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佩灵
“就在东坊四福街李家嬷嬷的院子,你走进巷子,左手边第一间,门口贴着玉帝老爷画像那家就是了。你敲三下门,门里问你是干什么的,你说你卖茶叶的就行。那里僻静出入都不易被人撞见。”
乐红鹤辞别岳娇,跨上白马直奔县府府衙,将自己在绣坊的发现告知了众人。
“如此说来,这王长飞和王老夫人共同的作案动机也有了。”乐文青轻抚须髯,沉思着。
“还请县令大人发配我几名不良,共同前往四福街李家拿他个人赃并获。”红鹤请求到。
“允了!”乐文青喝道。
几名不良扮做了沿街叫卖的商人从四福街经过。红鹤坐在对面临街的铺中,饮着一碗凉茶。过了一小会儿,就见一辆围着厚厚绸缎的牛舆停到李嬷嬷院门前。一裹幞头的年轻官人走下舆来,敲了敲门,又说了几句话,木门微微打开。年轻的官人先进了门,过片刻后牛舆上又下来一名穿粉色罗裙的小娘子。
那年轻官人正是王家公子王长飞。
“真是令人作呕。”红鹤狠狠地说到,麻山放下茶碗走过去,朝众人招招手。他又走到张家嬷嬷的门前,将门敲了三下。
门内很快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谁呀?”
“卖茶的。”
门内那声音停了半响,说道:“可我看你眼生。”
“我是岳娇小娘子的远房表亲,是她介绍我来找个方便干净的落脚处。”麻山低头说道。
门缝微微打开了一点,几名不良一拥而入将门后那位长着大黑痣的张嬷嬷按倒在地上。“噤声!”麻山低声厉呵道,又问:“王长飞在哪里?”
张嬷嬷趴在地上用手指了指东院的一间厢房。
几名不良冲进去的时候,厢房内春情正酣,粉裙的小娘子在床上发疯了一般地尖叫,闹得左邻右舍都前来观看。王长飞连上衫都没穿就被不良捉了出来。
“不知羞耻的狗东西。”麻山斥到,当众扬手重重落在王长飞的脸上。以至于那王长飞被拖到了县衙后,一边脸颊高高肿起,整个人都变了模样。
乐文青一袭海绿色官袍,头裹幞头端坐堂上,开堂审案。
“堂下何人?”
“西坊丝绸商人王长飞。”
“王长飞你可知罪?”
“长飞不知何罪之有。”王长飞满脸疑惑。
麻山将那粉裙小娘子带上前来,她已经潦草地穿好了衣衫,但脸上铅粉已被泪液洗去了大半。
“说。”麻山冷酷地对她说道。
“民女季姑,家住北坊豆腐街,在家中豆腐坊中工作。”季姑战战兢兢地说到:“半年前,王长飞路过豆腐坊时看上了我,当天就说服我家阿耶将我用钱买下,但王长飞没有带我回家为婢,依然让我寄居在豆腐坊中,每月给我一笔银子。他说,他说我是他买下的妾室。”
“大人,我与季姑两情相悦,我用钱纳妾,双方亦有卖身的契约,并不违法。”王长飞说道,双眼不停地打转:“只是我的原配素仙性格过于刚烈,她实在容不下其他女子,为了安抚原配,我只能将季姑放在府外。”
“因此你杀害了素仙,为了迎你那些妾室回府,是与不是?”
“大人,小民自小与素仙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绝不会为了纳妾而残害自己的内人。不知大人说我杀害原配,可有证据?还是大人手中并无证据,只是全凭推测办案?”王长飞口口声声地说道。
红鹤在一边微微摇头,他们确实还没有找到王长飞杀害素仙的证据。乐文青向巫山示意,不良从内堂拉出一名大腹便便的孕妇,垂头跪在地上。
“堂下何人?”
“民女绣坊岳娇。”
“你腹中胎儿的生父可在堂下?”
“回大人,堂下王长飞正是小女孩儿的生父。”
乐文青转头对王长飞说道:“你与西坊秀坊的岳娇也已珠胎暗结,是与不是?”
“回大人,岳娇也是小民养在府外的妾室。大唐纳妾并不违法。”
“你可知大唐律法,纳妾需原配正妻首肯后方可行事?”乐文青正言厉色地说:“你的原配张素仙并不应允你拥有这些妾室,方才你已自己坐实了通奸的罪名,已婚者通奸,按律徒两年!现将你先行收押,待我等找到你谋害原配张素仙的罪证后,提案再审。”
王长飞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的汗珠顺着脸上的鹰钩鼻直往下淌,嘴里不住地说:“大人,大人我,我可不是故意的啊……”
“原本季姑也应是同罪,但念她是被阿耶卖掉,身不由己,判笞刑十。念绣坊岳娇已怀有身孕,待孩子出生后本府再行责罚。”乐文青朝堂下抛下一条红头令签。
岳娇已瘫倒在地,浑身冷汗,惊得说不出话。不良人上前架住季姑,那娇滴滴的娘子惨叫一声就晕了过去。
第一卷 第五章
“刚刚见到几名丝绸店家在围观的人群中,想来这会儿已经去给王府送信了。”巫柯在下堂后跟随在县令身边说到:“那王公应很快会来。”
“我与你昨日在他府中想见他都见不到,今日身体好转倒自己送上门来了。”红鹤冷言。
“来又如何?”乐文青面色沉稳:“他若胡搅蛮缠,我可再判他个扰乱律法之罪。”
几人说着话在内堂软塌上坐下。
“这王家近日的确在金钱上颇为紧张,夜里连蜡烛都舍不得点上,我见家仆均用的是豆油灯笼。可见王家的情况之恶劣。因此王长飞确不会为了一些女子去杀害张素仙,毕竟只要张素仙在,张公有一半的家产都是她的。”巫柯分析道。
“这正是困扰我之处。”红鹤无比厌恶地说道:“也许他当初带着众人去藏书阁,为的就是让人见到他有多么爱张素仙,时间长了王长飞珍爱妻子的名声就会传到张公那里,也能捞到不少的好处。”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巫柯:“如果天下男子都像他这般伪善的话,那身为女子还有何相夫教子的必要?”
“如此说来,这王长飞完全没了谋杀自己夫人的动机。”
是夜,封乐县县衙的后院灯火明亮,显而易见,是乐县令正今夜正在宴客。
乐红鹤的内心无比抗拒这些官场上的应酬,她命婢女送一碗蟹黄稀饭和一只甜瓜到自己房中,打算一边用饭一边研究从王家的回的这本陈玄祐的《离魂记》。岭南天气酷暑难耐,红鹤的闺房不过左右十来坪见方,胜在临窗即是花园美景,她时常推开雕花糊了白色窗纸的窗户,好让风透进来。
刚换好了常服,婢女送来饭食和一篮子的荔枝,红鹤看了看问道:“我的甜瓜呢?”
“小姐,今日府中甜瓜都被班翀公子吃光了。现在厨房里,就只剩下这些荔枝。”婢女小声地说。
“在前厅用饭的人是班翀?”
“正是。”
红鹤深叹一口气,就听见窗外有人在用极为喜悦明亮的音调呼喊她的名字:“鹤儿,鹤儿,你回来了吗?鹤儿?”
她将手中的折子书塞进柜子里,又拧起桌案上装荔枝的果篮走到院中。这班翀是隔壁宝安县县令的三公子,行事极为浮夸不靠谱,唯一的优点是马球打得还算不错,他还曾代表岭南道的马球队去往长安参赛,迷倒了京中无数待字闺中的小娘子。
红鹤将篮子掷入班翀结实的怀中,冷冰冰地问:“我的甜瓜都被你吃光了?”
“鹤儿。”班翀笑道:“这么久没见,为何一见面就跟我计较起甜瓜来?我明日去市场中买一车给你,不我买十车给你便是。”
“你可知我日日吃这荔枝吃到喉咙上火生疼,昨天夜里我还出了鼻衄(注:鼻血)?我今日出门前特意吩咐婢女买些甜瓜回来,你懂不懂这大夏天在外奔波一天是什么感受?”
“这么说来,吃掉鹤儿的甜瓜那我倒是错了。”班翀自然不与她计较。班翀身材高大,肌肉健壮不输巫柯。大约时常在户外运动,他皮肤也比普通官人子弟更为黝黑,旁人经常将他误认成归家的武官。
“当然是你的错,你回回来都将我想要的吃食给填进自己的肚子……算了算了。”红鹤摇摇手,转身走进自己的闺房:“不送。”
“鹤儿,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这样对待我?”班翀失望地说。
“我要查案。”红鹤砰然关门,将班翀的那句:“我陪你查案啊”远远丢到了身后。
她重新掏出那本书,在桌案前盘坐下来,在糊纸灯前仔细翻阅其间的文字,并未觉得和普通的书有什么异常。这本书纸张已经泛黄,却保存得很整洁,像是没被人翻看过几次的样子。看来只是素仙看完,随手放入书架?红鹤将书放回案上,觉得眼眶干燥发涩,她揉揉眼,听见窗外婢女苗儿的笑声。
红鹤推开窗,大喊:“在玩什么这样开心?”
“鹤儿,我们蹴鞠呢。”班翀大笑到,脚尖不断拨弄着一只皮球,几名婢女跑得叫声连连压根拦不住他。
夜里终于起了一些凉风,人感到了清爽,心情也好了不少,红鹤大喊道:“这等好玩的事为何不叫我?”她跳出门来。
红鹤是蹴鞠的一把好手,班翀身形高大但在这件事上不会让她,从前有那么一两次他蹴鞠时收敛了脚力,她还会与班翀生气,一连好几日都不与他说话。
家仆把解渴的凉茶端到了后院,两个人的带着一班婢女在县衙后院玩得不亦乐乎,一不小心班翀将皮球踢上了后院老高的那棵老榕树上。
于是一班穿着各色石榴裙,郁金裙的小娘子在树下蹦蹦跳跳,想要将那皮球捞下来。班翀大笑:“你们个头太矮,看我的。”他几个跨步冲上前去,跃起,用手将球勾了下来。
“鹤儿,我们接着玩。”班翀笑着招呼,红鹤却突然愣在了原地,大喊一句:“太古怪了!”不看班翀一眼,又冲进了自己的闺房。班翀无奈地摇摇头。
红鹤再次翻开那本书,刚刚班翀的行为提醒了她:王家藏书阁最上层的书架她垫着脚都够不着,那素仙身高与她无一般二至,自然不会是素仙看完书放回去的。那么偷偷将书放到最高处不希望被人发现的自然是个男人。她取开灯罩,拨亮了豆油灯蕊,反复查看了几次终于在书背的封装出找到一个曾经被划开又用浆糊糊住的切口,红鹤掏出腰间的小刀切开口子,那切口处的浆糊浆色泽发白,是新糊上去的,但在着白色的浆糊下,又有一层已经发黄的浆糊。
硬质的折子书封底藏着一封泛黄的信件。
“小姐。”婢女苗儿在外问:“巫县丞在前院求见小姐,说是有要紧的事。”
红鹤将信纸叠好,顺手披了件淡黄薄罗衫子走出去。班翀见她走出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我也要跟你查案。”
“离我远点。”红鹤神色厌倦地说,却并未认真赶他走。他们一同走到前院,巫柯和不良将麻山正等在此处。
“红鹤小姐。”巫柯行了一礼:“我刚刚从亦义庄回来,陈仵作有了新发现。”
“哦?是何事?”
巫柯迟疑道:“张素仙,已怀有三月身孕。”
红鹤心中一沉:“我这里也有新的发现。”她拿出刚刚从《离魂记》中找出的信纸,交由巫柯几人看过。
“原来如此。”巫柯恍然大悟:“那足以解释为何素仙会惨遭毒手。只是案发时,她并不身在王府,又如何完成这个凶案呢?”
“明日我们便可上门寻她问话。”红鹤严肃地说。正说着话,府衙管事将一位面如满月浑身罗缎的老人与一位体态丰满的老夫人引了进来。
“西坊王士曾与内人肖氏求见县令大人。”
乐文青穿着一身常服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面色平静,家仆端上了苦茶和干果。
原来这就是王府的王公与夫人。
红鹤和众人都退到屋外,但她心中渐渐生起一丝疑虑。转头将追着巫柯说话的班翀拉到一边。
“班翀,你是否愿意帮我一个忙?”
“是和案子有关吗?”班翀双眼放光。
“自然是。”红鹤笑道:“不过此事麻烦,会耗费些时间。”
“那我有的是时间。”班翀骄傲地说道。
半个时辰后,王士曾带着夫人上了牛舆打道回府。红鹤再钻进乐文青的书房:“他们来贿赂求情了?”
乐文青摇摇头:“并无。他们只是告诉我下月要回王夫人老家为祖先祭拜,希望我网开一面,将王长飞打一顿丢出牢狱完事。这样他们也好歹他回去祭拜外公。那王夫人的父亲生前是前朝三品,家里几位兄长也均在朝中为官。听上去这官级可大了我不少。”乐文青笑着饮了口茶:“我自然是断然回绝了,且看他那几位舅舅会不会出手救他。”
第一卷 第六章
假设王长飞并非杀人凶手,那还有什么方法,让一个人可以在行凶后毫无痕迹地离开密室?
红鹤再次站在王府藏书阁的后院的夯土墙边,来回翻了几次,夯土墙已修建多年,墙上积尘如山,因此红鹤翻墙留下的痕迹异常明显。
她跳出土墙,站在墙外,四下环顾。这已是王府院外的野地,只有一小片杂草地延伸到山崖下就没了路。随手捡起一根干枯的树枝,她低头在草丛里找来找去,却没有任何发现。那杂草茂盛人踩过必定留下脚印,红鹤暗忖,从前压根无人来过这里。
她再次回到后门,在门前绕来绕去,最后搬来一张凳子踩上去仔细查看门框上的细枝末节,企图去证明自己的猜想。
巫柯配剑牵马站在王府外,红鹤走过去翻身上马,言辞利索:“去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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