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乔燕
谢老夫人让人将这个院子团团围住,第一句话问的是:“那婉莹呢”
稳婆恨不得晕死过去,今日本来是一个很喜庆的日子,谁知会这样。
稳婆全凭脑中的最后一根弦在支撑,她道:“二少夫人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晕过去了,御医说二少夫人这次身子亏损的厉害,需要好好调养,不然……”
后面的话稳婆不明说谢老夫人也能听出来。
谢老夫人点点头,调养肯定是需要好好调养的,这次婉莹吃了不少的苦。
提到孩子,谢老夫人面色如炭,心里也是伤心的,只是没表现出来,她深深提了一口气:“那孩子可是因为难产在母亲肚子里憋了太久所致”
不然孩子怎么就这么没了。
这是要查明真相了。
“下官见过老夫人。”稳婆正要解释,宫里派来的章御医已经出来了,他不卑不亢的向谢老夫人行一礼:“老夫人,小小姐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没了气息,而且明明小小姐是足月生产,却比一般的孩子要小一半,老夫人若是不信可以进去看,下官怀疑二少夫人怀孕的时候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还望老夫人明察。”
林氏面色忽然一身青一阵白,不敢去看谢老夫人。
第六十一章 清白
明明是白日,众人的心都沉到谷底,谢国公府一向是清流名门,竟然会有人在府上对二少夫人下手,这事传出去,坊间估计没人敢信。
说话的功夫,陈氏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的目光里尽是不忍,二房是让人讨厌,但是出了这么个事,让人心里格外的不舒服,陈氏显然是已经看到了那个孩子,她走到谢老夫人身边,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谢老夫人脸色完全沉了下去,说想进去看看那个孩子,然后让陈氏仔细盘问。
江鸾这时走到陈氏身边,小声将方才御医说的话重新跟陈氏说了一遍,陈氏只一听就能猜到是怎么回事,这后院是她在管,章婉莹就算最后生得是小公子,那也继承不了谢国公府的爵位,有谁会想着对章婉莹下手,别是林氏自己自作孽,为了让自己儿媳生个儿子出来给她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一夜没睡加上出了这么个事让陈氏变得格外疲惫,她扫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林氏,好声好气的问章御医:“章太医,婉莹她是因为误事了什么东西才导致肚子里的孩子……”
要是能知道是因为误食了什么,就能知道婉莹这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没了。
当初章婉莹有孕也是宫里御医给诊的脉,当时分明是能探出滑脉的,怎么这孩子生下来会这么小,而且生下来就没了气息,事关谢国公府,章御医不敢贸然判断,只客客气气的对陈氏道:“不知道下官能不能看一下二少夫人平日的安胎药的药方”
陈氏也是好说话的人,御医都这么说了,她二话不说让人去拿药方,再让人将郎中还有章婉莹身边的侍女给押过来,几人的脸色都灰白一片,跪地求饶。
陈氏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底下跪着的郎中,一字一顿的质问:“崔郎中,二少夫人这一胎一直是你在负责,我记得她刚怀上孩子那会儿身子就特别不适,那时了是崔郎中说女子初次有孕这样也正常,我跟老夫人也信了,结果呢,这难道也是因为女子初次有孕吗?”
这是她们谢国公府用了十几年的郎中了,若非信任,不会让他一个人照料怀了身孕的女子,谁知在他手上就出了这样的事,若是下次还出这样的疏忽,陈氏简直不敢想。
崔郎中冲着陈氏叩头,响声一声比一声响,没几下头就青了一大块:“夫人明鉴,下官开的药方确实是安胎药啊,下官也不知为何会如此。”
其他几个伺候章婉莹的小丫鬟也以头叩地,磕头的声音此起彼伏,院子里一团乱。
陈氏不想冤枉人,但也不想放过始作俑者,她指使几个粗使婆子按住郎中跟小丫鬟,冷声道:“是不是还要等章御医看过还知道。”
江鸾给陈氏端了一盏热茶,陈氏冷然的面色缓和不少,还是鸾儿最好,陈氏低头喝了口茶,语气柔和的开口:“鸾儿,你已经在这陪了一晚上,就先回去歇着吧。”
反正这事大概就是林氏犯了糊涂,她若不心
虚,脸色怎么变得这么苍白。
江鸾轻轻点了点头:“那儿媳就先回去了。”
侍琴上前扶自己少夫人,张妈妈临走前瞧了一眼脸色苍白,尚无法回神的二夫人,她怎么觉得这件事就是二夫人做的,不然二夫人何至于此。
一路上,江鸾都在想这件事,她想到章婉莹还未怀上孩子的时候就时常请郎中,身子尤为不舒服,等到怀上孩子之后,这种感觉愈发强烈,后来在年关前那一段时间,这种情况明显改善许多,如果怀孕之后的药方跟吃食没有问题,那很有可能是怀孕之前吃了什么不敢吃的。
前世到她跟郎君出意外之前,章婉莹并没有怀上身孕,而这一世……
有一个念头在江鸾脑海中盘旋,难道这一胎是人为,因为想着事,江鸾眉眼轻轻蹙了蹙。
回到芝兰苑,张妈妈试探着对江鸾道:“少夫人,老奴刚刚发现二夫人脸色不太对劲,你说这事会不会是二夫人所为”
她倒不是故意怀疑二夫人,而是二夫人表情看着就很不对劲,她合理怀疑这事情的幕后主使就是二夫人,因为不管是郎中,还是府中的厨娘,他们为何要去害二少夫人,二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可没对任何人产生怀疑。
因为将来要继承国公府爵位的是长房的孩子。
“你是说”江鸾回想起来刚刚二婶婶脸色确实极为惨白,这位二婶婶惯会给人找事,若是她怀有不该有的心思去弄什么偏方,或者是受人蒙骗不小心害了二堂嫂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有可能。
“少夫人,您还记不记得二少夫人在怀孕之前有一段时间身子哪哪都不舒服,而且整个人弱的几乎风一吹就倒,那时候二少夫人就整日都在喝药,少夫人当时不是还让老奴留意二少夫人的药方,只是因为很快就有郎中给二少夫人诊脉诊出来二少夫人是怀上身孕了,所以所有人都以为二少夫人身子之所以不适是因为初次有孕,老奴就没有留意了。”张妈妈心里已经产生了一个想法,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少夫人:“但是如果二少夫人之所以会这么快就怀上孩子,就是因为喝了那个药呢”
张妈妈没有陪着少夫人来谢国公府之前,是江国公夫人王氏身边最重用的嬷嬷,江国公府与谢国公府家世相当,张妈妈什么时候没见过,她总觉得二少夫人这孩子怀上就有蹊跷。
江鸾清眸一凝,细细思索张妈妈的话,依着她两世对二婶婶的了解,这像是二婶婶会做出来的事。
侍琴原本还听得云里雾里,这会儿已经完全听明白了,她惊得瞪大了眼睛,没有想到二夫人会这般大胆:“那照张妈妈这么说,二少夫人这个孩子一开始就有可能不正常,而且她怀这个孩子很有可能是因为吃了有利于女子怀孕的药,这个药方还是二夫人给她的。”
“这只是老奴的一个猜测,兴许不是。”张妈妈道。
侍琴却是觉得张妈妈说的非常有道理,说不定就是这样,她微微咬了咬牙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二夫人还真是个黑心肝的,这样不是害了二少夫人吗。”
二少夫人如今亏了身子,想要将身子调养好都不知道要等几年呢。
张妈妈也可惜那个刚出世就没了的孩子,她轻轻叹了口气,道:“老奴也只是猜测,说不定二夫人没有那么蠢笨,老夫人跟夫人那边已经派人去查了,应该很快就可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少夫人肯定也累着了,不如先歇一会儿吧?要是有消息老奴就告诉你。”说完,张妈妈又看了一眼少夫人,见少夫人眼底还有乌青,显然我累了,张妈妈开口道。
“也好。”江鸾神色凝重,眸子却是含了水雾,显然是困。
屋内的香炉里烧着檀香,因着心里记挂着事,江鸾便在美人榻上歇息一会,侍琴在她身上搭了一个毛毯,随后悄然走出去,合上门。
就在短短几个时辰里,谢老夫人那边已经查明了真相,第一次在人前重重的斥责了二夫人,让她去跪祠堂,并派人传信请谢二爷跟二公子谢云回府。
江鸾再从醒来,屋内一团漆黑,她嗓音还有几分沙哑,朝外喊了一声。
侍琴连忙进来:“少夫人,您醒了。”
江鸾朝外面看了一眼,见天色快要暗下去了,她问:“事情可查出来了?”
“已经查出来了,御医看过二少夫人所有的药方,安胎药确确实实没有问题,唯一有问题的是二少夫人被诊出怀孕之前喝过的药方,那个药方里含了很多大补之物,虽然确实可以更快的让女子怀上身孕,但如果过度进补,就会不耐/受,并且损害女子的身子。”
“二夫人现在已经全都招了,她说这个偏方是在清泉寺求的,说是对女子有孕极有好处,老夫人说二夫人被骗了,那个所谓的得道高僧根本就是个坑蒙拐骗的假道士,二夫人在那又哭又闹,闹得二房一团乱,然后老夫人让二夫人去跪祠堂了,二夫人现在还在祠堂跪着。”
今日最伤心除了二少夫人,便是谢老夫人了,毕竟这个孩子,众人都很期待。
“郎君呢?”江鸾沉默了好一会,才轻声道。
侍琴:“公子下午回了府,他还进来看了少夫人,只是没多久老夫人就派人过来请公子过去,公子现在在老夫人那里,公子说晚些来陪少夫人用膳。”
“你扶我起来吧。”
侍琴连忙上前服侍她起身。
***
正堂,谢老夫人跟谢国公坐在上首,下首分别坐着谢承,陈氏等人。
谢老夫人这短短一日已经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又伤心又气:“我已经派人请了老二回来,林氏做出这种荒唐的事,你们说说要怎么办”
第六十二章 休妻
这事不是什么小事,谢老夫人开口之后,也无人吭声,陈氏是一早就猜到林氏又犯了糊涂,这次的糊涂不仅是害了她自己,还害了别人,所以不知道要说什么,而谢国公觉得这事是二房的事,他也不好过多的插手,唯一的解决办法便是等他二弟回来,这事闹得是何等难看,除了休妻,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谢老夫人目光从谢国公跟陈氏身上划过,没忍住开口:“林氏自从嫁到我们谢国公府就没完没了的作妖,还处处对自己的丈夫不满意,没给她挣个诰命夫人回来,等枫儿成婚之后,她那目光又盯到婉莹肚子上了,她的心思,老身还能看不出来,无非就是想等婉莹生个儿子,她就可以在我们谢国公府作威作福了,谁知因为她蠢,被人骗了,这样的人再待在我们谢国公府,老身就算死了都不能闭眼。”
谢老夫人算是看出来了,这人留在谢国公府也算是个祸害,也别怪她冷漠无情,实在是林氏跟她们谢国公府不合,再让她待下去,谢老夫人担心会害了其他的孩子。
陈氏已经听出了谢老夫人的意思,扪心自问,她是非常不喜欢林氏,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她早就摸透了林氏是个什么样的人,尤其是这次的事情,林氏做的简直是太过分了,母亲要是不能早下决定,又如何给国子监祭酒那边一个交代,陈氏朝谢国公看了一眼,谢国公接受到爱妻的视线,硬着头皮上前给谢老夫人斟了一杯茶,开口道:“母亲的意思是”
“老身的意思是直接休了林氏,这样算是全了我们谢国公府的清净,既可以给婉莹一个交代,也可以给章家一个交代。”谢老夫人也不想再喝茶了,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解决林氏这个蠢货,靠偏方怀上孩子,亏她想得出来,那药她怎么不自己去喝,婉莹是国子监祭酒的嫡孙女,这事必须得给章家一个交代。
要是不休了林氏,那就只能分家了,只是当年谢老国公在世的时候,说谢家不能分家。
谢老夫人是说一不二的人,这事今天必须得解决,不然她们谢国公府会被别人传成什么样。
以前谢老夫人只是觉得林氏有些蠢,现在却觉得她不仅蠢,而且还毒。
谢国公略微思索一番,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给章家一个交代。
谢国公正欲开口,周妈妈疾步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丝不苟、面色随和的谢二爷,谢二爷与谢国公是亲兄弟,长得很像,但许是谢二爷是做生意的,棱角没有那么锐利,看起来也更加随和一些,一看就是那种好脾气的人:“老夫人,国公爷,二爷回来了。”
当初就是谢二爷执意要娶林氏,谢老夫人想着谢二爷的性子与林氏正好互补下,才咬牙答应了,哪成想成就一段孽缘。
“儿子给母亲请安。”
“先别急着请安了,想来在路上下人已经将林氏做的那些事情告诉你了,你现在就告诉我,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谢老夫人直接摆了摆手,不打算跟他浪费时间。
谢二爷眉梢一下子皱了起来,他一直在外忙生意,家中后院的事情自然交给了林氏处理,他信任林氏,所以家宅后院的事情他一贯不过问,谁知道在这件事上,林氏犯了这么大的糊涂,就连他听的都心惊肉跳,可想而知母亲有多生气。
“这件事确实是林氏做的太过分。”于是谢二爷毫不犹豫的开口。
他难不成还想继续包庇林氏。
谢老夫人冷笑,毫不留情的戳破他的幻想:“老身不想听这些废话,林氏这下已经不是做的过不过分的事情了,而是因为她的愚蠢害死了我的曾孙女,而且导致我的孙媳难以再怀上身孕,林氏平日爱作妖老身看在你的面子上已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这件事伤害了家里的孩子,若是老身这次再原谅了她,她以后还会不会继续将我们谢国公府闹得鸡犬不宁。”
如今子承跟鸾儿正是恩爱的时候,要是鸾儿有孕,林氏还这么作妖,谢老夫人觉得防不胜防,其他的林氏爱怎么作妖她无所谓,但不能伤害家里的其他孩子,这是底线。
“母亲,儿子知道这次是林氏做的太过分了,但她可能是关心则乱,这事儿子也有错。”谢二爷还是第一次被谢老夫人这么斥责,他自知林氏有错,但他是她的丈夫,若不在外维护她,那也算不上真男人。
“老二,你这是要替她掩盖过错啊,她是关心则乱吗?她是想要倚靠婉莹肚子里的孩子压过长房一头吧。林氏事事都要与长房比,心里怨怪老身偏袒长房,怨恨怎么不是你继承了谢国公府的爵位,为此不惜拿偏方让婉莹早些怀上孩子,若不是因为这偏方出了问题,眼下府中最得意就是她了吧。”提到这事,谢老夫人心里恨得滴血,说出的话也不给谢二爷面子了。
谢二爷还是第一次见谢老夫人发这么大的火,当即就跪了下去:“是儿子的错。”
“老身知道这些事都是林氏所为,这本不是你的错,老身之所以请你回来,就是商量要如何处置林氏,给婉莹、给婉莹那刚出生就没了的女儿、给章家一个交代。你若选择站在林氏那边,甚至想着如何帮她找补,那老身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了,今晚咱们谢国公府就把这家给分了。”
以前父亲在世的时候,曾经说过谢国公府不能分家,以至于谢老夫人说完这话,谢二爷都愣了。
“二弟,你现在是当局者迷,林氏她不仅害死了枫儿的孩子,而且因为她那个偏方,导致婉莹日后难以怀上身孕,这事若是被章家知道,你觉得章家会如何做咱们谢国公府行事一向行得正坐得端,若是选择在这个时候包庇林氏,那日后我们谢国公府的清流之风就成了笑话。娶妻娶贤,二弟有这么一个夫人,只怕终究成了祸患。”看着这个尚在心存幻想的弟弟,谢国公在旁边提点,多年夫妻,这时候舍不得也是正常,但再舍不得都要舍得。
谢二爷对上兄长那充满暗示的眼神,几乎能猜到母亲会做出何种决定,他苦笑一声,声音沙哑:“母亲的意思的”
“老身的意思就是你马上写下和离书,休了林氏,林氏的嫁妆可让她尽数带走,至于枫儿他们,既然冠了我们谢家的姓,那就是我们谢家的孩子,跟她无关,我们谢国公府要不起这么会谋算会害人的二夫人。”
“你自己看吧,你要是不想休了林氏那晚上就把家给分了。”
谢老夫人看都不看他一眼,让陈氏扶她进去歇息一会儿,从昨晚到现在,她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陈氏端庄上前扶谢老夫人,谢老夫人走了,谢二爷还在那跪着,他的情绪非常复杂,但他也明白只有休妻,才能换来谢国公府的安宁,可是多年夫妻,林氏再不好,让他就这么轻易的休了她,谢二爷还是会不忍。
当初便是因为谢二爷的优柔寡断,所以他没能入朝为官,最后做起了生意,时至今日,他还是一样的优柔寡断。
谢国公脚步沉稳,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弟,你好好想想,别再惹母亲生气了。”
正堂的争吵其他人是不知的,但是听说章婉莹醒了之后一直在哭闹,药也不喝,水也不喝,江鸾亲自过来探望,下人连忙迎她进去,屋内的血腥气减轻不少,但还有残留。
“二堂嫂节哀,孩子肯定会再有的,二堂嫂当务之急是要好好养身子。”
“我还会有孩子吗?”章婉莹双眼无神的盯着头顶的罗帐,刚刚流了好多眼泪,现下已经流不出一滴眼泪了,但她脸色白的吓人,面色是那么悲伤,声音更是轻的像一阵风,若不细听,都听不见。
她不是没察觉到不对劲,但对婆母的信任压过了这抹不对劲,在知道孩子去世的那一刻,章婉莹的心都冷了,她宁愿死的那个人是她,她觉得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