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千年流量夫君 第74章

作者: 轻于柳絮重于霜 标签: 宫廷侯爵 相爱相杀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孝瓘大急,他强遏住泪水,摇晃着唤了她?几?声“清操”,她?这才悠悠醒转。

  孝瓘似作无意地抹去她?唇边的血痕,她?却也看?到了,强扯开?嘴角,问道?:“我……我……我这是怎么?了?”

  孝瓘被她?方才的模样吓坏了,他抱她?在怀中,手指抚过她?滚烫的额头,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清操,你在河中是不是呛过水?”

  清操笑了,“两次落水,我又不会凫水……怎了?我这病跟呛水有关?”

  “嗯……你就是在水中受了些风寒,放心吧,很快就好了。”

  “没事,我已经?感觉好多了。”她?口中这样说,眼前却又笼上阵阵黑雾,她?分明看?不清孝瓘,却仍旧用冰凉的手指摩挲着他的脸,“你怎么?还哭了?”

  那日张信初见清操,就趁着给孝瓘清疮之时,告知他:“郑娘子命门暗滞,眼角青凝,身体状况似乎不太好……”

  孝瓘听罢大惊。

  后?来,张信给清操诊了脉,又对?孝瓘道?:“外邪乘虚侵袭,肺失宣通,胸络郁滞,并有水饮停于胸肋。娘子出身高门,本是矜贵之躯,这些日来的磨难,早已虚弱不堪。不幸今日又呛了水,多半是引得肺疾……但也有可?能是疫疠。毕竟灾后?多疫,不得不防,殿下在营中,这些日就不要过来探望了,至于孩子……”

  “我会命人去城中找一乳母喂养。”孝瓘颤声道?。

  孝瓘在日落收工后?,仍会来庵庐,只是不再进屋,向张信问过清操的状况,就在院中坐到后?半夜才回营去。

  张信让阿巫送去汤,也不是什么?下奶汤,而是专治肺疾的药汁。

  直到今日,张信才确认清操并未将病气过给旁人,允许孝瓘到屋中探望。

  孝瓘不想把如此凶险的病情告诉清操,可?她?的病却一日重似一日,她?本是聪慧的女子,又怎会不知孝瓘的隐瞒。只是他不说,她?便不问,乖乖饮药,认真吃饭,尽力让他安心。

  从秋入冬,天气渐渐寒冷起?来,清操的病迁延数月也不见好。

  河阳的工程刚刚完成,天子又传御令,要在洛阳深掘沟堑,以加强防御,孝瓘遂又把营地迁到了洛阳。

  洛阳城经?历多年的战火,早已不复当初的繁华。不见往昔林立的街坊,只有些新起?的寺庙,承担着人们对?安稳来世的祈祷。

  汉人曾引谷水到洛阳,并围旧城修了阳渠。

  魏晋时居民增多,洛阳城一度扩大了城垣,阳渠渐渐荒废。

  此番,孝瓘需在谷水和洛水间修渠,形成新的护城河;同时,他还想疏通城中的阳渠,一方面可?以解决洛阳百姓的用水,还可?防止敌人掘地道?偷袭入城。

  因营地距河阳远了,孝瓘便是驰马,也要入夜才得返回庵庐,未及鸡鸣又要启程,夜里清操辗转咳喘,他还要起?身照料,归在一起?都睡不够两个时辰。

  “阿巫把我照顾得很好。”清操躺在床上,歪头望着孝瓘日益清减的脸,“你无需日日往返,这样太辛苦了。”

  “我不累。”

  他细细端详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只觉还是热,便用沾了冷水的巾子帮她?擦拭,从鬓边一直擦到脖颈,然后?把整块巾子覆在她?额上。

  “你今日觉得好些了吗?”他总是这样问。

  “嗯,好多了。”她?也总是这样答。

  可?她?的脸色灰白,唇如素缟,她?分明没有任何好转。

  他心里很害怕,却又无能为力,他上前浅吻她?的脸颊,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明天一定会更好一点的……”

  门外尉相?愿的声音忽然传来,“谒者来营,请殿下速回!”

  孝瓘无奈看?了看?清操,见她?正笑着对?自己道?:“我没事,你去吧。”

  他便重新穿好铠甲,拎起?兜鍪,对?她?道?:“我先?回去接旨,明日再来看?你,你好好睡觉。”

  说是次日再来,可?他这一去就没再回来,期间仅托亲随捎过一个口信,说是有些公?务,需他亲自料理?。

  清操素知他的脾性,若不是遇到天大的事,绝不会仅托人传话,是故惶惶难安,本就咳喘难眠,现在又添这心事,张信来诊脉时,发觉她?脉象愈发不好了。

  张信问她?缘由,她?直接问道?:“张太医,你可?知大王去了何处吗?”

  “这些日,殿下一直在行台府中议事。”

  “是出了什么?事吗?”

  张信叹了口气,道?:“大概是因为西?虏自武川南下的事吧。”

  “西?虏南下?”

  “听说已连下数城,快打到陉岭了。”

  “他们的目标是……晋阳?”

  张信神情凝重地点点头,“而且恒州那边也不太平,突厥人也在调动部队。”

  清操听得手心隐隐出汗——晋阳虽不是都城,却是高氏的龙兴之地,也是齐国重甲骑兵的囤积之处。西?贼绕道?北上,跨过上冻的黄河,一路南下,便似高举利刃直取对?方咽喉。这将是怎样一场腥风血雨啊……

  她?无意抬眼,只见孝瓘一袭银色甲胄,正站在门口。

  张信也察觉了,与他行礼又简单说了两句清操的情况,便退了下去。

  孝瓘取下兜鍪,置于案上,然后?一步步走到床边,甲片相?碰,铿然有声。他坐下来,脸上缀着温和的笑容,伸指抚了抚她?的脸。

  “什么?时候走?”清操握住他冰凉的手,淡声问道?。

  孝瓘沉声道?:“洛州西?面的贼军也在部署,我想上书?至尊留在河阳防御。”

  “为了我吗?”

  孝瓘低头不言声。

  “轵关有斛律将军,河阳有独孤行台,你应该北上恒州,去阻击突厥人,对?吗?”

  孝瓘惊讶地抬起?头,他没想到,她?已把时局看?得这般透彻。

  “你退过肆州之围,又

  曾在恒安镇大败突厥,我想,你的旧部,北境的军民也都盼着你回去。”她?望着孝瓘的眼睛,“锋利的宝剑要用在恰当的地方,才能发挥最大的功效。北方才是你的战场,所以,我同他们一样,希望你回去。”

  她?见孝瓘依旧不说话,便又道?:“况且你留在这里能做什么?呢?是给我诊脉,还是为我配药?你又不是医者……在其位,谋其职,尽其事。你在这个位置,理?当要履行你的职责。张信是医者,行医者之事;你是将军,就要担起?将军的职责。你此前为了我,已经?冒险做过一次报水卒;这次,我不希望你再做任何分外之事。”

  孝瓘的双眸渐渐笼上水气,他握着她?瘦弱的肩膀,“可?是……万一贼军攻过来,你怎么?办?就算守住了,庵庐将被伤员填满,没有医士再来照顾你,你病得这么?重……你怎么?受得了……”

  “那我便去照料他们。他们守护家国,是英雄,我上不了战场,但我可?以照顾他们,若我因此而死,那便也是英雄。”

  孝瓘把她?拥进怀中,寒冰一般的银甲抵着她?滚烫的额头,她?瑟缩着,亦清醒着。

  孝瓘离开?的时候,夜雾凄迷,浮云灭没,全然看?不清前路;他回头望,朦胧烛光中是她?单薄消瘦的身影,正在柔声对?他说:“你一定要小心。我在河阳等你回来。”

  他红着眉眼,深吸了一口气,钻入沉沉的夜幕之中。

  河清二年冬十?二月 (公?元563年)

  北周大冢宰宇文护遣柱国杨忠,联合突厥阿史那俟斤率大军十?余万人,分别从武川、恒州方向奔袭而来。①

  事实上,在周军南下之前,齐国朝野没有人能想到他们会直取龙城晋阳。

  起?先?,柱国杨忠只是率一万骑兵北上什贲,又向西?北进军到武川。

  武川曾是周国太祖宇文泰和同袍起?义的兄弟们的家乡,杨忠在这里走访故居,祭奠祖先?,并未引起?齐军的关注。

  进入十?二月以后?,生活在边境的齐国军户、边民都想着过元日,筹备年货、祭品,商贾活跃,贸易繁荣,人们大多放松了警戒。

  杨忠趁此机会,突率大军南下渡过黄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下边境二十?余城,直插入晋阳北面的屏障——陉岭。

  陉岭关(即雁门关)地处勾注山脊,是北方草原与中原地区的咽喉要地。

  对?晋阳城来说,丢了陉岭关,就意味着丧失了北方的屏障,须直面敌军,苦守孤城;而对?于中原的政权来说,丧失了陉岭关,也就意味着再无险可?守,塞上敌军可?以长驱直入,进而占据整个中原沃野。

  所以自秦时起?,陉岭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恐怕就连杨忠自己都没想到,驻扎在这般重要关隘的齐军竟会疏懒懈怠至此——他们只在陉岭以西?的太和岭道?驻扎了军队,而东面的烽戍仅放置数名烽子,以瞭望敌情。

  时值隆冬,陉岭已断断续续的下了半个月的雪,此时内外皆被白雪覆盖,朔风呼啸,值夜的烽子们躲在戍台中打盹。

  直到周军先?锋从小路抵至城下,一个烽子才发现了敌军踪迹,他慌忙摇醒同伴,合力抱来芦苇和红柳想要点烽火,却发现因连日大雪,薪柴受潮,竟无一根干草可?以引燃。

  周军的先?锋用飞爪练索爬上城墙,烽子们投石却敌,又有人一路飞跑到西?面报信。

  待齐军调兵遣将来到东面增援,杨忠的一万轻骑早已杀入关内。

  双方短兵相?接,齐军慌乱之间根本无法阻止起?有效的防御。到了次日中午,陉岭关便被周军占领。

  拿下陉岭关,杨忠并不急着前行。

  在寒冬腊月里长途奔袭,周军也是消耗甚大,士卒饥寒交迫,战马掉膘脱毛,他下令全军暂在陉岭修整,一面收缴武器、清点战俘,一面等待十?万突厥铁骑入关。

  “你领游骑,回灵丘去迎突厥人。我们现在孤军深入齐地,我很担心突厥人出尔反尔,不来会盟!”柱国杨忠对?随行陇州刺史杨纂道?。

  就在刚刚过去的那个秋天,阿史那俟斤与周国缔结了婚约——周国天子宇文邕即将迎娶突厥的白鸿公?主。突厥的木杆、库头、步离三可?汗也会在十?二月,兵分三路,领十?万大军与周国共同伐齐。

  霜寒千里,雪虐风饕,孝瓘率领的小股齐兵正行于九原城外的山坳之中。

  幢主相?里僧伽催马越过数人,来到孝瓘身边,低声道?:“殿下,贼军已破陉岭关!”

  “这么?快……”孝瓘也是紧锁眉头,重重叹了一口气。

  孝瓘身畔的尉相?愿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冷声道?:“这帮人平日油水捞了不少,商旅过陉岭哪家不被扒下一层皮,关键时候都他娘的成废物了!”

  “贼军可?有继续南行?”孝瓘又问。

  “军报上说,贼军据守陉岭,尚未南行。”

  “突厥有什么?消息?”

  “突厥的兵力确有十?万之众,杨忠进军时,他们盘踞在塞外观望。现在杨忠拿下了陉岭,他们的先?头部队已向恒州进犯了。”

  孝瓘举目望向白茫茫的苍穹与大地,轻声道?:“该来的总归会来。”

  回想起?前些日,孝瓘刚从河阳赶到晋阳,晋阳城内已是人心惶惶。

  尽管天子高湛倍道?兼程从邺城赶赴晋阳,但他听说周军此番来势汹汹,连克边境二十?余城,后?面又有突厥大军虎视眈眈,立马穿好铠甲,戴上兜鍪,拉着和士开?要往东逃。

  他的马缰却被赵郡王高叡和河间王孝琬死死拉住。②

  “至尊若走,晋阳危矣!”高叡的口气决绝。

  “至尊可?请赵郡王主持大局,段老将军总领并州军队!”

  二人说完,晋阳众将皆叩于高湛马前,高湛无奈,哆哆嗦嗦的下了马,道?:“就依河间王所言。”

  孝琬口中的段老将军指的是平原王段韶。

  他是娄太后?的外甥,从小跟着姨夫高欢南征北讨,拒尔朱荣于广阿,御宇文泰于邙山。玉璧之战后?,病重的高欢更是把军国大事托付给他。他历经?了高澄、高洋、高殷、高演四主,始终忠心不渝,讨逆攻伐,可?以说是齐军的中流砥柱。

  而他本人又持重谦逊,每每都是给出建议,而非结论。

  段韶接掌了并州兵权,他先?与众将议事,然后?独留下了孝瓘。

  “殿下自河洛来,那边的局势如何了?”

  孝瓘一向对?段韶十?分敬重,他深深一揖,答道?:“西?虏一直在黄河以西?调动兵马,约有几?万兵马,由达奚武所辖。他们一路向北,欲与杨忠对?晋阳形成南北夹击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