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闲风轻
大火将整间?屋子烧成了一个火球,滚烫的温度扑面而来,大风扬起,火势愈发剧烈,火舌甚至舔舐过她的发,四处都充斥着烧焦的味道,喧嚷的叫喊声、哭救声,沈棠宁的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寂静,手脚俱冷。
一股绝望之感油然而生。
她从来没有想过谢瞻会死?。
这个在她眼?里无所?不能,战无不胜的男人?,他会死?吗?
不,他不会死?的!
锦书和?韶音一时没拦住,沈棠宁拉起地上的长忠,便?冲着来时的路拔足狂奔,走?到窗下,那白色浓烟从窗户里涌出来,沈棠宁咳嗽两?声,还未来得及说话,只得用手指着那窗户。
长忠见这处尚未被大火吞噬,说不准能从这里冲进去救出谢瞻,大喜,忙举刀砍去,只听一声巨响,木制的窗框倒在了地上。
长忠从保儿手中?接过被水湿透的衣服,从窗台上一跃翻了进去。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赶在整间?屋子塌陷之前,他便?将谢瞻从屋里背了出来。
他出来没多时,那窗户处的房梁也坍塌了下来。
长忠将谢瞻背到前院,府医早在前头候着,见人?来了急忙合力将谢瞻抬到床上,翻开谢瞻的眼?皮,试探他颈部的脉搏检查。
“苏大夫,他怎么?样?”沈棠宁看着床上满面烫红的谢瞻,颤声问。
半响,苏大夫松说道:“幸好幸好,人?没有大事,有几?处灼伤较重?,只是吸入浓烟过多致使昏迷。”
又掀开他背部与左臂的衣服,却见七八处肌肤均有不同程度的烧伤,鼓着一个个黄色脓包,尤其是背部,有几?处竟被烧得皮肉翻滚焦黑,其伤之重?,难以描述。
沈棠宁眼?前一晕,泪水流了下来,若不是锦书扶着她,险些坐倒在地上。
苏大夫开了药,因谢瞻身上伤势较重?,他命人?抬来一只大浴桶,沈棠宁帮忙脱去谢瞻身上的衣服,遇到伤口黏连处,小心用剪刀剪去,从冰窖中?取来冰块保温,放入冷水中?,每隔一刻钟的时间?放一次水,浸泡了足ω*有半个时辰之久。
之后便?是上药,喂药、包扎伤口,沈棠宁皆亲力亲为,苏大夫见她脸色苍白,走?路一瘸一拐,接连询问之下,才知原来沈棠宁的脚也受到了烫伤。
但沈棠宁说什么?也不肯躺到床上休息,只叫人?搬来一张大床谁在谢瞻的身旁。
大火灭后,沈棠宁一面照顾谢瞻,一面强打起精神来善后料理,府内连着正房,拢共烧毁了四间?屋子,谢瞻后背被跌下的房梁重?击,昏迷了三天三夜,沈棠宁便?衣不解带地守了他三天三夜。
到第三日下午,谢瞻终于醒了。
他睁开眼?,入目的是沈棠宁那张憔悴喜悦的面庞。
谢瞻一怔。
手慢慢伸出来,太久没有活动,手腕有些麻木。待掌心触到她那张柔嫩的脸蛋,以及其上温润的泪水。
确认她仍然活着以后,谢瞻闭上了眼?睛。
他不肯和?她说话。
或者说,他有些心灰意懒,凡登门来探病的宾客都被谢绝。
沈棠宁依旧每日照顾他,喂他吃药吃饭,涂抹药膏,那伤口溃脓,疼痛起来叫人?翻身不得,满身大汗,难以入眠。
谢瞻受过最重?的伤不过在床上躺了五六日了事,何曾被这样禁锢过,他脾气暴躁,难免发火,有时也冲着沈棠宁说许多难听的话。
沈棠宁一语不发,每每只默默承受着。
有一日她实在太困,靠在床沿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被梦魇住,仿佛又回到了那晚的一片火海。
谢瞻在火海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四处呼喊着他的名字,周围却没有一个人?理会她。
她终于绝望地大哭起来,眼?角的流下的泪被人?轻柔地楷去。
她惶然惊坐而起,扑入眼?前男人?的怀抱中?,泪水从香腮上不住滚落。
谢瞻低头看着在他怀中?像孩子一样哭泣的沈棠宁,心中?五味陈杂。
他明明应该生气,应该继续不理睬她,他要报复她,让她尝一尝真心被人?践踏的滋味,他也很想狠下心来再不见她……
可他办不到,怎么?办呢。
她的眼?泪,只会令他心如刀绞。
谢瞻闭上眼?,复又睁开,眼?底凝结的冰霜,终在她一滴滴悲伤的眼?泪中?悄然土崩瓦解。
他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别哭了。”
“为什么?要救我,你知不知道那晚有多危险,你会死?的!”沈棠宁哽咽道。
谢瞻沉默了片刻。
“我这不是没事,还好好儿在这里吗,再说,哪有那么?容易就死?了。”他故作轻松道。
人?皆怕死?,谢瞻自然也怕。
但在得知沈棠宁尚未被救出来的那一刻,他脑中?压根就没来得及想那么?多,双腿便?率先冲了进去。
“以后不要这样了好吗?”
沈棠宁哭着说:“我不值得你这样做……对不起阿瞻,是我错了,我这几?日一直在想,我其实根本就不想让你娶常令瑶……”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想你娶常令瑶……”
谢瞻捧起沈棠宁泪眼?朦胧的脸,一字一句。
“沈棠宁,我要你再说一遍!”
“我不想你娶别的女人?!”
谢瞻蓦地将她拥入怀中?。
他紧紧地,死?死?地搂着她。
他的伤口疼,她的胸口被挤压得疼,但感受到怀中?那软玉温香的身子是真真切切地被他拥在怀里,那在火海中?彷徨无措,仿佛要永远失去她对方的错觉才仿佛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
“对不起宁宁,我也有错,我不该凶你,我只是……”
话至此?处,他声音低了下去,喃喃道:“我只是很难过,我……”顿了一下,抵着她的额,“我也想你能在乎我……”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常氏,从小到大,我都将她视为妹妹一样。那日我去衙门,她的丫鬟来告诉我说她病重?,我知道这是她惯用的手段,长忠说不动她,所?以想亲自去勒令她离开平凉,在她房外?停留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连屋都没进去便?离开了,从无逾越之举。你曾给我机会,问我有没有想对你说的话,我却没有告诉你她来了平凉,是我的错,我以为你不会在乎……”
或许在谢瞻的内心深处,他始终认为沈棠宁不爱他,所?以常令瑶的存在与否,无关重?要。
沈棠宁看着他瘦削的脸庞,他脆弱受伤的眼?神令她既心疼又自责。
“我当?然在乎你!你是我的夫君,是我孩子的父亲,除了我的亲人?,你是我在这世间?唯一在乎的男人?!”
“那宗瑁和?执失伯都呢?”谢瞻忍不住心里泛酸,“宗瑁已经死?了,我也不想计较了,你待执失伯都那样好,他又算是什么??”
沈棠宁说:“和?谈之后,我曾问过察兰汗妃,我觉得伯都将军很像我失散多年的哥哥沈连州,我会情不自禁地想去亲近他,这种亲近只是孺慕之情,别无他意。”
说到此?处,她心里忽然冒出个荒谬的想法,迟疑着,不太自信地说:“你,你难道是在吃醋?”
谢瞻总说她是谢家妇,不让她与萧砚有牵扯,眼?下回想起来,好像的确每回她与萧砚见过面,他总会莫名其妙地发些脾气。
那时她以为他是喜怒无常,难道从那个时候,他就……
谢瞻一时冲动,脱口道:“是,我就是吃醋!我就是见不得你对别的男人?好,你是我的妻子,”扳过她的脸,负气又强硬地叫道:“我不管,你只许对我好,只许心疼我!”
他这一番话,好像个幼稚的小童在宣誓自己的主权一样,可不知为何,沈棠宁的心却难以自抑地生出几?许甜蜜。
这话说罢,谢瞻似乎也有赧然,闭了口。
尤其是看着沈棠宁瞪得圆圆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那眼?尾还泛着漂亮的胭脂红色。
不过话说出去了便?收不回来,谢瞻也不再纠结,握住她的一只手,掌心扣住她的手背,轻轻拢在自己的心口处。
他郑重?地起誓道:“皇天后土,今日在此?见证。我谢瞻既娶沈棠宁为妻,从今往后,便?一心一意待她,绝不纳妾别娶,倘若有违此?誓,便?教我客死?异乡,永世不得……”
“你又胡说什么?!”
沈棠宁急忙抵住他的唇,“这种毒誓岂是能乱发的!即便?你有一日负了我,我们分开便?罢了,我不要你死?……”
她抚摸着他因多日未刮胡子,已经摸起来有些粗糙扎人?的面庞,而后,将脸轻轻靠在了他温热的胸膛上。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草。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阿瞻,你若真心待我,我必当?真心报你,九死?不悔。”
一字一句,却掷地有声。
第70章
如果一个男人肯为了你连性?命都舍弃,那么何须再去寻根究底他到底爱不爱你。
那些虚幻的海誓山盟,倘若他不愿遵守,发一千一万个毒誓也不管用。
倘若他真心?爱你,不是去看他说?了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
谢瞻疑心?这把火是有心?人放的,自然第一个怀疑到常令瑶身?上?。
此时常令瑶已经离开了平凉多日,谢瞻派人去追,沈棠宁却?拦住他道:“这火当真是意外。”
她命保儿将那始作俑者带上?前来?。
原来?那晚沈棠宁院中?的一个守夜的妈妈子半夜起来?出恭,黑灯瞎火,随手将那手中?提的小银灯搁在了一旁抱厦的槛窗上?照明。
却?不防那槛窗没关严实,风一吹小银灯掉落到屋里,碰巧砸倒在窗纱上?,灯油泼了满地,房内当时只有一个小丫鬟睡熟了——这丫鬟是这位妈妈的小侄女,大火很快蔓延起来?。
等那她从厕中?出来?已是一刻钟之后,大火早烧到了隔壁的厢房上?,夜深人静,风势不利,不消片刻就将大院烧成?了一片火海。
这位妈妈姓张,事发后她十分后怕,既遭受良心?的谴责,又担心?管事怪罪下?来?,不如自己?先自首,因此找到长忠供认不讳。
长忠查证后发现张妈妈所述俱属实,何况她家中?美满,儿子娶妻女儿出嫁,委的没什么理由受旁人挑唆去害人。
再说?,她真要?害人也不会先挑着自己?的抱厦放火,毕竟她的小侄女当时就在房里,万一把自己?的侄女给烧死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谢瞻想着也有道理,遂将去追常令瑶的扈从遣回。
这张妈妈本来?不是镇国公府的家生仆妇,而是谢瞻来?到平凉后管事在当地采买的。
念她无心?之过,且认错态度良好,谢瞻便?未重罚,只她到底险些铸成?大错,罪不可逃,便?与她银两两讫,放出了府去,后张妈妈在当地有司县衙中?被收监了半年才放出,此案算是了结。
且说?谢瞻这伤一养便?是十来?日,他本就不是个安分养伤的主儿,每日都嚷着要?下?床,若不是沈棠宁每天陪他说?话解闷儿,早就不耐烦躺在床上?了。
幸他年轻强壮,身?体底子好,被房梁砸那一下?也不重,只是骨头稍微错位,除了翻身?的时候还是会刺疼,养了这段时间红肿也差不多消退痊愈了。
就是身?上?的烫伤看着依旧触目惊心?得很,伤口结痂后,沈棠宁每日给他涂抹去疤痕的药膏。
谢瞻不耐烦涂,沈棠宁哄他八月十五一起出去看灯会,若那日他没有大碍,以后就不管他了。
到了八月十五这一日,满城沸腾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