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千年流量夫君 第3章

作者: 轻于柳絮重于霜 标签: 宫廷侯爵 相爱相杀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庭院里独剩猗猗和那少年。

  猗猗胡乱的捋起蓬散的发髻和凌乱的碎发,眼睛却一直警惕的望着那阶上的少年:

  他只披了件月白的单衣,瘦弱的身子在春夜微寒的风中不住地颤抖;脸色略显苍白,犹衬出浓黑的弯眉和墨色潭水般深邃的双眸,如巧匠精雕出的高挺鼻梁下是一抿微白的薄唇,这样精致的五官本该令每个女孩产生本能的亲近心悦,而猗猗却由心的反感,他——容貌简直像极了舅父,尽管眸子中还尚存几分少年的清澈和单纯。

  “你可以走了。”少年拽了拽衣角,收紧消瘦的肩膀。

  猗猗一步跨上台阶,清清亮亮的一个耳光打在少年脸上,含泪道:“我是元氏的公主,不是任何人的筹码!”

  那少年微怔,抚着面颊,半晌方恢复平静道:“这丞相府中,最好不要提你的姓氏。”

第3章 少年郎

  太妃娄昭君的寿筵摆了七日,来府中道贺的不是元勋贵胄,便是高门豪族。

  群僚显贵们的心中都如明镜,朝廷易姓只在晨昏之间,保住官位,保住脑袋,时不待我。顺势而动方是俊杰,古今千年,又有几人能做到戕血示忠?

  圣贤的头衔到底不如真金白银来得实在,与其自己的名字被载入青史供万代景仰,倒不如坐享此一世的荣华,于是趋炎附势的人们送来万金贺礼,奇珍异宝,极尽能事的证明着他们对高澄的拳拳之心。

  除了两个人,两个女人——两个关系微妙女人。

  冯翊公主元仲华和当朝皇后高泫。

  她们倚着湘水榭的阑干,面对着一池碧波,凝望着飘零在水面上的点点樱花香瓣。

  她们都还年轻,有着如那樱花一般美好的容颜;她们出身高贵,有着令人世人艳羡嫉妒的姓氏;她们曾是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可久别重逢,她们却相顾无言。

  元仲华是孝静帝元善见的姐姐,下嫁给大丞相高欢的世子高澄;

  高泫是高澄的二妹,及笄封后,成为了元善见的皇后;

  讽刺的是,眼下权倾朝野的高氏意欲谋反,冯翊公主很快要成为冯翊皇后,而孝静皇后就要变为孝静公主,这将是一个怎样令人辛酸的过程——

  兄弟与夫君,那些她们以为最珍爱的人,冷酷的把她们当作攫取权力的工具,然后开始在皇权的漩涡中拼死搏杀,直至血肉模糊,面目全非,而所有感情上的苦痛和道义上的折磨都要由她们来承担……

  元仲华首先打破了沉默,“皇帝在含章堂还……习惯吗?”

  高泫染上凄楚颜色,口中却勉强道:“还好。”

  其实不用问也可想象一位即将被废去的皇帝,景况该是如何,元仲华也觉多此一问,微颦无语。

  高泫岔开话题,“阿干(鲜卑语:即阿兄)呢?待你还如初?”

  元仲华的眼中蒙上一层薄雾——那个青涩俊俏的少年,那个念着却扇诗,露出腼腆笑容的少年,那个曾经与她携手共赏春花秋月,令她不再担心韶华易逝的少年……

  “置金屋于城北,藏阿娇于东柏。”元仲华微叹道,不经意间一丝苦涩已然闪过眼眸,韶华终究是人世间最留不住的东西……

  “阿娇?”

  “也是元姓女子,与大王一见如故,刚封了琅琊公主,也来了晋阳,寿宴上她还奏了一曲的。”

  高泫点点头,想起寿筵上似有位绝色的美人,曲子也弹得颇得意境。

  “阿泫。”元仲华忽唤起皇后的乳名。

  高泫神情一荡,多久不曾听过的乳名,以至于有些陌生,却又那般亲切,忙应道:“阿姐。”

  “抱歉……去年那件事……我没有办好……”

  高泫被说中了心事,苦涩的一笑,道:“难道真的没有一丝希望了吗?”

  “眼下这局势……”元仲华重重叹了口气,“大王和太妃更加不想与元氏扯上任何关系了,更何况四郎……毕竟是个男儿……不像我们……”

  高泫的神情刹那间悲愤起来,她一把抓住元仲华的衣袖,哭道:“阿姐,你别忘了,你也姓元啊!若连你都不肯帮我,我实在不知道还有谁能帮我了……”

  此番高泫带着猗猗来到邺下,名为祝寿,实则为她找个后半生的倚靠。

  她已经多次哭求了母亲娄太妃和兄长高澄,却都无济于事……

  “阿泫,你别这样……”元仲华反握住她的手腕,“我再想想办法……”

  “家家!你猜我今天见到谁了?”面容清秀的男孩异常兴奋的冲进冯翊公主的正堂,却撞见太医署的马先生跽坐在那里,心中不禁一惊。

  “家家……你生病了?”

  元仲华见是世子孝琬,先是一怔,遂笑道:“我只是过问一下你四弟的病。”

  孝琬簇了簇眉,“你们整日配的什么药,也不见好。”

  “世子有所不知,

  胸痹之症,须以参通脉,眼下霸府的人参所剩无几,小人正禀明王妃,请从外地调些过来。只是刚听王妃说,近日累战,交通不便……”

  “咦?不是姑母昨日带了些人参来吗?说什么在路上撞了送药的特使?”

  “哦!昨日忙乱,倒给忘了……”元仲华面上颇有些尴尬,语气却似恍然大悟般的,“马先生,你先回吧,若找到了我差人给你送过去。”

  “我儿今日见到谁了?这么高兴?”

  “落雕都督!”

  “是斛律将军吗?”元仲华爱抚着儿子软软的头发,“你父王最喜欢和他打猎了!”

  马嗣明急匆匆的走了,他知道自己刚才说多了话。

  铜镜中的小美人绽出春花般灿烂的笑容——她的眉心有刚用胭脂点上的梅花瓣片,乌黑的长发被分开盘在头顶的两边,缀饰着镶嵌金碧的句决。

  “公主若依旧俗髡发,发髻也要续个两年才能梳得整齐……”梳头的近婢话才说了一半,便被皇后高泫狠狠瞪了一眼。

  猗猗却还不明所以,“怀朔野人才髡发呢!”

  高泫忙捂了她的嘴,她笑嘻嘻的挣脱开,问道:“家家,什么是季春大会?”

  高泫正轻轻抚摸女儿那油亮的发髻,没有答话。

  “是参加完这季春大会,我们就回家了吗? ”

  高泫别过脸去。

  暮春暖暖的阳光,芬芳吐蕊的鲜花,遍地油油的绿草,总归让人心情愉悦,猗猗终究是小孩心性,再想到马上能逃离丞相府这可怖的牢笼,见到父皇温暖的面庞,脸上就不由得荡漾起笑容。

  马车行至汾水,但见千帆荡于碧波之上,映着波光粼粼的水光,一派温馨祥和。折柳渡口,尽是花枝招展的艳丽少女,都是头顶双髻,饰以金碧。或撑着花伞,戏笑频频,或将彩纸系在柳条上,或双手合十,虔心祈祷。

  但听一声长啸,船中的年轻男子们纷纷跃上河岸,竞相将少女们抱至船舱,舱中随即传出娇声软语,不堪入耳。

  “家家……他们是强盗?”

  “他们在抢婚。”高泫轻声答道,“根据鲜卑旧俗,暮春时节,鲜卑儿女在水上私会,宴饮配合,结为夫妻。”

  车终驻在硕大的画舫畔。

  猗猗跳下马车,走向水边,兀自看着水中倒影——她的妆扮与那些少女并无二致。

  回头看看母亲——她在原地,静静的望着自己。

  “家家,猗猗也会被人抢走吗?”

  母亲的泪浸湿了长长的睫毛。

  “家家不要猗猗了?”

  高泫的泪水已如断线的珍珠,一滴滴的砸在心头,她没有回答,只是决绝的转身远去。

  “你去那儿?不要走!不要!家家——”画舫中跃出的侍从缚住了猗猗的双臂,就像青雀子被缚住了翅膀。

  女儿的哭喊声,声声如刀割,割在母亲的心尖上。

  她终究是个聪明的女子,所以没有回头,没有给女儿透露一丝一毫的不舍和希望,因为她知道此时的自己虽贵为皇后,却远不及那画舫中的人,能给予女儿更有力的保护。

  泪水哭花了精致的妆容,挣扎散乱了束好的发髻,猗猗怯怯的走向画舫的深处……

  那里,有一位熟睡着的白雪少年,注定与她的缱绻羁绊,爱恨相依。

  他名孝瓘。

  他的祖父与众多豪杰起兵于苦寒之地,奇迹般的摧灭了朱尔荣氏,夺取了魏国的半壁江山;他的父亲风神俊朗,沉明练达,十二岁便能臧否时政;他的家族权倾朝野,赐予九锡,受禅只是晨昏之间;而他自己,有着纤柔明亮的绝世容颜,七窍玲珑的睿敏心智,除却心疾,近乎完美。

  少年微睁开眼,强撑起身子,胸口还在隐隐作痛,整夜的折磨已令他筋疲力尽。

  “水……”

  墙角站起一个矮小的黑影,穿过窗棂斑驳的影子,渐渐明亮起来——她,眼睛红肿,面色苍白,头发蓬乱。

  “是你?”他失笑,“为什么我每次见你,你都是这幅模样?”

  女孩眼里已无泪,却似无底的空洞,望着他。

第4章 沁园春

  孝瓘从嫡母元仲华口中得知,那个名叫元猗猗的女孩正是当今天子元善见的公主,亦是他的表妹。心内顿觉一暖,险些落下泪来——看来父亲还是疼他的。

  去年,霸府来了位云游的沙门,人称阿秃师。奉命品评诸位公子,及至瓘,他三指指天,摇头叹惋,谶道:

  “非即夭折,不过而立。”

  问及破解之法。

  答曰:“可结鸳栾之妇,须高于贵府。”

  阿秃师所指很明显,在这大魏朝廷中,以高氏之尊,除却皇族元氏,无人能出其右。

  娄太妃闻之大怒,将那沙门赶出了霸府。自那以后,府中再无人敢提此事。

  熟料今年元月,他病情加重,医署配了好几副药,却收效甚微,高澄竟不顾娄太妃的反对,断然允了这门亲事。

  元仲华亦将猗猗唤上正堂——嘱咐道,因他们年纪尚小,暂不行天地之礼,而依鲜卑旧俗。

  “野人才抢婚!野人才抢婚!我是堂堂大魏公主!”说完,她不屑的瞥了一眼身旁的孝瓘,“你又算什么东西?”

  孝瓘被她说得脸色发白,却没有多言。

  “什么抢婚啊,那风俗不是百年前就被禁了嘛……”元仲华忙圆道,“只是四郎的身子不太好,你要多多照顾他,待你及笄,就给你们举行大婚,定是名正言顺的。”

  “他这样子……”她顿了一下,挑衅的打量起孝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怎么回事!你这小娘越说越不像话了!”元仲华大怒道,“四郎,你先下去吧,还有些话,我想单独和猗猗说。”

  孝瓘冷冷一揖,退出了正堂。

  元仲华敛起了怒色,严肃而平静的说:“你的父亲是我的亲弟弟,你的母亲是我闺中最好的姐妹,他们把你托付给我,下面这番话是我必须讲的,但我只说这一次,你听得懂也好,听不懂也罢,一定要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