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错 第55章

作者:老石芭蕉 标签: 古代言情

  厉害的姐姐,奇怪的姐夫,还有摘月斋里那么多厉害的人,奇怪的人,好像只是短暂地出现在她的童年里,她被叛逃的中枢人裹挟四处游荡,她不知道她往何处去,她靠算卜和占卦决定明日去向,就这样她自然而然走向神殿,走向祭司们说的天命,最后走向姬无忧。他说哪里有光,哪里就有光,哪里有热,哪里就有热,她无需再亲自问天命,他就是天。她很自豪,她是大人的第一次历练。

  她咬牙到牙根处冒血,染红一口贝齿,姬无虞扯着她头发,掰开她的脑袋,他渐渐有些呼吸困难,这女人手指甲里有毒,可他不死心,还问她一句:“你可悔改?!为了你儿子!”

  川红微微震动,可她摇着头:“为大人,我无怨无……”

  悔字被截断在喉咙里,她的人头滚下了山坡。

  姬无虞刚刚就从男尸肚子里拔出了他的刀,他纵容她一路扼着他的咽喉,只是不想让姬和成为没娘的孩子,但她执迷不悟,无怨无悔,他只能手起刀落,干净利落。他扒开身上的无头女尸,血液糊满了脸,眼前很模糊,他循着铃铛声去找燕山景。

  铃铛声远了,燕景就远了,铃铛声近了,燕景就近了。蛊蛇血溅,铃铛声近在咫尺,他倒在燕景怀里。

  燕山景抱住满脸黑血的姬无虞,不断呼唤他的名字:“阿虞!阿虞!”

  “蛇……蛇死了吗?”

  “死了,我刚刚斩断了。你很厉害,你教我的,就是对的。”

  “那还用说。”他轻笑一声,他伸出手想触碰她的脸,顾及到他手上的血,弄脏了她的脸,她没地方洗脸,也就算了。

  他扯开她脖子上的珠串,沉甸甸地握在手里,他气若游丝地发号施令:“听我的,一会把这个铃铛打开,踩死里面的蛊虫,换成珠子里的。不会摇就使劲摇,摇到想吐,吐出来就好了……”

  “什么?!你在说什么呀?”

  “我之前说是聘礼,你还不信……你愿意嫁给我,我就愿意取蛊。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我虽然是母蛊,我中毒还不至于那么快害到你。但是你也快点取出来,不然咱俩一起死。听到没有?”

  燕山景听到他的喃喃自语:“你愿意嫁给我,我就愿意取蛊……礼尚往来,多好的礼尚往来。”

  她不理睬他,她封住他的穴位,拉着他把他架到肩膀上,她看向四周,方才川红的头颅掉落下去,砸出一声又一声的响动,最后一声似乎地面和其他地方都不同,好像有水声。她决心往那里去,有活水就有上岸下岸,她就有方向了。

  两人的身影一起消失在茫茫白雾里。

  姬无忧身边的四个罐子全都炸开了,他睁开眼睛:“她死了。”浓浓的惋惜,深深的怀念。银弓是月影一样模糊的眼泪,川红却是被火烤虫蛀过的海棠花。

  燕玄则是渐渐抓不到燕山景的动向,他将观棋捆上,提着她和燕白宁忍冬汇合,对方也已等得不耐烦了,双方互相兴师问罪,石门的脉络像死去多时的树叶,叶脉不语,只有岁月的尘埃呛鼻。从前黑白称赞过父亲的巧思,可赞美声早已斑驳,两人不约而同地憎恨起这扇石门,毛茸茸的狸猫们像跃动的海浪,人心莫测,唯有忍冬从海浪中捞出一只毛毛浪头,那是只小狸花,她荡着她的腿:“好了,燕山景被你们害死了,摘月斋也完蛋啦。”

  忍无可忍的燕玄飞出暗器,他的暗器百步穿杨,却只在石门上留下了微末的刮伤。

  燕白笑出声:“无用的怒火。”

  然而那沉睡许久的石门却发出期期艾艾的呻吟,众人皆惊,观棋震愕地看着石门之锁,那精美的花纹绽放出金色的痕迹,像被注入了金色的血液,叶脉原来是枯蝶伪装,破蛹而出,在众目睽睽下振了振翅膀,又回归沉寂。

  像幻觉,可众人心知肚明,那不是幻觉。

  “有第二扇门。”燕白已反应过来。

第73章 山骨

  燕山景带着姬无虞一同栽倒在冷水中,水清无鱼,冰凉刺骨,旁边川红的头颅一上一下地浮沉着,燕山景推她的头颅上岸,盖了一件衣服,作为地标,若将来还能重返此地,她还会好好埋葬她的,但是现在她没力气了。

  她不知道此处就是丁悯人陵寝的另一侧门,这么多年也没人知道,可锁却是一式两份,足可见燕蹀躞早已发现。无论从众所周知的大门进入,还是从鲜为人知的后门进入,他都设下布防,等待很多年后他的女儿来到这里。

  清水中石门倒悬,她起初没注意到枝蔓的缠绕,她胡乱地扯开它们,扯出尘封许久的机关,她也没注意到水中除了姬无虞的血,还浮出了很多罐子。罐子里装着会发光的蜉蝣,远在千年以前,远在亿万天之前,月光就抚摸过潮汐,抚摸过潮汐中一个个的光点。人的重量改变了机关的方向,千年蜉蝣得见天日,燕山景没有注意到那些燕蹀躞哄小女孩开心的礼物,她只顾着给姬无虞洗净脸上的黑血。

  三道爪痕,不深,也不会留疤——如果人死了,那就谈不上治愈,更谈不上留疤。他的胳膊上有的破口深可见骨,身下的水越来越红,他的脸越来越白,仿佛这些水涤清了他的颜色。

  燕山景笨拙地搂着他,姬无虞不住催促她:“取蛊!”燕山景怎么都不理他,她还恨着怎么丹樱蛊有母蛊子蛊的区别,她一中毒姬无虞立刻感同身受,姬无虞气若游丝她却要等,她不知该怎么做,才能让丹樱蛊迅速活跃起来,她将所有的方式都回忆了一遍,一个是温暖,一个是亲密。

  她便立马要将他拖出河水,但他伏在岸上,血却流得更快了,两人不得不回到水中。这水里有什么玄奥的秘密吗?他所能汲取到的温暖,只有她的体温。燕山景钻进他的怀里,想亲密而不得其法,她只觉她的怀抱很空,需要他来填满,但她怎么摩挲他的身体挤压他的肌肉,都没法填满她的心,燕山景这么笨手笨脚地靠着他,姬无虞挪了挪脑袋:“别动了,陪我躺一会。我看这里雾气不浓,绯弓他们不是傻子,他们得了我的命令,都在四周巡游驻守,没有和摘月斋其他探子纠缠的话,很快就会来。”

  “真的会来吗?”燕山景弯着身体,想裹住他整个人,她又想起她曾经的那个自比,她是吞下砂砾糊涂成珠的蚌壳,那么多的事剜走了她自欺欺人的珍珠,她一度只剩一个空空的壳——哪怕她只剩一个壳,她也想把姬无虞吞下去,不要他做她的珍珠,只要他做一个刺头,一生一世刺痛她。

  燕山景拍着他的脸:“别睡,别睡。”

  她一边无济于事地给他送内力,保持他的体温,一边绞尽脑汁说些能让他兴奋的事:“你们南理的婚礼是什么样子的?要新娘子做什么准备吗?以前你说会有孩子泼水,所以我们成亲的时候,是阿和泼水吧……绯弓也还是孩子,可以泼……还有别的吗?”

  姬无虞的鼻子靠着她的头发,他能嗅到血腥味,和她的慌张,他也想让她开心一下:“如果婚礼在芭蕉雪廊,就没有那个习俗。如果在明月池,就会有刚娶妻子的男人穿上女装教导新郎……很有趣吧?”

  “啊?”

  “真的啊,没有骗人。穿上女装就是学习他的母亲和妻子,再去教导他的弟弟或是侄子如何懂得女人的辛甘。我好久以前就被人羞长得像女孩子,人家开我玩笑,说阿和婚礼上,一定把我打扮得特别漂亮,我跟人家生气来着,我说我才不穿,我又不懂女人……其实想想也挺好玩的啊。你说呢?”

  燕山景又哭又笑:“什么东西啊?你们南理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燕山景微微扭动着,却发觉身后的石板不对劲。她努力挪开姬无虞,姬无虞乖巧地靠着岸边的石头,等她摸索水中巨石。

  “这不会是他们所说的锁吧?”燕山景不敢置信,她又继续探勘,结果这叶脉似的石门图案越来越印证她的猜想。她立刻摇头道:“那就绝无可能是靠血开锁了。石锁在流水中,就算我真放干浑身血液,也绝不可能打得开这门。”

  姬无虞没有回应,他不在水中,又开始流血。燕山景回头看他:“这水就是可以治愈你的伤口。”她又仔细看门,结果真的有一汩汩的泉水从门的脉络凹陷处中冒出,有的蜉蝣也从中而来,她心中立刻有一个冒险的想法,她想带姬无虞进去看看。等人来,说不定先等来摘月斋的狂徒,几乎是坐以待毙。

  可源头找到了,她也知道她可以开锁,问题是,到底怎么开?血显然是不行,会被流水带走。

  燕山景一直都觉得燕白燕玄兄弟猜想不合理,因为燕蹀躞设计这道门是为了保住他孩子们的命,起码是威胁当时的听风楼主不能直接杀了他们。若开锁要放干她的血,听风楼主直接把她捉去杀了,不就好了?怎么会有这么蠢的设计?

  她想,她的两个弟弟不止是坏,还有点蠢。

  开锁的窍门也不会是偃甲,燕白燕玄研究了那么久,都打不开。而且燕蹀躞不能未卜先知,他无法预测他的孩子们会不会喜欢偃甲。

  姬无虞在水中有气无力,燕山景不断回忆燕蹀躞的特点。她对他谈不上一无所知了,她知道他曾经叫燕山照,是乔信苍的关门弟子,后来乔信苍为了圆满遗憾,赐予她山的辈分。她知道他的坏,知道他的死,还知道他玩世不恭下的真心,知道他少年任侠的长剑难鸣。

  不不不,这都不能帮助她开锁。

  她回头看向姬无虞,他呼吸越来越困难了,她得立刻想出来到底怎么开锁。

  燕山景忽然哼起了歌,姬无虞疑惑地嗯了一声,睁开眼睛,燕山景尴尬一笑:“我想起燕玄唱歌哄过我睡觉,他跑调,他还说我爹唱歌也跑调。”

  “那你得唱出声啊?说不定后面有人就专门蹲着等你来唱歌呢。”姬无虞说话不着边际,燕山景放开了音量,同样不着边际的歌声飘荡在空中,姬无虞还没怎么样,她捂住脸,这么凄惨的时候,她居然笑了。她笑了,姬无虞却鼓励她:“挺好的,不跑调。”

  跑不跑调另外说,唱完没人开门。燕山景双手捂脸,姬无虞拍拍她的膝盖,他太虚弱,已无力触碰她其他地方,只能拍拍膝盖,他轻声安慰她:“不要紧的。就我一个人听到了。”

  燕山景放下手,她摇了摇头:“不……我只是突然想到了。”

  她朝姬无虞比了个“三”字,拇指和小拇指扣在一起,只留下中间的三根手指。

  她再次看向石门,石门有很多凹陷的痕迹,和其他的凹陷构成了叶脉的一部分,但是这里的门上有的凹陷中能涌出水液,不知道是什么水,总而言之,凹陷处有缝隙。蜉蝣就从缝隙中溜出来,燕山景拿着簪子便开始顺着缝隙凿洞,结果是轻而易举地挖出来了几个孔洞,这门内部有不少中空的地方。

  她缓缓将中间三根手指插入最中间的孔中,一瞬间蜉蝣从四面八方吻上了她的手指,燕山景手指上的皮肤骤然感觉上变得很薄很薄,像不存在了一样,只有那些自由摆尾的生灵啃吻手指的触觉,她从指尖麻到头发丝,酥酥麻麻冰冰凉凉,忽然猛地抽出手,她尖叫了一声,她刚刚差点被咬掉了手指头!

  “怎么了?”

  “我只是有个猜想。父亲打造石锁的时候,他应该已经在和师父联络……他应该知道师父会给把我加进山字辈。那时燕白燕玄没出生,我就是唯一和他共享辈分的孩子。西南郡人说不好山和三,加上骨血骨血两个字,不是血那就是骨,人身上最方便最像山字的骨头,不就是最中间的三根手指吗?不过刚刚失败了……可能不是。”燕山景摇头。

  姬无虞低头皱眉:“没事,再想想。”

  可燕山景又将三根手指塞进孔中,她心跳如擂鼓,蜉蝣们又来了,像婴儿的嘴在吮吸她的手指头,从皮到肉,从肉到骨,再返回去来一遍,燕山景回头看向姬无虞,她几乎听到蜉蝣停留在她指甲上的声音,石壁裹着她的手,越裹越紧,大事不好,燕山景想抽出手却不能,一阵扭曲的剧痛,这是手,不是藤蔓,也不是海草,不能被这么挤压。她深深吸气,怎么用力都无法挣脱,一滴血从她中指处被刺出,就在那一瞬间燕山景提起了长歌剑,想要砍掉她的左手,但随着剑影降临的瞬间,石门轰然打开。

  燕蹀躞是左撇子。她第一次放错手了。

  其实这锁很简单,指骨初次验证,差不多就行了,毕竟孩子们的手不可能和他预料里一模一样,但大概形状可以设想。指骨进去门后,机关取一滴血喂养门中肉植,那些寄居在石门里的藤蔓由燕蹀躞放血养大,子女血液对得上就会放行,外人血液对不上则会夹断手指,这就是第二道关卡了。

  可是燕白燕玄既犯傻死磕骨血里的血字,又根本想不到冒险破坏父亲的作品,他们太珍惜了,如此才虚掷光阴那么多年。

  毫无准备,姬燕两人摔中石门里,她着急地做他的肉垫,裹着姬无虞滚下石门后洞天,河水之下明明该是涌动不息的地下之泉,可触摸到的一切都只是潮湿而已,并无涌泉,两人一路摔到底,等燕山景爬起来,那门已经再次关闭,隔绝了河面地底。

  她爬上去,探看石门,起码她要搞清楚,是什么冒出了汁水。等她凑近一看,就明白了,是门中生长的植物,她掐断那些藤蔓,柔枝汁液丰沛,几乎溅到了她脸上,大概就是这些植物汁水因为石门震动,被挤压后冒出了空穴,混在河水中,缓住了姬无虞的伤。

  燕山景砍断几枝,趟下石坡,去寻伏在地上一息尚存的姬无虞,她手忙脚乱敷好了药汁,还掰断了一小节,汁水漏过她的手指,流进他嘴里,润湿了他苍白的嘴唇。燕山景紧急帮他看脉,果然有所恢复,便想着再上去扯那些奇妙的植物,多扯点没坏处,等他好一些,她就再开门带他离开这里。

  燕山景忙活的时候,姬无虞拽了拽她的衣服:“你看——”

  洞穴里的夜明珠历经百年而光芒未减,温柔照彻两人前路。

  燕山景回头看去,果然是一怔。

  她身后是十二个人偶雕像。

  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

  直璇玑、直璇玑、直璇玑。十二个形态各异的直璇玑,或站或立,或舞剑或持笔,或严肃蹙眉或拈花而笑。

  在那么多的直璇玑身后,只有一个单薄的背影,坐在她们之后,一动不动,想也知道,那是燕蹀躞留给自己的雕像。

  怪不得燕蹀躞可以赢下听风楼主张高秋的信任。他真的是天才。他复刻人的能力是一等一的,他可以预测,预测出怀中女儿小手将来的轨迹,他还可以回溯,回溯出直璇玑的每时每刻。

  姬无虞止住了血,毒也解了一部分,他站起身,抚摸她的肩膀:“过去看看?”

  “嗯。”

  燕山景踏出靠近娘亲雕像的第一步,那些雕像动了,且是迅速地围住了燕山景,燕山景猝不及防那么近地打量母亲雕像,她的眼角眉梢,她的青春勃发,都离燕山景那么近。她几乎忘却了她身在危险之中,眨眼间,雕像都换了姿势。

  她疑惑地触碰她们,雕像却将燕山景越围越紧,她开始呼吸困难。

  姬无虞将手伸进去,试图解救燕山景,然而毫无办法。十二尊雕像手拉手围住了她,阻塞前路,又困得她几乎动弹不得。

  “她们不认识你,将你视为闯入者。你要证明,你是她的孩子!”

  燕山景听到姬无虞的呼唤,她明白了。

  她们换了姿势,这是否意味着她需要将雕像们拧回她们最开始的样貌?可是那真是一眨眼的事,要如何记得住?

第74章 丁悯人之墓

  燕山景被十二个直璇玑包围,她有些茫然,所以她是得拧一下她亲娘雕像的胳膊吗?第一个是持剑的吗?等等好像不是,持剑的是第三个。那谁是拿账本的?是第七还是第八来着……她犹豫着,拧了一下第一个人的胳膊。这么干好像有点太孝顺了,就是她娘还活着,她也不敢随便拧亲娘胳膊,让亲娘摆姿势啊。

  持剑不对,拿账本也肯定不是,那是不是爹娘初见的时候,她被偷了钱包那回?被偷钱包该是什么姿势……背着手,就能暴露出腰侧的钱包了吧……这雕像年代已久,她怕弄坏了,她紧张到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拨下手臂。

  可她只是轻轻摆弄了一下第一尊,这些雕像就自动退开了,分成两列站在旁边。第一个果然不是双手背在身后,而是仰头看什么的样子,神情愤怒。

  燕山景疑惑地哎了一声,拿著书卷的那个雕像手自动松开,掉下一卷图。

  她捡起来一看,是龙飞凤舞的字迹:“若强力毁去,便无缘得见此信。”

  也就是说,如果她刚刚不耐烦解谜,粗鲁毁坏雕像,此时就没命看了。无论她能不能摆对,只要她动作温柔,不伤害这些雕像,她们就会自动散开。

  还以为是什么难解的谜题,原来是燕蹀躞和孩子们开玩笑。

  燕山景摇头哂笑:“原来也没有那么坏啊。”

  两人又仔细看了看直璇玑的雕像,近看才知道材料是石头和木头,木石雕像能做到这种水准,确实很厉害。

  看完才走到燕蹀躞的雕像前。那是个背对着他们的塑像,材质和母亲的塑像不一样,至少身上的衣裳是棉麻材质,燕山景刚要查看正面,雕像就动了,一阵卡卡的异响传来,燕山景吓了一大跳,姬无虞却看到衣物下钻出了一个会动的东西。

  哦,一截假腿。那截小腿横行霸道旁若无人地石板地面上溜跶,真像只小螃蟹,年久失修,不断发出卡卡嚓嚓的声音,姬无虞一把拎起来那截小腿,探究是何材质,又是因何而动,往里面一看,一截绿黑色的汁液就喷了出来,要不是姬无虞躲得快,一定被喷得满脸都是。

  他闻了闻:“没有毒。就是年代太远了,但闻味道,可能是……菠菜汁?!”他说到最后不敢置信,燕蹀躞费劲设计个喷溅的机关,结果就放了点菠菜汤汁,又是开玩笑。

  姬无虞拿弯刀拨弄了一下腿里面的光景,确认以他目前的力量,拆不开机关,便悻悻放下了。那截小腿报复似的用钩子缠住了姬无虞的腿,姬无虞蹲下身,摸狗似的摸摸它:“乖,一会回来给你喂点肉汤。你看行不行?”钩子居然真放开了。

  姬无虞皱眉:“我看这里怪神经的,我拆不开它,不知道里面的动力是什么。可能是磁铁,或者是蛊虫。总不至于你爹,呃,我丈人抓了只鬼住在里面吧?”

  小腿上蹿下跳,不依不饶跟着姬无虞,燕山景看得很乐呵。这就像人看佛像,佛像本身并无情绪,可世人心中总有悲欢,便赋予神像悲欢。这截小腿也只是设计出了上下跑跳的动作,但落在他们眼里,却像一只小狗,对着姬无虞又追又咬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