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千年流量夫君 第25章

作者: 轻于柳絮重于霜 标签: 宫廷侯爵 相爱相杀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清操垂下眼睫,低声道:“就像姑母对郡王一般……”

  郑氏轻轻的笑了一下,“你记得家中那位孙先生吗?”

  “哪位孙先生?”

  “就是经常帮你阿婆抄佛经的那位。”

  她听人说过,早年府中有位门客,因通晓五方之言,允其进内宅为老夫人翻译佛经,但她自己全然没有印象了。

  “未出嫁时,我常以佛经向他请教,渐渐钦慕他的博学儒雅,除尘不凡;再后来,钦慕变成了情愫,我甚至做起了嫁与他为妻的痴梦……”

  清操颇为惊讶的望着姑母,眼前的姑母熟悉却陌生。

  “可是他出身应该……”

  “他出身寒微。”郑氏涩涩弯了弯嘴角,“心乎爱矣,中心藏之。我并没有把心意说出来的,因为我知道说出来,只会给很多人带去麻烦,而自己,也不会得到幸福。”

  “那后来呢?他去哪了?”

  “父亲举荐他去典客署做译语,往来于西虏、北狄与大齐之间。后来随驾出征,在战乱中失去了音信……”

  “那你现在还……想念他吗?”其实她想问“喜欢”。

  “何日忘之……”郑氏嗤嗤笑了几声,又似喃喃自语道,“可那又怎么样?”

  郑氏从怀中掏出一封书笺,“清操,你帮姑母送一封信吧。”

  清操吓了一跳,她以为姑母要与孙先生私授信函,郑氏眼见她的表情,笑道:“都说音信全无了……这是给大王的。”

  清操这才低头看

  了眼笺上清丽的小字“赠外。卿卿。”——果然是写给赵郡王的家书。

  她怎么想不明白,一个女人究竟要修炼多久,才能在表面上对夫君柔言媚语,山盟海誓,心中却始终藏着另一个男人。

  万里黄云翻卷一轮残日,残日将那近处的云雾渲染作浓艳的血色,本是人间至美的景色,却是孝瓘最见不得的光芒,他独自缩在最阴僻的角落中,大口大口的灌下烈酒。

  幼年时,父亲强令兄弟们饮酒,说高氏男儿不能不会喝酒,阿姊用筷子蘸着给他吃,那时的酒好辣,从嘴里辣到心里;

  再长大些,他爱上了饮酒,掩袖一饮而尽,鼻不触樽,那斯文谦雅的姿态也曾得到儒师的称赞,那时的酒香,从口中香到腹中;

  汾水一战,他在暴雨中的以烈酒壮怀,借酒杀敌,令他领悟了酒之所以让人流连贪嗜,是因为它能抑制□□的苦痛,祛除内心的胆怯与懦弱,埋葬某些悲天悯人的情感,那时候的酒淡得像水;

  而今天的酒,又苦又涩。

  借酒浇愁,本就是少年对酒最愚笨的用途之一。

  “阿兄。”延宗开门闯进来,壮实的身体挡住门外的夕阳,影子投在地上,倒很颀长。

  孝瓘眯着眼,用手指去遮那闪烁的晖芒。

  延宗一把夺过他怀中的酒壶,仰头痛饮起来。

  “你……干什么?”孝瓘有气无力的问道。

  “你说实话,那袋栀子是不是郑清操送给你的?”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孝瓘用力捏了捏眉心。

  “你们俩是不是……好了?”

  孝瓘边笑边将头埋进膝间,淡淡回道:“若真如此,我怎会在此饮酒?”

  “既如此,就别喝了!去太后那里回话吧!”

  “太后?”孝瓘抬头,狐疑的望了望延宗,“为何去见太后?”

  “唉!你这些天只管饮酒,可不知道你那袋栀子惹了大麻烦,赵郡王妃都因此暴卒了!”

  “谁?”孝瓘的神智一下清明了许多,“为什么?”

  “你先起来……”他一把将孝瓘抄起,又压低声音道,“我听宣训殿的人说,太后一直想给六叔换个媳妇,挑来挑去就看上清操了,可是六王妃也没什么大错,只好拿她元氏的身份来说,这才有了寿宴上的那些事;天家不知从哪听说了栀子的事,昨天赐衣时,劈头盖脸的就问我,我那会儿哪知道里面藏了这么多机关啊,直接就把你招了……谁料那袋子里居然还藏了张纸,上面有句什么诗,太后看完当时就怒了,将郑王妃单独留在了殿中。也不知她们谈了什么,王妃回到馆驿就薨了……”

  延宗将孝瓘带至宣训殿,见娄太后正坐在柳叶桃下,轻摇着团扇。

  “太后……”二人正欲行礼,娄氏却点了点旁边的竹椅,并道,“阿胖出去玩会儿,我和你四兄聊聊天。”

  延宗担忧的看了眼孝瓘,孝瓘轻轻笑了一下,示意他没事,延宗只得退身出去。

  “长恭,你现在入仕了吧?做的什么官职?”

  “通直散骑侍郎。”

  “这起家官不错,御前顾问,可以学到不少东西。你的几位叔叔和兄长,都是自此入仕的。”娄氏放下团扇,坐直身子,神色转而严厉,“他们却不敢像你这般稀松怠慢。”

  “太后……我……不想做官……”

  娄氏一愣,怒道:“你这孩子一向温吞儒弱,却不料这样没志向!你父皇若知,九泉之下也会蒙羞。

  “我……我只想归隐山林,修行释典……”

  “为何啊?”

  “太后可曾记得那年明女庵中,我跪至天明,只求将窃妻赐还……而如今,她被天家纳归高阳王府,生死未卜,我愿用仕途换她平安。”

  “你为了那废帝遗女,可愿从玉牒除名吗?”娄氏的眼中全是怒意,她见孝瓘坚定的点了点头,反是笑了,“你这孩子挺聪明的……是不是听说了栀子之事?”

  孝瓘诚实的点点头,“是听说了,但是现在所说的,与那件事并无关联。”

  “这么说……你与郑氏没有私情?”

  “那日在涌雪亭,她的确丢给我一袋栀子,但我并不知栀子的含义,更未曾察看,后来只当是寻常的伤药送给了延宗。”

  “真若如此祖母便安心了。你既无心庙堂,亦无需强求,待风头过去,便成全你们。”

  仿若连霾的阴雨,突然间放了晴——孝瓘心中一片明媚。

第32章 阿閦佛

  苍松翠柏掩映中,隐隐浮出一座乳白色的锥形灵塔,高约八丈,共分七层,边框门楣上满布线刻莲花化童子、云龙、 吉祥鸟及忍冬纹饰。塔内三尊大佛,分别为释迦牟尼,无量寿佛,阿閦佛,头雕低平磨光肉髻,面相丰满,双目微启,神态安详。身着偏袒右肩袈裟,双手作说法印或施无畏、与愿印,手腕戴镯,两腿结跏趺坐。

  虔诚跪于塔前的赵郡王叡,朗声道:“运蓝田之玉,采荆山之珍,镂弹变化,图穷相好,铸此金身,全为亡伯大齐献武帝、亡兄文襄皇帝、亡父南赵郡开国公、亡母魏女侍中华阳郡长公主祈福,惟愿其永享安荣,佑我大齐世世绵延,国祚隆昌!”

  他说完,站起身,目光最后停在那尊阿閦佛身上,这是为自己与郑妃雕制的佛像。

  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仿佛梦魇般挥之不去——他安置好最后一批征夫,快马加鞭赶往晋阳,却在官道上碰到送信的清操——他预感出了大事,不然郑妃不会让侄女寅夜送信。

  那果然不是一封普通的书信,而是妻子的绝笔。

  “须拔,同去山门。”有人拍着高叡的肩膀,声音厚沉。

  高叡回神,声如其人,那人端严肃重,宽额高鼻,唯一抿薄唇形如父兄,正是常山王高演。

  “哦?”

  “太子来了。”

  高叡忙与几位宗族子弟随常山王到了山门口。

  众人皆愣在那儿。

  所谓“好狗不挡路”,可在山门处,一里一外的,正有两条狗相背胶合,堵在门口,而大齐的太子仪仗就等在那儿,眼睁睁看着它们媾和,不杀不赶。

  隔着山门,高殷望着惊诧莫名的众人,歉疚的对高叡和高演道:“父皇嘱我来幽居寺贺拜金身,却因这……误了吉时,实是愧对阿叔。”儒秀的少年指指狗,眉间尽是谦悯。

  。

  “既知吉时,那殿下为什么不赶开它们呢?”高演面沉似水。

  “万生平等,它们虽为畜类,但我佛慈悲,我实在不忍在佛祖眼前……”

  “本王是问殿下为什么不‘赶’开它们呢?”高演故意加重了那个“赶”字,他实在看不上这个汉妇养出的太子,这孩子受了太多的儒学熏陶,以至于失去了狼性,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乱世,他根本没有能力驾驭齐国这艘大舟。

  “六……六叔……可能有所不知,这……这犬类与……与……人不同……若……若贸然赶之,则公犬必……必亡。”高殷一着急,气悸语吃,再加上他所说的内容,犹显滑稽。

  人群中竟有人禁不住笑出声来;

  连高演紧板着的脸也被他这句话说得裂开一丝笑纹。但他很快正色:

  “殿下还请分清孰轻孰重!”

  “是呀,殿下请以大局为重。”杨愔忙打圆场。

  “赵郡王始立金身,为……为得什么?不是求……求佛……佛祖赐福大齐吗?若在山门前妄动杀戒,功德……功德怎得圆满?”

  “那请殿下自便!”高演一甩袍袖,转身而去。

  独留下门外的高殷。

  直到那母狗“嗷”的一声跳脱开去,与公狗一前一后的钻入松林,他才率仪仗进了幽居寺。

  高叡望着这个寡决难断却心地纯良的年轻人,血色残阳照在他身上,拖出一条长长的略带凄怆的影子。

  皇帝高洋的神智日渐昏聩,身体也大不如前,太后依鲜卑风俗辅佑常山王,笼络豪族,壮大实力,皇帝则一心传位太子,并得到大多数儒臣的支持。

  双方临渊而战,均无退路。

  这样的情势与当年的父亲何其相似?

  高叡之父高琛是太祖高欢的弟弟,为人恭勤缜密,做事兢兢业业,官至御史中尉,六州大都督。可是在高叡满月那日,突然被太祖杖毙了,罪名是寻乱□□。自此,在无人敢提兄终弟及的鲜卑旧俗,长子高

  澄也才得以顺利承袭齐王之位。

  他自幼便深知这个充满权欲的家族是如何的残暴而血腥,他自请去监修长城,远离漩涡的中心,却把妻子留在这场危险的游戏中……

  这无异于一场赌博。

  赢了,他可与其后的当权者建立起微妙的关系;输了,他的妻子会因此丧生辱命。

  至于妻子的遗愿——他又想起那封绝笔,理应得到满足。

  “高阳王!”高叡满面堆笑的对着拖在太子仪仗最后的男子拱手,那人驻足回身,姿如凤章,面似若华,谪仙玉人般闪着光芒。

  “阿兄如何跟我客气起来?还是叫我十一吧……”他腼腆一笑,颇有女儿之态。

  “阿娘身体如何?”

  他口中的阿娘正是养母游氏,亦是高阳王高湜的亲生母亲。高琛死后,高欢将高叡交与才刚临盆的游氏抚养,直到四岁,他才意外得知自己的母亲本是魏华阳公主,在轮番哭闹下,也只匆匆见了一面。

  “我伴驾多驻邺城,因太后寿宴才随至尊返回晋阳,也还未得闲回家。若兄有空,我们一同探望如何?”

  “内子病卒,丧期未满,恐阿娘不悦。”高叡长叹口气。

  高湜拍了拍高叡的肩膀,秀眉微颦道:“阿嫂的事我也听说了……究竟是何病如此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