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佩灵
“可大理寺案卷我也看过,当时是刘侍郎将众人的目光引去了窗户边。怎会有这样巧合的事?”
“此事的确是有些巧合。”红鹤将折扇挡在胸前慢摇着说到:“刘侍郎瞥见了涂娘子和叶巡官在花园里牵着手,心中自知此事不能被更多人看到,这才转移了话题把众人目光引向了对岸。刘侍郎事后将此事与涂小娘子和叶巡官说明,言辞间颇有胁迫的意味。于是叶巡官将自己的家财都换成了银两以此贿赂刘侍郎,希望他能保守秘密。毕竟,谁都不想得罪太子殿下。”
“哼。”太平公主冷笑道:“听说哥哥对这位娘子失魂落魄,已经好几次提出想要娶这戏子做妾,但碍于圣人和韦氏都不同意一直都未能成功。他还真是死性不改,总是看上来路不明的女人。”
“殿下,现在真凶已死,无法再开口说话。殿下亦可洗刷掉杀人的罪名。我想,应不会有人把此事引到圣人身上了。”
“除了你。”太平公主冷冷地看着她。
“除了我。”红鹤说道:“殿下觉得死人的嘴才是最安全的。”
“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太平公主冷酷地反问道。
“红鹤当然也是这样想的。”红鹤持扇朝她行了一礼:“因此,红鹤将此事写了下来,封存在某处。若红鹤能平安活着,就能保证此事会永不见天日。可万一红鹤哪天无法活到寿终正寝……”
“乐红鹤,你竟敢胁迫于本宫?!”太平公主一声怒喝:“你可想过自己会有的下场?”
“我的下场就是和家人一起平平安安地活到老死。”红鹤沉声说道:“还望殿下成全。”
那在花园凉亭中,高高在上,身着明黄圆领袍的公主沉思了半响,最后才终于说道:“去吧。岭南乐红鹤,休得让本宫再看到你一眼。”
红鹤急忙退出小花园,她长吁一口气,拭了把额头的冷汗,此刻只觉口干舌燥,衣衫均被冷汗浸透,贴在身子上。她匆忙回到客房将茶壶中的冷水通通灌入喉中,这才稍觉舒适。又叫来女史,向她讨了热水和干净便捷的衣衫,准备在上路之前清洁一番。
秋高气爽,狂风席卷一地落叶,红鹤在纷飞的枯叶中着骑马,朝城外奔去,她已决定尽快返回新会县,以免那太平公主会变卦。她显然已洗清杀人的罪人,却依然背负着与人通奸的重罪,但这已与红鹤无关。刚出城,快马跑到郊外一处僻静的野湖边,红鹤牵马上前饮水,秋高马肥,林寒涧肃。突然听见身后树林中凌乱的脚步声,从附近树林中突然窜出来十几个强人,个个都黑巾蒙面,手持刀剑,口中呵道:“拿你的命来!”
第六卷 第一章 怒狮案
红鹤顺势倒下一滚,躲开了强人砍下的第一刀。眼看这些黑衣强人已经将自己包围在长安城外野湖边,个个都是手持利刃,势必要夺她性命的架势。红鹤心中大惊,想不到太平公主翻脸如此之快,她才刚刚跑出长安城,取她性命的兵马就已杀到。红鹤这些年虽也向巫柯学过些拳脚功夫,但绝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况且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当下的心中顿时就失了主意。
“我们得令给娘子一个痛快。”为首的强人骑在马上说:“我们也曾久仰娘子大名,不想对娘子行诸多粗鲁之事。”周围的人纷纷沉默颔首,都觉得眼前这娇滴滴的小娘子已是必死无疑。
红鹤暂缓心神,问道:“各位英雄不如让我死个明白,反正我已经跑不掉。若死到临头都不知是死在谁手里,红鹤恐怕也会化为一缕冤魂夜夜缠着各位。还请英雄能告知一二。”
为首的强人冷笑道:“这个恕在下不能说,还请小娘子忍一忍罢,去阴间的路途上千万谨记冤有头债有主。”那名强人高举闪亮弯刀:“想要知道是谁,娘子大可去阎王那问。”
“你猜——”红鹤对他开口说了两个字,刹那间,人如同一枚梭子般顺势掷入野湖黝黑的水花中。“快追!”为首的人面色铁青,强人们纷纷抛下兵器,一个个飞身跃入湖中。
太子府,幽暗的书房,弥漫着从金蟾啮锁香炉中漫出的乳色薄烟,几只小奶猫在低垂的紫色绣金线帷幕之间跑来跑去。韦氏站在一片烟雾中摆弄着手中逗弄小猫的孔雀羽棒,侧耳听黑衣诸率凑到跟前的耳语,瞬间就面色大变:“派了这么多人怎会让她跑了?”
“回娘娘,是我们派去的人都在便服内穿戴了马毛软甲,下水后软甲吸满了水,的确是游不过的。”黑衣诸率垂手肃立,郑重其事地说。
韦氏面目逐渐扭曲起来:“一群废物,若是让她回到岭南查出来自己的身世……”
“当年在泊头湖村时,我们用的可也是梁王府的人。这一切都与娘娘无关。”黑衣诸率沉静地说:“若娘娘担心,不如就让属下去一趟新会,属下先试探一番看她对此知道了多少。”
“那宝安县外的老尼不可再留。”韦氏淡淡地说。
“属下领命。”
韦氏弯腰怀抱三花小猫,姿态柔美而温情,她摒退属下,在太子府书房烛火昏暗的光影下,太子妃松开发髻,乌黑的青丝滑过穿紫缎宽袍的肩膀,她光着脚踡在华丽的软榻之上,她的美梦逐渐扭曲——只要软弱无能的李显登基,她就有机会垂帘听政,甚至成为下一位当今圣人,到时哪怕有一百一千个乐红鹤,哪怕泊头湖村一百二十三条人命都自己从土里爬了出来,她都不足为惧。
想来那浑浊的野湖通往的是长安运河,湖水如寒冰噬骨,红鹤奋力向前游了不知多久,也不知身后是否还有人在追,直到最后她快要沉入水底时,才遇到一块浮木,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趴了上去,迷迷糊糊地一路顺流而下,只觉得身体逐渐僵冷,四肢发麻。
醒来时,红鹤发现自己正身处一辆并不舒适的牛舆上,身下垫着干燥的稻草,四周是几只高大的老皮箱与各式行李包裹,睁眼就能见到那青灰色的天空,证明此时还是在白天。
“你醒啦?”
红鹤转头瞥去,只见舆板上还坐着一个小丫头,一双驯鹿般的大眼好奇地打量着红鹤。她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身上只有一条褐色破旧的裙子,腰间绑着一条草绳,脚上是一双稻草编制的草鞋,双足和一张俏脸上全是淤泥。
“敢问小娘子,我们此时在哪?”红鹤大惑不解。
“在去金州的路上。”小丫头歪了歪头:“你昏迷了好久,这一路发烧了好几次,我一直在给你换湿帕去热。”
“多谢小娘子在病中照拂。”红鹤继续问道:“去金州做甚?”
小娘子简洁地答道:“你昏迷在金州城外运河的岸边,是我们大当家把你救了回来。你正与我们马戏团去金州城中里表演呢。大当家说等你醒了,就给你安排个活儿。他看你披头散发地在岸边飘着,说你定是哪户人家乔装跑出来的婢女,喏,现在你和我一样,都是戏团里的粗使丫鬟。”
“粗使丫鬟?”红鹤微微挑眉。
“对!粗使丫鬟每日要照顾团里的大象狮子和马匹等各种动物,还要照顾演员和当家们的器具,虽然累一点但一日三餐都与他们吃得一样,我很是满足。”小丫头说到吃食满脸放光:“今晚戏团就有表演,成功的话还会有汤饭可食,听说倒是汤里还会放上许多的猪油渣,说不定你我也能分到些。但你若不听话,大当家就要将你卖去青楼,赚上一笔。他此前已卖掉两个丫鬟,所以我劝你和我一样,不要反抗也不要企图逃走。我想着安安分分地在戏团里,好过去青楼卖笑。”
红鹤听闻后赶紧从舆板上爬起来,四下打量,她的前后果真都是驮着各种高大皮箱或者笼子的牛舆,刚巧红鹤后面的笼子里就装着一只瘦骨嶙峋的狮子,将脏乱的狮头垫在一对前爪上,毛发暗沉发涩,不时喷着鼻息。
“这就是你们用来表演的狮子?”
“对,这可是大当家的重头戏。”小丫头高兴地说:“表演时他会把自己剃光的头颅放进狮子口中,但那狮子从不咬他。对了你叫什么?我叫桑儿。”
“我叫白兰。”红鹤迟疑了一下,回答到。她被人追杀至此,顺势换个名字和身份是再好不过的掩饰。
又摇摇晃晃好一段路,车队在晌午时终于赶到了梅花村驻扎下来,众人收拾妥当准备晚上的演出。
马戏团的大当家有一只圆溜溜的大光头,宽阔的颧骨,带着一撇八字胡,身着粗棉布衣,衣袖上卷露出两条精肉虬结的手臂。“我姓胡,叫我胡三。”他浓密飞斜的眉毛下一双狡猾的眼珠在滴溜溜地在红鹤身上打转:“你叫白兰?小娘子可愿留在我的戏团里,我正好缺一名粗使丫鬟,你可跟着桑儿劳作,她做什么你照做就是。我管你饭食,绝不会让你饿到肚子。不过你身上的靴子质量上乘,你的胡服虽然只是棉衣,却也能看出结实耐穿的,这些都需抵押给我,以免你中途偷了我贵重的什物跑掉。我会给你一双结实的草鞋和一件体面的粗布长衣就是,保管你穿得舒舒服服。”
“敢问大当家,你的戏团要去向何处?”
“我们要一路表演,前往岭南,听说广州有大批出手阔绰的波斯商人,还有华丽惊人的巨船,因此我们就要去广州。”
红鹤听了心中大喜,当即就答应要留在戏团中承担诸多粗活儿换口饭吃。她顿时换上一副卑躬屈膝的姿态,说自己是从凉州一户人家逃出来的,因为挨够了打才跳河逃走,感激胡三怜悯等等,中途又有桑儿为她拿来替换的长衣草鞋,此中闲话一概不表。
红鹤换好粗布长衫,用一条草绳扎在腰间,虽然衣衫布料时刻磨砺着肌肤,不过草鞋的确是柔软舒适。戏团众人已在梅花村空地上搭起一张巨大圆形蓝布帐篷,帐篷四周帷幕包裹密不透风,只留前后两处出入口。
“这就是我们今晚表演的场所。”桑儿说到,又指向远处:“你看那些狮子猩猩,都会先运到帐篷后方,等表演的时候再放出来。那名牵马的娘子,是我们戏团的二当家陆巧,她能站在狂奔的烈马背上连做三个后空翻。”桑儿言辞之中满溢羡慕之意:“不过二当家挑食,她的饭食都需要单独准备的,吃得比大当家还要好呢。”
红鹤顺着桑儿的示意看过去,只见一名穿绸缎翠衣小娘子正站在马头前,亲昵地和一头黑色骏马低声耳语,乌发用一只木钗绾在脑后,体态矫健,举手投足颇有武生的风格,又却生了一张粉嫩俏丽的脸。
那姑娘仿佛也察觉有人在看她,转头望向她两,红鹤心中一怔,原来陆巧的另外半张脸上有一道触目惊心恐怖扭曲的疤痕,从眉头向下划过眼睛直至下巴。她突然歪嘴对红鹤两人一笑,一旁火把恰好映照在她的脸上,那模样如同修罗地狱中的厉鬼一般可怖。
红鹤不由得当即低呼一声:“天爷啊,这小娘子是受过什么天大的罪?”
第六卷 第二章
“白姐姐别怕,二当家几年前曾在驯狮时受过伤,幸运的是没有划坏眼珠子。现在表演时头上会带一张面具,并不会因面容影响表演效果,她的节目依然是我们戏团中获得呼声最高的。”桑儿一旁低声解释道:“其次是大当家和三当家。”
红鹤正想问三当家是谁时,胡三过来高声呵道:“两个贱婢在啰啰嗦嗦什么,还不去做饭?吃我饭食就休得偷懒!”于是桑儿赶紧拉着红鹤去砍菜做饭,又去找附近的溪流清洗一盆的衣物,直到天黑时红鹤的胳膊酸软无力,才算是结束。
到晚上红鹤才亲眼所见桑儿口中的马戏精彩之处,那陆巧除了能在狂奔的烈马上连续后空翻之外,还能做出各种单手倒立,俯身摘花的动作。而胡三居然真的有胆能把自己头颅放进张开的狮口中。
“此时那狮子打喷嚏就惨了。”红鹤在站台下密密麻麻的看客中低声说道:“一个喷嚏就能将胡三的脑袋咬下来。”
“阿姐放心,狮子早已被破坏了嗅觉,既然吃这口饭,早就有人会想到这点。”桑儿小声解释道:“行走卖艺风险是不可避免的。”
紧接着是一名肌肉肥大的郎君带着一群猩猩出来表演平衡木和独轮车顶碗的杂技。“那就是我们的三当家王基。”桑儿说道。
最后只见那王基躺在地上,在胸口放一块坚硬的石板,让身形最大的那只猩猩拿着巨锤一锤砸下,顿时胸上石板四分五裂。台下众人发出一阵呼声,都以为那巨锤落下去王基定会当场毙命。不想此人却在地上一滚,完好无损地站了起来,朝台下得意洋洋地抖动肥硕恶心的胸肌。此时红鹤偶然之间瞥见在台下的陆巧,不知是因她受伤面容扭曲还是当真如此,红鹤觉得她看向台上王基的眼神满是怨毒。
那夜表演结束后,红鹤与桑儿去给动物们喂食,她们两人端着一个大木盆,动物们的笼子都安排的僻静之处,夜空之下,四下无人,红鹤才漫不经心地问道:“陆小娘子的受伤只是意外么?”
“说不准,其实此事大家都觉得此事蹊跷。我们戏团的狮子是人从小养到大的,向来温顺乖巧。陆巧训狮不过是表演跳火圈这样的特技,那次狮子却突然失了控制,从火圈中飞出后直接扑向了站在火圈前的陆巧,待那狮子站稳后,一个巨爪正巧就按住了她的头颅,当时在台下的王基情急之下呼呵了一声,狮子又因此受惊在陆娘子的脸上抓了一把。我们都以为她会当场毙命。”桑儿一边喂着围栏里的野兽,一边心有余悸地说:“没想到她竟然活了下来,还好她只是失了半边容貌,并未丢掉性命。陆小娘子从前可是位美人,还曾被梁王召去府中为宾客们表演呢。”
“你们不曾怀疑王基?”红鹤愕然。
“不好怀疑。”桑儿摇摇头:“那陆巧与王基原本就是一对恋人,事发后因陆巧的面容受伤,王基难以接受,因此才疏远了对方。此事已过去一年多,他们彼此之间已不再说话了。但我当时就在场,王基喊出的那一声的确没有要害陆巧的意思,反而狮子为何突然性情失常更令人怀疑。”
“那你们可有查过原因?”
“后来大当家说是那公狮发情所致。”桑儿淡淡地说道,将木盆中的碎肉丢进狮笼,那头公狮一口将碎肉卷进口中,看上去极饿。
“若真是如此,这王基可不算什么好东西。陆巧是因他叫唤的那一声毁容,他应该负责才是。我虽不认为女子的幸福要依托于男人,但他因此抛弃自己的情人,实为不耻。”红鹤学着桑儿的模样丢了一颗甜瓜给旁边的黑猩猩,惊起木笼中一阵躁动。
“它们都要饿到表演结束后才能吃上东西。”桑儿看着这些眼巴巴在木栏后望着吃食的动物继续说道:“这样下次表演才会更卖力。这些动物们,其实都很聪明,他们知道如何才能换到吃食。就和我们差不多。”
“说到吃食,我也快要饿死了。”红鹤呻吟道,她手中拿着一只胡萝卜,啃了一口又丢进笼子。
“忙完活儿就有得吃,刚刚我看到大伙已经开始分食我们傍晚时做的那锅汤饭。”
那锅里果真还剩下些漂着零星油渣的野菜汤饭,红鹤与桑儿心满意足地舀来吃了。
她从此就留在了戏团,一路缓慢南下。两个月后,戏团车队正行驶在岭南山林小道上,北方恐怕早已雪虐风饕,但岭南的山林间,依然是绿荫沉沉,两旁花草烂漫纷开,古树树冠高耸入云,有雀鸟轻跳戏耍在树梢。
“这几日连夜翻山越岭,我们再往前走可就到新会县城里了。”红鹤快乐地坐在舆板上,背靠皮箱,晃着两条腿:“在新会停留个两三日戏团就能出发去广州,桑儿,你可知广州城的繁华与富饶都不输长安,我也很久不曾去过了。”
“也许吧。”桑儿病恹恹地咳嗽了几声,红鹤拉过蒲苇草垫为她挡风。桑儿前几天夜里就受了风寒。虽然他们是一路朝着温暖的南方前行,但现在已是冬天,即便是在大唐最温暖的地方,夜里也不免风大寒冷。可胡三却连避寒的衣物都不愿多给她们一件,只叨叨着自己这一路赔了多少钱,还要花银子填饱她们两那无底洞一般的肚子。最后他架不住红鹤的纠缠,丢了两件薄长衫和一张草垫让她们夜里用来御寒,可那两件粗布长衫和蒲苇草编的粗席,在夜里全都盖到了桑儿身上也没拦住她染了风寒,一连几日高烧不退,咳疾缠身。
“前几日就叫你不要再下车操劳了,你偏不听劝,现在又严重了。等到了新会,我就去给你请个医官。”红鹤忧心地说道,用手轻抚小丫头滚烫的额头。这两个月里她与桑儿相依为命,感情早已胜似亲人。
“阿姐,县衙的医官哪是我们这种人能瞧得上的?”桑儿唇色苍白,病了几天,一双大眼仿佛是冬日被冰冻的湖水,也失了往日波光摇曳的神采。
“你是哪种人啊?你是桑儿,是我的妹子。有阿姐在,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红鹤将她垂落到额头的发丝撩到耳后:“昨日额头滚烫,用水冷敷了一晚倒是退下去了。你今日还需再多饮些水。”说道这里,陆巧从车队后面赶上来,拿来一些不穿的旧衣丢上舆板。“你们先用着,不用谢我。免得她今晚又咳声烦人,一阵阵扰得我无法入睡。”
“多谢二当家。”桑儿艰难地说道,她坐起身来将那堆衣服拿了过去。
陆巧又转眼看着红鹤,又露出那副狰狞的笑容:“今日我们就会在新会县城表演,你这些日子把我的马儿照顾得很好,我应该谢你。”红鹤颔首道谢,陆巧虽然外貌可怖,但外貌不过是魂魄的容器罢了,有时并不因人的善恶而改变。
正说到此处,车队后面传来一阵躁动声,有人惊慌失措地大喊:“狮子吃人了!狮子吃人了!!”紧接着有女人高声嚎哭的声音。
“吃人了,狮子吃人了!”
“听上去好像是胡三的姘头沈妙?”红鹤皱眉说道。
“二当家,不好了。”一名车夫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
“何事这样吵闹?”陆巧厉声问道:“什么吃人的胡言乱语都喊出来。”
“是狮子,狮子刚刚从笼子里跑出来把大当家的头咬下来了!”那车夫带着颤栗的哭嗓喊道。
第六卷 第三章
陆巧立即派人骑马去新会县城报案,红鹤飞身跳下牛舆,走到车队后方一看,原本关着狮子的笼子已经大开,鲜血流了一地,浸透泥地,地上趴着一具无头的尸首,一件靛蓝短衫扎进黑色灯笼裤,露出筋肉结实双臂,不是那戏团的大当家胡三又能是谁?
“狮子呢?”红鹤赶紧环顾四周问道。
“好像是叼着胡三的头跑进树林里了。”有人声音颤栗地答道。
她走过去查看木笼,往常挂在笼子上的铁锁不见了。
“笼子上的锁呢?”
“不是你们在照顾这些狮子么?为何要问我们?”王基突然走过来,满脸厌恶:“尔等贱婢,在此胡言乱语,反客为主?给我拿下,待官府的人来了,一并送官发落。粗使丫鬟身上有狮笼的钥匙,定是你们偷偷打开笼子害了大当家。”
王基话音刚落,就冲上来两名精壮汉子,将红鹤扭了绑在一旁大树上,转头又把在病中桑儿从牛舆上拖下来,一并绑住。很显然,这些汉子都是王基的人。
那绳子绑定极紧,深深勒进肉里,红鹤扭动了几下,企图要挣脱绳索,一瞬后,一个巴掌狠狠落下,扇得她双目发黑,眼冒金星。
“贱婢,你挣脱做甚?事到如今,你以为还能逃到哪去?”那壮汉朝她吼到。
胡三的姘头沈妙还坐在一颗榕树下高声嚎哭,胸脯像两只皮鼓似的颤抖,她是个丰腴的妇人,一袭水红绸缎长衫衬得她皮肤奇白,像抹过一层铅粉。陆巧走过去不耐烦地叫她安静些:“你可别演了,谁不知你自从和胡三好上后,还在偷偷摸摸与王基眉来眼去。现在哭哭啼啼,又是想给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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