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配南
人生中头?一次。
郑明存极尽艰难,由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
“臣……身患隐疾,有不?举之症。”
李秉稹剑眉微挑,晦暗不?明的眸底,闪过几?丝始料未及。
所以之前的调查方向完全错了。
就算皇帝也并未完人,满打?满算他与?徐温云重逢也不?过短短二十日,自然是只先顾着查他们夫妇二人的感情是是否稳固,哪里能猜得到背后竟有这样隐情?
难怪。
难怪郑明存会使尽通身之力,将事?情周全到此等滴水不?漏的地步。
难怪龙鳞影卫之前左查右查,一直查不?出什么关键信息。这般有失男人脸面的隐症,自是要极力掩藏,若非趴在他们夫妇两个床底下,又岂能知道此等秘幸?
如若不?是他现在自己说出口,指不?定还需另费些功夫。
而?郑明存这头?。
将此隐情说出的瞬间,脑中灵光乍现,仿若在其中看到了丝生的希望,立即仓惶着道。
“皇上,这一切并非微臣的错,微臣也是被那贱人逼的!”
夫妻本是同林鸟。
大难临头?各自飞。
徐温云可以死。
他郑明存也可以死。
可容国公府上下,却绝对?不?能因此获罪。
只要能把脏水往徐温云身上泼,将自己摘干净,那容国公府的罪过就能少几?分。
所以他不?遗余力地狡辩着。
“一切都徐温云那贱人的错!
微臣深知自己是天?残之人,给不?了妻子床榻之欢,所以自从她嫁入郑家之后,微臣就一直对?她爱护有加,原先倒也尚算得上和睦。
可成亲三年后,她便对?微臣日渐不?满,在微臣上京赴任前与?我?大吵一架,还不?知在外头?与?哪个野男人厮混,怀上了个野种。”
野男人本人闻言,面色愈发阴沉,两道剑眉拧得更深了些,眸光冷得瘆人。
“微臣也是个有血性的男人,自是不?愿让她生下孩子。可她威胁如若不?将这个孩子留下,就要将微臣的隐疾宣扬地人尽皆知,又哄骗正好以此子遮掩臣的不?举之症……
这些年来,微臣在她的胁迫下,事?事?帮扶着她娘家弟妹,还要容忍她的挥霍无度,在财物上的予取予求……微臣也实在是无奈至极!”
李秉稹眸光锐利如刀,面色阴沉如暴雨前的乌云,慢悠悠转转指尖的碧玉扳指,嗓音沉澈如电闪雷鸣的前兆。
“……你总该不?会觉得,那些拙劣的伎俩,会在朕面前一直奏效吧?”
第七十一章
“……你总该不会觉得, 那些拙劣的?伎俩,会在朕面?前一直奏效吧?”
不仅仅是李秉稹。
甚至一直在旁垂首以待的?庄兴,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忍不住仗义?直言道。
“方才听郑大人说身患隐疾,洒家还心生了几?分怜悯之心,毕竟算起来,你我都属无?根之人。
可现在听罢这番话,却?觉得你真真是阴毒狠辣至极,这幅没?担当的?模样, 就算在宫里?头?的?婢子寻对食太监, 也绝看不上你这样式的?。”
庄兴止住话语,眼?见皇上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便又撇了撇嘴。
“郑夫人一个小官家的?庶女,还能拿捏得了你这个国公家的?嫡子?且水性杨花的?女人大多欲壑难填, 哦,她就偷过那么一次腥, 后?来就能忍住不偷了?
郑大人为了把自?己?撇干净,还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打量着那些床帷之事无?人知晓,就能在此乱泼脏水。”
郑明存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其实?但凡还有一线生机,他也不想将徐温云推出去, 可现在事已至此,反正最后?都是个死, 自?然是什么阴谋诡计都用上, 保不准哪招就奏效了呢!
郑明存浑身紧绷, 脸红脖子粗,拔高?音量着解释。
“她并非是不敢出去偷人, 而是不能!皇城根底眼?线众多,她顶着容国公府嫡长媳的?名头?,就算顾及着孩子,她也不敢行事太过放肆。
先头?因难产在榻上躺了一两年,可自?从大好之后?,每隔十天半个月,都要上相国寺走?一趟,焉知不是在与?男人幽会?”
徐温云去相国寺这事儿,龙鳞影卫查明,向李秉稹禀告过。
她在相国寺点了四盏长明灯。一盏给生父亡母;一盏给同胞弟妹;一盏给儿子;还有一盏不知为谁而点,且并未留下任何祈福祝祷之言。
眼?前,郑明存还在困兽犹斗着。
“……这所有一切,都是那个贱人在其中作祟,微臣包庇纵容甘愿受罚,可整个容国公府都被蒙在鼓里?,不知内情,还请皇上开恩,绕过他们!”
其实?这番说辞,算得上极其自?洽。
且郑明存也不怕皇上去查。当年为此事善后?的?管家已经老死;那个车夫后?头?也被处理掉了;只剩下那个狗腿子婢女阿燕,因着徐温云处处袒护,所以一直没?能找机会做掉……大可推脱她们是主仆相护。
红颜祸水,蛇蝎心肠。
女子背锅,天经地义?。
古往今来都是这样的?啊!
他郑明存是有错。
错就错在撞破徐温云当年的?相好是皇帝时,念及七年的?夫妻情谊,心慈手软,没?能下狠心杀了他们母子二人!
但凡当时能冷血无?情些,此刻就是死无?对证,哪里?还能轮得到皇上与?他对峙?
楼阁中的?空气,仿若被凝固了般,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来,郑明存下颌角绷紧着,微微呼吸都需要用尽全力。
可李秉稹压根就没?有理会这些诡辩。他垂下凤眼?,纤长密集的?眼?睫扫下一片暗影,眉梢带怒,微微倾低下身,瞳孔中迸射出冷酷且危险的?光芒。
“……可知你嘴里?的?野种,是谁的?孩子?她四年前又是和谁缠绵悱恻的?么?”
李秉稹眼?周骤紧,暗涌着强势霸道的?占有欲,“是朕。”
堂堂帝王,竟就这么轻而易举,承认了曾经与?臣妇的?一段私情?这副敢做敢当,错也是对的?极致嚣张气场,压得郑明存喘不过气来,浑身都微微颤栗。
“想来你也早就猜到了是朕。否则那日在宫宴上又岂会追出来,且次日就要请调江南赴任呢?现在还刻意佯装不知,言语极尽冒犯,想要撇清干系。”
“你的?戏,实?在是好。
好到让朕一度就信了你们的?夫妻情深,可演得再真又如何,生死攸关面?前,不还是彻底暴露了本性?”
方才为了掩盖秘密逃离京城,不惜与?皇帝争锋相对;现在为了苟全性命维护家人,又开始断尾求生极尽狡赖。
滑跪得那叫一个迅速。
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讲,也当真算得上是能屈能伸,倒确确有些让李秉稹刮目相看了。
“你有小聪明,却?无?大智慧。错就错在太傲慢,觉得能将所有人都戏耍于股掌之间。分明没?有纵观全局的?能力,却?滋生出那些莫须有的?野心。”
李秉稹捏着扳指,嘴角噙了抹冷笑,通身都散发着身为上位者不可侵犯的?气场。
“旁的?不说,你难道不知隐匿龙种,瞒而不报,便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么?
今日人倒是来得齐全,朕只需一旨令下,御林卫便可将门一栓,手起刀落,将满院都屠戮尽了。从此祁朝,想来也就不会有什么容国公府了吧?”
庄兴也看不上郑明存的?做派,适时揣手呵声,紧而落井下石,阴阳怪气填补了句。
“哟,戏曲班子都是现成的?,唱完八仙贺寿,就能紧接着唱武大郎哭爹。过生的?同时,顺便着就能把丧事办了。席面?都是现成的?,压根都用不着翻桌,倒是省银子。
就是苦了老国公,殚精竭虑一生,屹立四朝不倒,却?栽在自己儿子手里。”
犹如晴天霹雳,当头?劈下。
郑明存心中充斥着骇然,苍白的?唇瓣抖动着,浑身的?血液都涌向头?部,脑中发出嗡嗡的?声音。
不该是这样的?…
他分明一切都打点好了,就算咬死徐温云也不会出岔子的?啊。
郑明存终于彻底知道害怕,于是同时,心生出些江郎才尽,无?计可施的?巨大颓丧感。
他脸上全是仇恨与?绝望,神情扭曲,形若疯魔,气急败坏地吼叫起来。
“就算有罪,也是微臣一人之过,与?旁人有什么关系?我们容国公府乃开国元勋,世代簪缨,为祁朝立下过汗马功劳,陛下岂可因私怨,就如此昏聩,要将我容国公府连根拔起?!”
“为个女人,何至于此?!
陛下如若想要,拿去便是,微臣没?用过,还是干净的?……”
“闭嘴!”
李秉稹大力拍在桌角,黄花梨的?雕花桌顺间坍塌轰倒,杯盏碎裂,茶水飞溅,震得身侧的?庄兴立即双膝触地,抖若筛糠。
“你若再胆敢言语冒犯她一句,朕立即斩了郑广松开刀。
怎么?你打算瞒天过海跟朕作对时,难道就未曾想过会是如此下场么?来人!将此人拉去诏狱,听候发落!”
此音刚落,由门外走?进来两个穿着甲胄的?带刀御林铁卫,行走?间发出铿锵的?冷器摩擦声,铁臂钳钳,将挣扎着的?郑明存捂嘴压了出去。
原本轻盈的?云朵变得阴沉,楼阁中的?气氛死寂了般,根针掉落都能听见,庄兴依旧趴在地上,颤抖着不敢起身。
谁能想到出了趟宫,就莫名其妙多了个皇子呢?此事甚为重大,就连李秉稹一时也无?法缓过神来。
他深陷在此事的?余震中,定坐在厅堂正中那张官帽椅上,微风徐徐窜入窗橼,将他的?袍角吹得鼓动翻飞,衬得飘然若仙的?同时,也显得格外孤寂落寞。
各种情绪在李秉稹胸腔中翻涌着。
愤怒,不甘,又带着些许莫名其妙的?庆幸……他甚至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
昔日情人时隔多年后?再次出现,带着当年彼此生下的?孩子,嫁做了他人妇。
此事发生得实?在太过让人纳罕,哪怕是执掌江山的?皇帝,也难免会理不清思绪吧……庄兴其实?很能体谅皇上此时此刻的?心境,只将身子愈发伏底了些,温声谏言道。
“万岁爷,无?论如何,您在这世上多了个嫡亲血脉,还无?灾无?痛平平安安长到了么大,终归是件好事。”
是。
庄兴说得没?错。
得来全不费功夫,现在终归解了他们夫妇之间的?谜团,膝下又多了个皇子,其他的?事情暂且先不论,总算得上让那孩子返祖归宗了。
他现在是个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