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闲风轻
谢瞻脸一僵,突然咬牙切齿瞪着她道:“你又都记下什么了?”
沈棠宁莫名其妙道:“你说喜欢勤勉持家?,安静温柔的夫人,日后,我必定为你寻一位这样的夫人,我想她也能照顾好我们的女儿……啊,你这坏、坏……你干嘛又扯我头发!”
……
因正房里落座的宾客都是相熟的亲戚世交,男人与女眷们就用屏风隔开?了在两侧开?席。
谢瞻拉着沈棠宁来到女眷的一桌席面前,举起?酒盏各敬了两人一人一杯道:“岳母舅母,小?婿来迟,今日是圆姐儿的满月宴,国公府里若有招待不周,请岳母舅母但说无妨,不必拘泥礼数!”
沈棠宁不敢置信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温氏和姚氏,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刚刚苏氏的刁难与谢瞻把她头发扯乱的懊恼顿时都飞到了九霄云外,惊喜地飞快走过去?扶住了温氏。
“娘?舅母!”
谢瞻亲自来温家?请人,姚氏也不是那等眼?皮子?浅心胸狭隘的,也站起?来爽快笑道:“世子?客气,贵府礼数周到,民妇与嫂子?感激不尽,哪里敢再叨扰主人!”
谢瞻又与温氏寒暄了几句,末了看了一眼?沈棠宁,风度翩翩地向温氏和姚氏告辞离开?。
沈棠宁见到舅母和亲娘,自是喜不自胜,连忙招呼锦书去?把小?圆姐儿给?抱了过来,再引二人去?拜见王氏,几人如何畅聊谈笑自不必提。
却说谢瞻并未回席,走到正房外的抄手游廊尽处醒酒,一个?孩子?探头探脑地跳了出来了。
“二哥哥!”小?孩子?脆脆地喊道。
谢瞻一笑,将这孩子?抱进了怀里,从袖中取出一张小?型的弹弓。
十一郎看着弹弓高兴坏了,抱着谢瞻猛亲了好几口。
“多谢二哥哥!”
“记住了,今日二哥嘱咐你做的,连你亲娘都不能透露半分,否则这张弹弓,我可是要收回。”
十一郎忙拍着胸脯道:“二哥哥放心,我谢十一岂是那等食言而肥的小?人!”
谢瞻常年戎马,最擅制弓,更别提这种小?孩子?的玩具了。
看着不起?眼?,却射程远,威力强劲,十一郎抱着心爱的弹弓,就迫不及待地从兄长怀中跳出来试用去?了。
谢瞻吐出口闷气,慢悠悠回到了宴席上。不久,长忠忽走进来对他?附耳说了几句。
谢瞻脸色一变,立即又起?身走了出去?。
……
浓荫下,枝头开?着数朵鹅黄色的小?花,枝桠掩映间,一个?头挽妇人发髻的女子?坐在一旁的太湖石上,手里拈着枝凋零的花朵,神?色怔怔。
听到身后的动静,常令瑶忙转过身去?。
四目相对,常令瑶泪如雨下,又笑又哭,猛地一抹泪就朝着谢瞻身上扑过来。
“二郎,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谢瞻负手往一侧避了下,常令瑶扑了个?空,震惊地抬起?头瞪着面前的男人。
“你来做什么?”谢瞻语气十分不客气。
“我来见你不行?”
常令瑶站直身体,委屈嚷道:“你如今是娇妻幼儿,哪里还?记得我这个?旧人?当初你狠心撇下我娶了她,至今对我没有半分解释,难道你心里就真的半点?情分也不念了吗?”
谢瞻说道:“成婚前我便与你说的清清楚楚,是我耽误了你,从今往后你我嫁娶随意?,各不相干!你前不久也嫁了人,已为人妇,如今再登门而来是为何意??”
“我就是不甘心!”
常令瑶被他?严厉的呵斥镇住,心里一酸,忍不住泪水再度簌簌而下。
“二郎,我就是不甘心!我不愿退婚,是祖父逼我!你合该是我的夫婿,我等了你三年,最后却偏偏被她抢走,你叫我如何甘心!”
她抓住谢瞻的衣袖,凄厉而尖锐地质问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婚前就与她有了私情,你只是被她那张脸迷惑了,那个?贱人是不是因为她用孩子?胁迫的你,你说啊!”
“够了!”
谢瞻脸上宛如罩了一层寒霜,一把抓住常令瑶的手腕就将她往外拖。
“你给?我出去?!”
“我不!”常令瑶哽咽道:“二郎,我不愿嫁给?薛文廷,我根本就不爱他?!你知道我这几日过得是什么日子?吗?你告诉我,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你是不是就不会和沈棠宁成婚?放开?我!我不走,我不走!”
“谁把她放进来的!”
谢瞻擒住常令瑶,冲人厉声喝道:“人都死了,给?我滚过来!”
安成和长忠都忙跑过来,谢瞻对常令瑶一字一句说道:“令瑶,你给?我听好了,我再与你说最后一遍!这世上没有如果,你我早已各自嫁娶,我也从未喜欢过你,前尘往事便如过眼?云烟,倘若再有下一次,你纠缠我便罢了,被我看见你找上门来纠缠我的妻子?……我的手段,你应当比谁都清楚!”
最后一句话罢,他?凤眼?中迸射出的寒光是前所未有的狠厉与警告。
常令瑶一时呆滞望他?,旋即哭嚎出声,拳头如雨点?而下,砸落在谢瞻的胸膛上。
“你果然还?是被那个?狐狸精迷住了!二郎,你负我,你此生负我啊!”
谢瞻头也不回地挥开?她的手。
长忠和安成扭着常令瑶往外走,常令瑶心如死灰,一面挣扎,一面回头望着曾经的情郎,倏地凄然一笑。
“二郎,明?日我便要随他?离开?京都去?成都了,不论你今日待我多么无情,我都盼你……珍重!”
……
宴席散罢,寻春小?榭,一个?小?丫鬟寻着机会在锦书耳旁耳语了几句。
锦书神?色凝重,点?点?头,进去?将这事悄悄说给?了沈棠宁听。
沈棠宁刚哄睡了圆姐儿。
“看清楚了,是永宜县主?”她讶然道。
“确然,两人还?说了好一会儿,永宜县主一直在哭,只是没听清两人在说什么,木香说她瞧着世子?脸色不大好。”
说至此处,锦书顿了顿,才继续道:“听说当初常谢两家?退婚,是常首辅之?意?,退婚之?后,常家?还?主动与谢家?断了来往。”
沈棠宁听着,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难怪谢瞻会不悦,他?那般骄傲的男子?,怎受得了被旁人拒绝。
想来,他?对永宜县主,也是一片真心吧,奈何世事无常……否则又怎么娶她之?后,一直不肯纳妾。
“告诉木香,日后切莫在任何人面前提起?此事。”沈棠宁最后叮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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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氏双目失明?至今已有八年,自从长子?沈连州九岁那年失踪后,身体更是每况愈下。
不久后丈夫沈弘彰又战死沙场,温氏接连遭受打击,几乎日日以泪洗面,这才在某一日彻底失明?了。
沈弘谦延请了不少大夫来给?温氏治疗眼?疾,吃了许多药都不起?疗效,温氏失明?多年,自知心病难医,渐渐地也就接受了现实。
那日在女儿的满月酒上,姚氏却告诉沈棠宁,说是温氏近来一段时间针灸,眼?睛竟能渐渐看到些?许光亮了,沈棠宁又惊又喜,待出了月子?,又在家?中被王氏拘了快十来日,彻底空闲了,才得了假赶去?了崇北坊。
一路上街边熙熙攘攘,似有喧哗之?声,沈棠宁掀开?帏帘眺望。
只见不远处的有一队军容整肃的军队正从人群中央经过,为首之?人一身黑甲,胯下一匹高头骏马,高鼻深目,气宇轩昂,神?色冷峻,年纪四十岁上下,身后士兵手中举着柄翻飞的旗帜。
她仔细端详,那旗帜黑底红字,上面绣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定北王”。
“他?就是定北王!”锦书惊叹。
定北王这个?名字,沈棠宁并不陌生。
定北王宗缙是封疆大吏,权势滔天,颇得隆德帝信重,她未出阁时,定北王世子?宗瑁尚在京都中为质。
此人章台走马,无恶不作,是那勾栏院里的常客,曾纠缠过沈棠宁好一段时日。
若不是宗瑁后来突然离开?了京都城回他?父亲的辖地蓟州,只怕她早就成了宗瑁的小?妾。
沈棠宁对宗瑁乏善可陈,她记得萧砚北上投军便是给?定北王运送粮草,如今定北王回来了,是不是说明?他?也……
不知是不是沈棠宁的目光停留在定北王身上太久的缘故,当定北王的仪仗路过沈棠宁一行的街道之?时,驾驶着标有镇国公府徽记马车的车夫顺势往夹道一侧让路,为首的定北王忽地侧目朝沈棠宁的方?向望了过来。
那是一双极富有外族特色的深邃双目,犀利而冰冷,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压迫感与侵略感。
刹那间,沈棠宁浑身一寒,帏帘就从手中散落了下来。
一路上,她心不在焉。
到了温宅,温氏竟在大门首守着等沈棠宁,沈棠宁下了马车赶紧扶住温氏。
“娘,您怎么就出来了,仔细磕绊着!”
温氏抚摸着女儿面庞微笑,陈妈妈在一旁笑吟吟地解释道:“姑奶奶别担心,夫人如今都能看清人的大体轮廓了,刚才您从马车上下来,夫人一看就知道是您!”
“就是看不清楚脸。”温氏不无遗憾地道。
母女两人携着手进屋说体己话,沈棠宁方?知道原来温氏的眼?睛是谢瞻请了名医过来治的,这事谢瞻就丝毫没对她漏过口风!
自从温氏搬到崇明?坊之?后,宫里一位擅长针灸的赵太医就时常到温宅来给?她针灸看病,内服汤药,外用针灸。
本来温氏也没抱什么希望,毕竟瞎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赵太医真是位名不虚传的神?医,这才短短数月的时间就叫她的眼?睛重见了光亮。
赵太医还?说,只要温氏肯坚持服药针灸,少则一年,多则三五年,必能叫她重见光明?。
“娘,您很快就能看见我和圆姐儿了!”
沈棠宁听陈妈妈说罢,喜极而泣,扑到温氏怀里。
“傻孩子?,这是好事,哭什么?”
温氏抚摸着女儿柔顺的发,轻语柔声,“娘许多年没有见过你了,都说你是咱们京都第一美人,你舅母常说,想娶你的男子?从正阳门排到永定门,真想瞧瞧我的乖女儿如今出落有多漂亮!”
“娘,您还?说,那是舅母打趣我呢!”
沈棠宁红着脸轻嗔。
“你舅母从不说虚话,我的团儿就是全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温氏说着,轻抬起?女儿的下巴。
沈棠宁幼时瘦小?,脸虽未长开?,五官端细看却是极精致的。
眼?下温氏眼?中的面庞五官模糊,便是这般都能看出来轮廓精致俏丽,尤其一双杏眼?明?亮如星,好似一泓盈盈秋水,娇美动人。
不是温氏自夸,她的女儿美得天姿国色,且性子?知书达礼,安静温柔,难怪能叫她那位桀骜不驯的夫婿也心折,费尽心思讨她欢心。
又是将他?们一家?人请到镇国公府姐儿的满月酒宴上,又是请名医来医治她这老妇人的眼?睛。
沈棠宁看出温氏似乎欲言又止,将脸蛋轻轻枕在母亲的肩膀上,疑惑道:“娘,您怎么啦?”
温氏犹豫了一下,柔声问:“团儿,你觉得你夫君待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