叡忙去照拂太子高殷,“太子受惊,臣万死难辞其咎!”

  高殷的脸色惨白如纸,心内后怕,语吃愈甚:“阿……阿叔……我……我……这才走……走……走到门……门外……就……就……倒了……要……要不然……我……我就……”

  他越说不出来越着急,一口气没提上来,竟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左右更是一片恐慌,唯独高演在旁鄙夷的望着太子,缓缓对高叡道:“你命人收拾一间禅房,我去传随行太医。“

  高叡依言照办,事情也变得有条不紊起来。

  高叡面上虽是从容冷静,却是整夜焦忧难安——毕竟才有郑氏联姻,又在他主持修建的佛塔内出了这样的纰漏。

  次日天明,他便带亲信入灵塔勘察,谁料这一看,他着实惊出一身冷汗:那佛像应是有人刻意与墙体割裂,而且剖开佛像后面的墙,竟发现了水钟和一个设计极为巧妙的机关,想来高殷若未在山门外被狗耽搁,赶上吉时入塔参禅,定会被那佛像砸到。

  他不敢隐瞒,忙写密函将此事奏与高洋。当然,也通过内庭人脉,将消息放给了太后。

  晚云含雨,湖中孤舟。

  舟中三人,分别是河南王高孝瑜,常山王高演和长广王高湛。

  孝瑜跪在地上,将酒盏高高举过头顶,“侄儿指天盟誓,栀子之事绝非侄儿透露给皇上的……”

  高演看了看高湛,干笑道:“大郎这是何意?六叔不甚明了。”

  高湛踹了一脚孝瑜,“行了,快起来吧!你六叔本无意和离,却是太后看不上元氏,此番一闹,正可向至尊表明心迹。”

  高演接过酒盏满饮,叹了口气道:“只怕至尊不信……再加上道人又险些被佛像砸了……”

  “我看六兄平日忧劳政务,眼下光景,不若惫懒些,多做女乐……”

  听高湛这样说,高演方才注意到舟中有泠泠之音,寻声望去,只见船头处隐约有一女子在弹琴。

  那琴音如泣如诉,倒颇和高演此时的心境,他边饮边听,不禁有些醺然。

  曲罢,高演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琴音停了,女子隔着舟帘行了礼,“回禀大王,是《松岁寒》。”

  “何用此曲?”

  “荀子曰:岁不寒无以知松柏,事不难无以知君子。”

  高演微微一笑,转而问孝瑜,“此女是乐坊请来的吗?”

  孝瑜回道:“是内子的婢女。姓毛,单名一个‘嫱’字。”

  “毛嫱?”高演朗声笑道,“可还有丽姬?”

  孝瑜会心一笑——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内子见她容貌秀丽,乱起的名字。”

  “哦?这本王倒要看看,此女可否当得此名?”

  是夜,毛嫱便随着高演华美的牛车进入了常山王的宅邸。

第33章 登阁日

  自与太后长谈,表明心迹,孝瓘更是无心仕途,加之通直散骑侍郎本就是个闲职,他便索性称病不去。这日听闻孝瑜除使持节,接替永安王高浚为青州刺史,他才强打精神来到宣光殿,只等散班后与兄长话别。

  熟料一进大殿,殿中的气氛异常压抑,皇帝高洋阴沉着脸,就像梅夏时节黛色的天。

  “传常山王——”随着内侍监的一声长令,六王高演走进殿内,不同于往日仪表端严,举止从容,他只穿了日常的裤褶,发髻松散,神情还有些迷茫。

  “延安,酒醒了吗?”

  高演似有若无的“嗯”了一声。

  “昨夜你认错人了。”高洋望着一脸懵懂的六弟,冷笑道,“听说你在幽居寺受了惊,朕说请你喝喝酒,压压惊,朕还说要将郑氏女许给你,可你却把朕的女人给带走了。”

  高演睁大眼睛,想要张口辩解些什么,却听高洋一声怒喝,“你这是寻乱□□,其罪当诛!”

  “是……是天家赐臣宫人……天家不记得了吗?”高演彻底清醒了,他慌忙跪倒磕头,额角冷汗涔涔。

  “给朕拖出去!杖毙!”高洋凶吼着,侍卫露出为难神色,却是不动。更有几位在宣光殿议事的武将为高演求情。

  孝瓘也要随之叩拜,却被一旁的孝瑜拉住,并使了个眼色。

  “这是要造反不成!”高洋拍案而起,手执白刃,跛足来到高演身前,举刀便乱砍起来,高演瞬时血流如注,扑倒在地。

  “侯尼于!给我住手!”娄太后边哭边吼,在数名侍婢的搀扶下走进来,见高演的惨状,便“哇”的一声扑在他身上,老泪纵横的望着高洋道,“你这逆子!这般对待你六弟,不如连我也一并杀了!”

  “家家……”高洋看到母亲,瞬时熄了怒火,只管眯着醉眼傻笑,“昨夜与六弟喝酒,六弟说他看上了郑氏女,朕为其兄长,自是满口答应,可他竟将朕的女御误认为郑女带回王府!”

  血泊中的高演对着太后连连摇头,嘴唇翕动,似有话说,却被高洋一脚踹在脸上。

  娄太后边抹泪边抚着儿子的伤处,“你们同胞兄弟,如手如足,岂能为一小小女御残伤至此?依着老妪的意思,将那女子处死便是。至于六郎,也当领此责罚,倒非为着这贱妾,而是停妻再娶。当年逊避蠕蠕,于我如鲠在喉,如今大齐雄踞中原,涤荡四方,高氏儿郎便再也不要发生抛弃正妻之事!”

  高洋晃着身子,坐回主位,手中把玩着酒杯,许久才抬头,似笑非笑道,“看来是儿子会错了意。那日见家家授衣郑氏,以为此事已得母亲首肯,我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娄太后眼中已无泪水,只是死死盯着高洋,厉声道:“你的确想错了。”

  太后的目光略过高洋,瞥见懒洋洋杵在一旁的

  散骑侍郎,“我一向赞赏果敢痴情的女子,长恭,我与你聘娶郑氏可好?”

  刚才还在犯困打盹的孝瓘恍然有一种在自家床上被雷劈到的感觉,他揉了揉眼睛,颤声问道:“太后……您……您说什么……”

  月练之中,明镜台前,楠竹梳篦缓缓地划过绸样青丝,隐隐的痛感灼热了眼眶,清操努力眨了几下眼睛。

  她放下手中的梳篦,端起她亲手做的一盘截饼,敲开阿翁的房门。

  老郑公正盯着一封信函发呆。

  “阿翁看什么呢?”清操将截饼放在桌上,拨亮了案上的灯光。

  老郑公放下手中的信,揉了揉眼睛:“没什么……早前的一个门客,听说了你姑姑的事,送来一首悼挽诗。”

  清操眸光一闪,泪珠便七零八落下来,她凑到近前,囔着鼻子念道:“春艳桃花水,秋度桂枝风,遂使丛台夜,明月满床空。子骞敬上。”①(这是卢询祖为赵郡王妃制的挽联。)

  她眼睛尖,一下便看到诗中竟然嵌了姑母的闺名,却没有说破,只问道:“子骞是谁?”

  “这位先生曾在咱们府上译写佛经,于你姑母亦师亦友。”

  “可是姓孙?”

  老郑公目露惊讶之色,“你记得他?”

  “这信函从哪里寄来的?”

  “不知道。家中不时收到些挽联悼诗……多是故交卿客……”老郑公看她问的详细,“有何不妥吗?”

  清操只觉得喉头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是摇了摇头。

  老郑公也不追问,拿起一块截饼来放在嘴里,边抿边道:“你姑母在家时,这顿截饼都是她来做,后来……她就走了……”老郑公拿截饼的手微微颤抖,泪水在层叠的褶皱间蜿蜒淌过,“眼瞅着小女郎也要出嫁了,不知谁还能做截饼咯……”

  清操连连摇头,早已红肿的眼,又垂下泪来,“都怪我一时糊涂,铸下大错,连累姑母丧生,家族受辱……此生唯愿长伴阿翁,给您做一辈子截饼……”

  老郑公和蔼的笑了笑,“傻孩子,太后降旨,岂敢违抗?更何况将你嫁给四皇子,是艳度唯一的遗愿啊。”

  “阿翁……”清操不可置信的抬起头。

  “是赵郡王告诉我的。而你与四皇子的婚事也是他竭尽所能促成的。”

  清操瞬时泪水如泉,濡湿满面,口中也禁不住呜咽出声——

  她自小至大的愿望便是成为一个人,而非为家族利益所缚的工具。作为人,她可以爱人,可以嫁与心悦之人。为此她挨过打,受过罪,哪怕是赌上性命她也是不怕的。

  可笑的是天意弄人,促成这一切的,竟是在她眼中只知争权夺势的姑母;而她自己,从始至终,都只是个天真而任性的稚童。

  “好孩子,别哭了。”老郑公抹了抹她的眼泪,“我听闻四皇子随斛律军上过战场,可知他并非邺下纨绔,可为你的良配。你过门之后,籍入宗室,宜应淬砺致臻,心存家国之念。”

  “新妇子,催出来!”锣鼓震天的迎亲仪仗大呼着催妇登车。

  清操的手中揉搓着一块墨迹斑斑的绢帛,字体随着帛卷扭曲,那是一首傧相刚刚传做的催妆诗。

  “不须满面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清操轻声吟哦尾句,心中偷生出一丝甜蜜。

  “清操,郎君来了!”几个女眷姐妹走进来,手中各执了一根竹杖,“登阁之日,看女郎们怎么帮你打郎!”

  “阿范……”清操轻唤一声,不免神色忧忧。

  “天啊!——这还没过门,就心疼起郎君了!”阿范大声笑道。

  清操的脸瞬时红透了,忙接过侍女递上的喜扇,挡在面前。

  门外传来沉沉的脚步声,清操的耳朵都开始发烫,只得将头埋得很低很低。

  那人却迟迟不肯叩门。

  “郎君到!”倒是姐妹们热热闹闹的开了门,举着竹棒,脸上却都挂着甜甜的笑容。

  一缕晨曦的微茫从开启的门缝中斜入房内,映在朝阳里的男子身着了纁红色的襕衫,仿佛一片扑面而来的早霞,明艳得令人睁不开眼睛。

  敦实的小妹眯起圆圆的眼,不知轻重的抡起竹棒打在新郎的背上,孝瓘奉上娉币,遂低了头往里闯。

  其他的姐妹放大了胆,棍棒接踵而至。

  孝瓘招架不住,又从袖中取了些娉币,分与众人,姐妹笑着说“不够,不够!”棍棒却明显少了许多。他趁机步到清操近前,一把拉起她的手。

  他的手好冷。

  “你……”

  孝瓘一如既往的寡言,只拦腰横抱起清操,夺路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