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纸鹿
她和绿绣一同照着镜子看过,都以为如此可行。
不料闹了个自取其辱的笑话。
秦霁从绿绣手中抽出那件水蓝的花褶裙,裙边划过她手心时,绿绣脸上出现了一瞬的痛色。
秦霁立时便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牵过绿绣的手腕,想看看伤成了什么样,绿绣却不肯,把手藏到身后。
她笑道:“奴婢无事,只是摔了一跤,姑娘还是先换衣服要紧。”
秦霁没再勉强,换好衣服后,从包裹里取出李思言送的伤药给绿绣。
“绿珠是不是也摔伤了?实在对不住,这药你们拿去外敷着。”
这件事本就是她自己偷偷做的,却无辜连累了她们。
水蓝色的身影一闪便出了门去,绿绣瞧着手中那材质上好的黑瓷瓶,底下还是嵌了金的。
老天爷,当了这么多年奴婢,头回听见主子同自己说对不住。
绿绣今早突然挨罚,存了满腹的憋屈瞬时散成云烟。
一时想起秦霁今早那肿成了杏的眼睛,心中忽而发起酸来,或许……姑娘也受了不小的委屈。
陆迢在马车上等秦霁,她掀帘进来时扑进一阵浅浅的香风,这回倒是处处都遮好了,他的目光仍旧在她胸前停了一阵。
他有些没头绪地想到,自己方才的话会不会说重了?
秦霁坐在他对面,理平裙摆后抬头对着他盈盈一笑。
她眼皮已不肿了,水蓝云锦穿在身上,衬得肤白若云雪,发上簪了只嵌珠烧花钗。
烧蓝珐琅融成花瓣形状,点缀在素金钗上,上嵌珍珠以为蕊,与这一身极为相配。
陆迢看着秦霁,他的外室此刻笑意清浅,双手端放在膝头,全看不出受过委屈的痕迹。
马车又停在上次去过的花茶坊,秦霁探头时极为明显地僵硬住。
陆迢在下面伸手接她,笑容俊朗,语气和煦,“下来,昨夜之事放不放过你就看待会你表现如何。”
闻言,秦霁抬眸。
自从她成了陆迢的外室,便一直由他审视打量。
向来是他的目光在上。
这一回,秦霁尚在车上,她俯低视线望下看。
笑意被冷清的目光收敛起来,她在男人漆黑的瞳孔中巡视打量。
末了,嫩如削葱的手指搭进他掌中,新磨平的指甲刮过上面的薄茧,轻轻压下,很快便被大掌围拢。
好像一只落入囚笼的猎物。
秦霁下了马车,她看着脚下的路,轻声道:“我信大人。”
她信他不是那种人。
陆迢未应,他唇角含笑,在大庭广众之下揽过秦霁的腰,两人贴在一起,很是亲密地走进这间花茶坊。
茶坊老板早就受了吩咐在门口迎人。陆迢和秦霁进来后,他也不敢离二人太近,远远地走在前面给他们引路。
上楼梯时,陆迢侧首贴在秦霁耳边,“你不信也无妨。”
秦霁梗了半天脖子,答了声“哦”。
这是她花了许久想到的,既能让他不开心,又挑不出自己毛病的回复方式。
陆迢唇边的笑真了几分,他的外室,就连反抗都这么无力又好笑。
不是蠢得好笑,而是,能让人开心的好笑。
犯蠢只会让人觉得无聊和厌烦。
男人的丹凤眼眯了眯,拇指按在软腰上下摩挲。
仍旧是上次那间房,他见的人亦是上次那个人。
第032章
“还不给陈大人见礼?”
秦霁依言向前一步,微微欠身。
从二人一进门,陈寻的目光就停在秦霁身上,他碰过的女子不计其数,似这般打扮清丽若芙蓉,美目流盼时又娇艳无比的娘子,还真是头一回见。
他心中微微发痒,三角眼弯成了一道缝,视线转到了她腰间。
“不必多礼。”
陈寻说着想要扶起秦霁,亲手捏一捏那藕臂似的胳膊。
秦霁咬住唇壁才没往后躲,就在即将被碰到时,贴着左肩传来一股不小的力道,将她推向一旁。
陆迢走上前来,十分自然地伸手搭上陈寻的肩,将他带转身,朝里走去。
陈寻见他如此热络,也老套地同他寒暄起来。
见他们都背过身,秦霁松一口气,很快,她就注意到了从旁而来的目光。
是早就在旁侍立的两个漂亮娘子,乍一眼截然不同的二人,细看之下眉眼却一模一样,原是一对双生子。
陆迢一进门,双霜还来不及高兴,便注意到他还揽着一个女子,二人这么瞧着,竟然很是相配。
她盯着秦霁看了半天,从发尾到齿贝都不落下,这么看完一遍后心中忽而有些没底。
当秦霁回看过来时,双霜挺直腰身,下巴朝着秦霁微抬,不屑正眼相看的架势。她的视线回到身旁落空的陆迢身上,只余光又斜了秦霁两眼。
这次陪侍是双霜好不容易才求来的,没叫陈寻换成别人。自那夜后,双霜便一直想着陆迢。这个男人不仅相貌堂堂,待人也是温柔斯文。
双霜不是没见过对自己好的客人,但他们这般,都是为了从自己身上讨便宜。而陆迢呢?她把便宜都送到他眼底下了,他也未多看一眼。
那夜他总共就同自己说了那么几句话,几日来,双霜将这些话在心上细细咂摸了几百遍,少女一时动了春心。
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很不一样,她每一夜都告诉自己,一定不能错过他。
双霜这个念头在看到秦霁之后更加强烈。
今日陈寻是为前几日送银子一事设酒向陆迢赔礼。
一声招呼也不打就把钱送到陆奉面前,这实在缺德,但此事非他本意,实在是上面那位疑心太重,要试陆迢一试。
黑锅倒是全扣在他这么一个无处可依的草兵身上,为了消除芥蒂,他又连着请了陆迢好几日,才重新请出这尊大佛。
二人左右相对,分席而坐,秦霁自然要往陆迢那儿去,然而先前直盯着她瞧的双生子有意挡着自己。
她先前还不确定,在后面慢慢等双霜往另边走,很快便发现她没拐弯的意思,当机立断提着裙小跑绕开她,先一步在陆迢身旁坐下。
冷飕飕的目光往秦霁头顶瞟过来,她也不恼,只端正陪坐在陆迢身旁。
低头调整着自己同他的距离。
不能太远,他带自己来是做戏的。也不能太近,他说不喜欢“勾栏做派”。
她挪了挪,直至两人放在案下的衣袂交叠,肩尚未抵在一处,这下才停。
耳边同时传来女子的声音,“大人还记得霜儿么?前几夜是霜儿在这儿伺候的大人。”
抬头,双霜已经在陆迢的另一边坐下,贴得比秦霁还要近。
这次冷飕飕的目光是从秦霁旁边过来的。
很近,很冷。
她非常识相,往边上挪了挪,假作娇蛮地把陆迢拉过来,探出头对双霜笑。
“伺候过大人的霜儿可不少,我怎么没听过姑娘呢?”
她的声音不大,但这嗓子生得甜,能轻易与其它杂音分开,引着旁人去细听。
厢房内因着她这句话静了一瞬。
对面的陈寻看过来,真心实意地对着陆迢笑了笑。
他内心却是唏嘘不已。
没想到陆迢这人还挺好面子,原来传出去的模样都是假正经,瞧给身边这娇娘醋的。
双霜嘴上讨了个没趣,身旁的人也和自己分开一道沟,恨恨瞪了秦霁一眼。
酒菜很快摆了上来。
陈寻在另一边远远举杯,“陆大人,上次是我考虑不周全,还望海涵。今日咱们不谈公事,只要你能尽兴。”
他话音一落,双碧和双霜从两边起身走到正中,一个抱起琵琶弹起了《出水莲》,一个则是脱了上襦,露出半身雪白皮肉,随着曲子舞了起来。
厢房两侧的窗都敞着,房内光线明亮。
秦霁傻眼了。
这是大白天呢。远处的人眼力稍好,也是能瞧见的。
她哪里知道,有多少人就喜欢这隐秘的刺激,为之心痒难耐。
秦霁下意识避开不看,又担心自己举止不合群显得怪异,转眼看到方才端上来的果盘,索性低头剥起了葡萄。
陆迢眸光懒懒,看了面前的人两眼后又落到他的外室身上。
她微微低头,将视野限制在案前一小块地方,几个粉粉嫩嫩的手指头绕着葡萄转,点点撕下粘连的葡萄皮。
陆迢寻常不吃葡萄,他自己不爱剥皮,也嫌旁的人手脏,陆悦以前为了要东西变着法的讨好他,特意当他面洗过一遍手,从特供国公府的葡萄里挑出最大的那颗。
装模作样剥了半天,最后送到他面前,陆迢将坑坑洼洼的葡萄肉推开,问了陆悦一句,“你成心不想让我再碰葡萄么?”
这会儿秦霁剥得很认真,陆迢便也耐着性子看。她撕出一点葡萄皮,粉白指头干干净净,用了巧劲带下一大片,半点儿果肉也没碰坏,直到最后一丝皮剥下时,也是如此。
没坏。
陆迢看到最后,毫无知觉地松了一口气。
下一瞬,这颗葡萄就送到了他嘴边。
光滑地像颗珠子,同陆悦那在石堆里打过滚的全不像是同一种果。
时隔许久,陆迢又吃到了葡萄,酸酸甜甜,滋味远比他想得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