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纸鹿
陆悦注意到她的眼神,弯手贴到她耳边说悄悄话,“我大哥还不曾订过婚呢,也没见他亲近过哪家小姐,除了……”
她对着洛瑶夸张地挤挤眉。
“咱们不是来逛庙会么,说这些做什么。”洛瑶转移话题,唇角却微微上抿。
心里自然有那么点儿喜悦和期待的。
山匪被抓起来后,她才知道救她的是个大人物。洛瑶在山路边等了陆迢许久,想要亲口道句谢,听见有人喊他陆大人。
听见陆字她福至心灵,拿着祖母的信同他相认下来。陆迢很是好心地带了她一路,进城后还将他的马车留给她,一路送到国公府,自己骑马去的府署。
多亏他如此,自己灰头土脸的进门也没受到下人们一点儿慢待。
洛瑶越想越不好意思,低下头去。
“好好好,我们去别处逛逛。”陆悦不再打趣她,自己偷着笑。
天渐渐黑了,夜幕初上,彩灯渐起,庙会的人越来越多,一颗颗黑色的脑袋在道上涌动。
陆迢站在主道搭起的两层高的台子之上,目光久未收回。听见身后匆匆靠近的脚步声,他将指上的白玉扳指按得更紧。
尽管如此,他说话时语气却未见波澜,而是平静到几乎没有一丝起伏。
“她人呢?”
跟了大爷好些年,司午知道陆迢的脾气,大爷越是不动声色,心里就越是不快。
眼下就是这个场景。
他硬着头皮回话。
“禀大爷,瓦官寺后都找了,拐人藏身的地方搜了一半,还未搜到,司晨,司巳还在找,司未已去了路上查不明之处。”
“继续找,去调人守在陈寻府外,另外再把——”陆迢攥紧了手中半纸袋雪花糕,舌尖抵住上颚,把后面的字一个个从齿关逼了出来。
“再把所有花楼和暗娼馆都看住。”
第040章
在本朝,稍正式些的地方举办庙会都会设一处小影子戏棚,用来吸引走失的孩童,将其聚在一处,方便来此游玩的香客们找回去。
瓦官寺也是如此,庙会繁闹的一角有个王师傅影子戏棚,正演着哪吒闹海,边上围了好些孩童。
倏尔,刚刚还在哭鼻子的小女孩笑了出来,提着她的新彩灯跑进了孩童中间,大声夸道:“姐姐好厉害!”
其余看戏的孩子们听见这句话纷纷别过脑袋,见到方才还漏了个窟窿的彩灯已经完好无损,上面还画了一个小人儿,同小女孩一样的穿着打扮。
小孩子的喜欢和敬佩都不需要掩饰。
他们发出“哇”的一声,纷纷围住小女孩,看她手里的彩灯,上面的小像和真人简直一模一样!
“真的修好了,好漂亮。”
“等你的彩灯不亮了,还可以把这个纸给剪下来呢!”
“这个小人和你一样好看!”
小孩们叽叽喳喳地夸完这个小彩灯,齐齐转头看向坐在小板凳上的秦霁,一双双童真的眼睛发出钦佩的亮光。
“姐姐好厉害。”
“姐姐是做灯笼的吗?”
“姐姐是画画的。”
“可是她也会修灯笼呀。”
他们叽叽喳喳地讨论一番后,确定了秦霁的身份——画画画的很好的做灯笼的姐姐。
……
一个男孩从小圈子里探出头,走到秦霁面前,又看了眼她身后彩灯摊子上的老婆婆。
他眨巴着眼睛,小声问,“姐姐,你明日还在这里卖灯笼吗?”
小男孩的皮肤很白,说话的神态和秦霄尤其像,秦霄以前胆子小,和人说话就是这样乖乖的。
秦霁看了看天边几颗泛亮的星子,时候已经不早了。
“我明日不在这里了,你也想要一个画了小像的彩灯么?”
小男孩害羞地点点头。
更像她的好弟弟了。
秦霁心里一软,伸手摸他的头。
“笑一下,姐姐送你一个。”
小男孩闻言惊喜地看着秦霁,迅速笑起来,亮出了边上的两颗虎牙。
秦霁自掏腰包跟边上的阿婆买了个灯,又借来她的笔和染料,边看着这个小男孩,边给他的彩灯画小像。
她已经在这儿坐了快半个多时辰,还不见陆迢找过来,今日随行的人这么多,不至于找不到这儿。
仔细一想,或许是陆迢有意不想管了,毕竟她现在出身花楼,不好同家里长辈交代,丢了就丢了。
她想着再等一等,画完这一副,若还不见他来,那自己就走了。
虽然没做什么逃跑的准备,但平白少了两千两白银的重债人情,行路必然会轻松许多。
不过一刻钟,小男孩接过秦霁的彩灯,眼睛都在高兴地放光。
秦霁笑着揉揉发酸的手腕,后肩被轻轻拍了一下。
回过头,是方才哭鼻子的小女孩。
她举了个糖葫芦递到秦霁面前,小脸蛋笑盈盈的。
“姐姐,这个是‘谢礼’,哥哥和我一起送你的。”
秦霁接过,目光后移,才看见站在小女孩身后的青年男子。
箭袖玄衣,墨发高束,身后还背着一柄弓箭。
见秦霁看过来,他先是怔了怔,立即垂下头拱手对她行礼,“舍妹调皮,给小姐添麻烦了。”
他弯腰弯到一半,忽而想起自己行错礼被父亲骂过,仔细回想着,左右手换了个位置,又觉不对,又换回来。
许霖陷入纠结之中,几次重复后听到面前这位姑娘轻笑出声。
他索性放弃这个动作,摸摸鼻子,盯着摊子一旁半落在地上的彩纱,不大好意思地说道:“总之,多谢姑娘。”
半晌没等到回音,他抬眼,发现面前这姑娘一手捏着糖葫芦,一边挥手,是对着远处的小男孩在笑。
“不用谢,萱萱很乖。”秦霁回头应他,弯身摸摸小女孩的头,仍是挂着甜甜的笑,“谢礼我收下啦,再见。”
“姐姐再见。”
眼见着秦霁转了身,许霖往前走了一步,“姑娘——”
对着秦霁回头时些许冷淡的眼神,他结巴起来,“那,那边好,好像没路下去。”
“这样啊……”
许霖同她对视一眼,伸手挠耳后。
“是,那边远处还住了几个猎户,姑娘一人若不是有相识之人,还是莫要乱走。我刚刚便从那儿回来,还同他们吵了一架。”
秦霁点点头,见到了他手上的红痕。一面惆怅着不知往哪儿走,一面又觉得真巧,她刚刚也同人吵了一架。
她苦中作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许霖见天色已晚,又只剩她一个好看姑娘独自在外,还有点好骗的样子,一时有些担心。
“姑娘,这么晚了,你有无去处?”
他说完见秦霁蹙起眉,忙道:“我叫许霖,年十九,家里是做园子的,离这儿不远处有我家的庄子,虽旧了些,但姑娘若不嫌弃,能给你住上一宿,免得嗯……你出什么差错。”
许霖怕她不信自己,先自报了一番家门。
金陵人但凡家里要修园子的谁没听过许家,当今有名的几幅园林图几乎都是出自许家人之手。
就连当今皇上避暑的仰生园,也特请过许家的造园师,御赐的牌匾现在都挂在他们许府之上。
他也不是为了自夸,纯属想自证不是个坏人。
然而抬头看去,这位姑娘满目的茫然。
秦霁大概懂了他的意思,许家在金陵应当挺有地位,他想说自己是个靠谱人,但秦霁确实不认识。
天边夜色深深,各处的喧闹也不比刚才,已经很晚了。
秦霁犹豫一番后,发现自己的选择太少,“那就——”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就去哪儿?”
秦霁的后颈感到习惯性的发冷,继而是习惯性的芒刺在背。
她没有立即回头,而是粲然一笑,把萱萱轻推到许霖面前,对二人挥挥手。
“那就再见吧,我兄长来接我了。”
话毕,秦霁觉得后背似乎隔着衣裳凝了一层霜。
许霖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讷讷点头,见到她身后的陆迢,一身锦衣矜贵清雅,面容英朗又……冷厉。
他恭恭敬敬对恩人姑娘的兄长行了一礼,这回倒是没行错。
许霖没发觉陆迢漠然的审视,他一抬头光看见秦霁已转了身,忙道:“姑娘可否留一姓氏,今日帮忙哄好舍妹,在下实在感激不尽,改日想登门道谢。”
秦霁只当听不见,往回走时却被一旁的陆迢拉住。
他轻笑,“跑出来这么久,好不容易遇上一个,还不回他?”
轻飘飘的语气透着一股森然,秦霁用力摇头,然而他的手却不肯松开,拽得秦霁生疼。
她侧首对着身后的许霖喊了声,“不留。”
说完的这两个字,秦霁已经疼得泛出了泪花,咬唇生忍着,可怜极了。
许霖木然立在原地,难得鼓起的一腔勇气被这两个字打的稀碎,刚刚这姑娘不是还对自己笑了么,这下会不会太干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