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轻于柳絮重于霜
“武卫将军那边有消息吗?”
惠琳看?了眼双目虽紧闭,浓眉却微微蹙起的孝瓘,并未答话。
库头回头瞥了他一眼,也未再继续这话题,只对身畔的巫医道:“在齐主答复之前,本王不准这个人死!”言罢转身走了,门外的侍卫才放清操进来。
清操又将毡布浸湿,覆在孝瓘的额上,忽觉手上一冰,低头看?去,竟是孝瓘伸出长指握住了她?的手。
“你……你醒了?”清操喜道。
孝瓘微启双目,眸光迷离,龟裂的双唇微动,清操将耳朵贴在他嘴边,才依稀听?到他说?:“为何……为何……要救我??”
清操四顾无人,才轻声言道:“库头欲与齐修好。我?已修书李阿范,她?会将这里的情况告知?族中兄弟。你且安心养病,不日可归。”
孝瓘闭目摇了摇头,“我?……我?这样?的人,并不值半匹牛羊……”
清操含泪捂了他的嘴,“四郎……你不要这样?说?……肆州百姓都已知?道,你才是救城救民的大英雄!也是我?心中的……”她?急得泪珠纷落,声音几不可闻。
孝瓘淡而一笑,静默良久方道:“谢谢你,为救我?一定受了许多苦……”
清操惊异,不料他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望着那真诚清澈的目光,她?又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是轻轻抚了抚他的手,却听?他又道:“九原城中,我?临行给你的书信,可有转呈兄长?”
“我?想?你一定会回来,就没有……”清操说?着,从怀中翻出一封皱巴巴的书信——纵使?危机四伏,磨难重重,她?始终虔负此信,未敢离身。
“你的恩情,我?无以为报,只有此信交与兄长,我?想?他一定会帮我?妥善安置。”
清操听?他说?得古怪,愣愣得看?着他,轻轻拆开了信,他还想?伸手阻止,她?却已浏览了大半,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当着他的面,将那信纸团攥成球。
第49章 永安王
“五郎!”李阿范站在?门边, “绍德、绍义等着你击壤呢!”
房内没有动静。
“安德王!”阿范推门进房,抬眼见高延宗正趴在?床上,“趴这儿干嘛呢?肚子疼?”
谁料高延宗没翻身就坐起来, “什么眼神, 我躺着呢!”
阿范拍着他的大肚子笑得前仰后合,“自夫君与我成亲后愈发充壮了, 这坐着跟躺着, 躺着像趴着似的?!”
延宗瞪了她一眼, “你吃什么呢?”
阿范从身后拿出半个石榴。
“你倒真听你阿娘的?话。”延宗讪笑了一下。
阿范想起母亲在?她新?婚之时?, 送了两个石榴, 祝他们如?石榴般“房/中?多子”,不禁微红了脸。
“你吃点吗?”她把石榴递到?延宗面前,延宗捏了两颗, 在?她耳边轻声说, “留着晚上慢慢吃。”
阿范捶了他一下, 故意问道:“吃什么?”
“吃肉。”延宗笑着回道。
“没正经……”阿范用石榴捂他的?嘴, 他张口咬下一大块,肚子却“呱呱”叫了几声。
“没骗你吧, 真饿了, 真想吃肉了!”
“陛下受菩萨戒法,食素斋, 宫室莫敢吃肉。”
“就是天天吃菜, 我都吃绿了……啊,咱去?河边抓两条鱼吧,我想吃脍鲤臇胎虾!”
“现在?鱼肚子里都吃出人指甲咯!”
“啊!为什么啊?”延宗大骇。
“诛元令。杀了那么多姓元的?, 听说尸体?都投到?漳水里喂了鱼。”
延宗重重的?捶了下床,“这就是他的?菩萨戒法?”
“好啦!我吩咐厨下做饭, 你先?去?找绍德他们击壤。”
“不去?!不去?!多大了还击壤?本?王可是上过战场的?将军。当年在?牛头戍……”他说到?此处,声音忽然委顿下去?,人也悻悻的?躺了回去?。
阿范猜他又想到?四兄之事,凑到?床边劝慰道:“肆州遍传四皇子救城救民,许多百姓对他敬戴有加,都自发渡河营救呢。再加上明月将军的
?部曲,相信很快会有消息的?。”
“我就想不明白,四兄不是贪功冒进之人啊,他干嘛要乔扮女人,去?突厥大营行刺呢?”延宗将头枕在?胳膊上,眉头深锁。
“我听说……”阿范附在?他耳边悄声道,“是为了救驾。”
“阿叔去?了肆州?”延宗“腾”的?坐起来,阿范抬手捂了他的?嘴。
“听说有人暗杀太子,陛下去?肆州访查,却不料被突厥围了城。”
“你听谁说的??”
“你真没听说?”阿范噘了噘小嘴反问。
“王妃!”门外侍仆朗声道,“传驿送来一封加急信函。”
“哦?”阿范提鞋跨出门,回来时?手里执了封信,边走边蹙着眉看。
“看这么仔细?哪个情郎的?信?”延宗斜睨着她。
“是清操的?信。她救出四兄了。”阿范正色回道。
延宗挺身一跃,晃着肚子,光着脚凑到?近前,一把扯过信,“真的??我看看!”
阿范抻了抻嘴角,“是你情郎才对吧……”
“啊?我鞋呢?”延宗捧着肚子弯不下腰。
“干嘛去??”阿范白他一眼,将鞋踢到?他脚边。
“找大兄去?。”延宗晃着手中?的?信,笑得?春/光灿烂。
阿范心下一动,皱了皱眉头,还是叨念了一句,“那还不如?去?德阳殿探探口风……”
“哦!对了,阿叔也在?晋阳呢!”
阿范帮他穿好鞋,又道:“我也会找家里想想办法,母亲明日去?觐见皇后。”
延宗哪里还听她罗嗦,早已风风火火的?跑出门去?了。
“前两日你可迎过圣驾?”延宗才入晋阳大明宫,便听见廊下几名侍卫聊得?正欢。
“不是说去?了邺都?”
刚才说话的?侍卫神秘摇了摇头,伸出四个手指,又吐了个“州”字。
“去?了四个州?”
“蠢啊,是肆州!”
“肆州?肆州不是刚被突厥围了?听说连州中?的?皇子都被敌人擒了呢!”
“你当那些北狄为何突袭肆州?那皇子为何舍命相抗?”
“你这么说还真是啊……可至尊好端端的?跑到?肆州干嘛?”
那侍卫还想张口,却被一只大手薅着脖领拎了起来,他扭头看到?一张白皙的?四方大脸,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武卫将军阿那肱。
延宗心道——最近确实被自家娘子蒙了心,怎的?连普通小卫都知?道的?事,他竟浑然不知??
他无意抬头,猛然瞧见高洋正站在?回廊的?正中?心,手中?抱了一柄造型奇特的?琵琶。
“小胖来了?”高洋揽了他肩膀,“走,陪阿叔喝酒去?。”
延宗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高洋却皱了眉道,“少来这些虚架子,你家汉妇教你的??”
延宗挠头,涩涩的?干笑几声,陪着高洋往德阳殿走,但听皇帝走到?阿那肱身边,悄声说了一句:“全杀了吧……”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高洋抱着那柄奇怪的?胡琵琶弹唱,歌声哀婉凄绝,如?泣如?诉,丝毫不见往日暴戾恣睢的?影子。
延宗被置于最末席的?位置,因?为在?座的?诸王都是他的?阿叔,他审视一周,好像仅有永安王高浚缺席。
此时?不值年节,也无寿诞可庆,如?此召集诸王绝非普通宴饮。
“佳人再难得?……”高洋唱完最后一句,竟抱着琵琶呜咽出了声音。
下面诸王并无动容,亦无宽慰,只顾默然饮酒。
“清河王你们还记得?吗?”高洋骤然停了哭声,抬头问道。
“就是那个僭制永巷,私藏甲兵的?高岳……”他见无人应答,提高了声音,“这是用他女人髀骨做成的?琵琶!”
他说着,用舌尖舔了舔那柄琵琶,在?座所有人闻言,都放下手中?的?酒杯,惊恐的?望着高洋和?他手里的?琵琶。
“薛氏很美?,朕纳了她,但她竟背叛朕,与那叛贼私通!昨天,朕突然又想起这件事,就砍了她的?头,抽了她的?骨!对了,还有诸元,别看他们现在?乖顺听话,可他们都姓元啊,保不定哪天就会反叛……”他用手点了点高演,“朕记得?你常山王妃也姓元吧?”
高演诚惶诚恐的?施以大礼:“臣的?妃子姓步六孤,乃父祖冒入元氏,请陛下开恩,赐其本?姓!”
“朕开玩笑,你就信了?”高洋哈哈大笑道,“王卢崔李郑,朕遍寻豪门,都找不到?王妃那般称你心意的?女子了!”
高演如?沐冰水,身体?僵直,瑟瑟发抖。
“咦?怎么人不齐?”高洋伸着手指数了一遍,“永安王去?哪了?”
“啊!朕想起来了!”他重重拍了下桌子,众人都吓了一跳,“最近不都在?传言朕不在?宫中?吗?朕真的?没在?,朕骑着驿马去?了趟青州,亲自把老三给带回来了!”
此时?,甲士们将一个大铁笼抬上了殿,笼中?缚了一人,浑身是血,面上尽是污泥。须仔细辨认,方能看出永安王高浚的?样貌。
“他死了吗?”高洋问一同上殿的?苍头刘桃枝。
“还有一口气?。”刘桃枝答道。
“要不然……就放了他,可好?”高洋试探着问他的?兄弟们。
诸王皆无声,唯长广王高湛呷了一口酒,轻声道:“猛兽不可出穴。”
高洋站起身,一步三晃的?走到?笼边,夺过刘桃枝手中?的?长槊,狠狠的?刺向高浚,高浚一声惨叫,再无声息。
高洋拄着槊回到?位上,手指轻轻抚过案头的?琵琶,“你们猜猜,他所犯何罪?”
殿内静得?仿佛连纤发落地都能听到?声音。
“他斥责朕之左右,不给朕擦鼻涕!”高洋骤然狂笑,将那琵琶狠狠摔在?地上,髀骨制成的?琵琶分崩离析,碎裂一地。
“朕才是大齐的?天子!而你们,都应该恪守人臣的?本?分,不要做出任何僭越的?事来!不然,便同此琴,亦同此人!”
德阳殿的?酒席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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