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配南
一直等?了整整小半个时辰,直到菜凉了,也没能等?到了李秉稹回来。
后来徐温云打发阿燕去问门房,才得知皇上?早些时候回来过一趟,后来不知为何,打了个转身?又走了。
下人们?以?为二人见过,便没有特意禀报。
不过是桩小事,徐温云并未放在心上?。好在辰哥儿现在的年龄还吃不得辣,他的膳食是单独准备的,早早就在乳母的照料下吃过了。
徐温云命人将?凉透了的饭菜,端下去热了热,将?就着吃了几口,眼见孩子在好好练字,就又回去躺在贵妃椅上?眯着了。
另头。
容国公府一系列的变动,很快就在京中的勋贵中传开,落脚在歪柳巷的徐家,也在隔天得知了消息。
徐绍因?公滞留在翰林院中,暂时脱不开身?,可徐温珍心中担忧姐姐的处境,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养病,由病榻上?挣扎了起来,唤了车架就往永安街赶。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容国公府门前挂着的白幡,以?及隐隐传入耳中的哀乐与哭声?。
徐温珍只觉脑中嗡然一震,也顾不上?其他,直接往比邻而居的院落中赶。
门房显而易见是个新来的,不晓得徐温珍的身?份,将?其好一顿盘问,看过名贴后,才将?人放了进去。
陌生的院落,陌生的仆婢……徐温珍心中愈发忐忑,直到远远望见阿燕迎了出来,将?她?接进了间正厅中。
徐温云望见姐姐的瞬间,就惶惶然流下两道清泪来。
“阿姐信上?所言,是真的么?”
徐温珍本就还发着热,淡白着的小脸,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气愤,微微涨红,孱弱瘦薄地迎着秋风而来,让人望之心怜。
徐温云便知事情捅出后,会?引起弟妹担心,所以早些时候就将事情来龙去脉,全?都写在信上?告知了二人。
此时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心疼得迎上?前去,关切探了探她?面颊,“……你这发热还严重着呢,怎得还来了?”
“就该让这热症烧死我。
我很不该活着的,若早知姐姐会?为了我,在郑家遭受了如此大的屈辱,当初我就该病死在衡州。”
徐温珍哭得更严重了,硕大的眼泪颗颗砸落在地。得知真相的瞬间,她?才后知后觉回过味来,为何当初住在容国公府时,就觉他们?夫妇面和心不和。
她?委实自责至极,若非因?为她?这娘胎中带着的弱症,姐姐便不会?忍辱偷生这么多年。
“……我不就是个拖油瓶么?姐姐此生,便就是被我拖累了的。”
徐温云听不得这些,面色瞬间黑沉下来,端出长姐之姿道,“不准混说。你若再这么想,我今后就真当没有你这个妹妹。”
徐温珍发热之下,头脑有些昏昏沉沉,在徐温云主仆的搀扶下,轻坐在官帽椅上?。
她?悲伤难以?自抑,哭得抽抽嗒嗒,有些停不下来,哽咽道。
“我是认真的。绍弟还有功名可以?傍身?,而我又有什么可以?倚仗的呢?就算病养好了又如何,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个负累。
无论是以?前的郑家,还是今后的皇上?,都可以?用我拿捏姐姐,难道就因?姐姐心善,就活该这么被拿捏着,憋屈过完下半辈子么?”
徐温云闻言,心头涌上?些酸涩,嘴上?却道,“你这孩子胡说些什么?”
“我怎么就憋屈了?
莫说以?往郑家从未短过我吃穿,就说现在,现在皇上?留有旧情,待我委实不错。你瞧这精雕玉砌的豪宅住着,院中仆婢随我驱使,出入自由……旁人梦寐以?求,都过不上?我这样的好日子呢。”
可没名没份的,又岂能称得上?是好日子?徐温珍不听姐姐糊弄,只觉悲从中来。
“……珍儿只为姐姐觉得委屈。
姐姐可知,那郑明存对外?是如何说的么?”
提起这个,阿燕倒也上?外?头打探了通,回来说给徐温云听了。
或许是皇上?提前授意过,不能有污徐温云清白,所以?郑明存并未对外?交代借种求子的事实。
且因?郑明存平日里将?自己的爱妻人设宣扬得人尽皆知,所以?二人这桩婚姻,也是无从抵赖的。
至于辰哥儿这个孩子……
对外?只道是他们?夫妇在外?收养的。
那为何好端端会?在外?收养个孩子呢?郑明存只能将?其往玄学上?头推。道青峰道长算过一卦,道此子的生辰八字,若记名养在膝下三四年,可为容国公府挡灾避难。
至于和离……郑明存只道自己得了缘法?,今后一心向道,不再耽于红尘,所以?放妻自由。
这个说法?,其一维护了徐温云的声?誉;其二为今后皇帝认子留了个气口;其三,郑明存终究还是存了私心,捂下了自己的不举之症。
唯有一点,不甚妥当。
“……依着郑明存对外?的说法?,现京中众人都只以?为你是辰哥儿的养母,可你分?明就是这孩子的生身?母亲啊。
十月怀胎,难产生子,那么多人都看着,他岂能如此颠倒黑白?”
其实依徐温云看来,这个说法?,已是权衡各方利弊后,相对来说,比较能够自圆其说的了。
至于什么生母养母的……徐温云对此倒很看得开,旁人怎么说无所谓,孩子是最纯粹的,辰哥儿今后总不会?不认她?这个亲生母亲。
“外?头既已认定这个说法?,便不要再生是非。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让旁人误会?这孩子是我红杏出墙得来的,那养母便养母吧……
哪怕是为了辰哥儿,你与绍儿也莫要怨恨,免得再生风波。那些容国公府中的知情人,必也知道其中厉害,绝不敢对外?透露半句的。”
徐温珍捂着钝痛的胸口,又抬手?拭了把泪,
“……姐姐句句都是为了辰哥儿,难道就不曾为自己着想过么?
你既只是辰哥儿养母,那今后皇 上?认子之时,那姐姐又该如何自处?”
妹妹的意思,徐温云明白。既不是生母,便代表众人不知她?与皇帝有过肌肤之亲。
皇上?若肯认下此事,后宫或能有她?一席之地;如若不肯认下二人之事,她?相当于白生了个孩子,实实在在没名没份到底了。
徐温云垂头,抿唇笑笑,她?牵过妹妹的手?握在掌中。
“……莫要担心。
姐姐有自己的打算。”
第八十四章
“……莫要担心。
姐姐有?自?己的打算。”
可无论什么打算, 也抵不?过皇权倾轧。今后?姐姐的命运如何,全?在皇上的一念之间?。
徐温珍心里难受极了,哭得有?些喘不?过气, 眼前一阵发黑,险些就?要昏阙过去。
徐温云见状,立即将人?放倒在贵妃躺椅上,又命阿燕抱来厚褥子捂着,让妹妹能发发汗。
“你便是因为自?小孱弱多病,所以看事情才常往窄处想, 其实很不?该如此。
真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苦大仇深, 前路总是会越走越通畅的。”
徐温云原还想同妹妹说通道理,疏解疏解心结, 可又不?想让她的心绪一直陷落在此事当中,便只能将话?头?掉转去其他方向。
“……我前阵子忙得焦头?烂额, 压根顾不?上其他,现你我姐妹二人?好不?容易相?见, 不?如你同我说说,近来你们姐弟二人?近来如何?”
徐温珍也知许多事, 并非是她们能掌控得了,现如今能做的,便是将徐家这头?料理好, 莫让姐姐操心。
她极力控制情绪,在贵妃椅上歪了歪之后?, 略略觉得身体好受了些。
“我们两个在歪柳巷一切都好。
绍哥儿入仕后?就?在翰林院稳待着, 唯有?不?妥的就?是亲事未定, 常有?媒婆上门搅扰……父亲信上的意思是,让他自?己个儿与姐姐商量, 早些将此事定下来。”
徐温珍虽还是个待嫁之身,可在后?宅中,免不?了要常帮着弟弟应对媒婆,所以清楚京中有?哪些人?家,是诚心诚意想要结亲,现下将脑中能记得起的闺秀名字,全?都报了一遍。
入京四年多,虽说徐温云并不?常出门,可终究也顶着容国公府嫡长媳的名头?,参加过几次雅集宴会。
且多亏何宁交友广阔,对京中名门闺秀的相?貌,性情……全?都如数家珍,所以连带徐温云也耳熟能详。
出乎徐温云意料的是,京中竟有?好几个老牌勋爵门户,愿将嫡女许配给弟弟徐绍。
其中甚至连皇上母家肃国公府,都让媒婆给自?家的嫡次女上门说亲。
这便让人?觉得有?几分纳罕,毕竟徐家只是小门小户,哪里高攀得上这样的勋贵豪门做亲家?
可细细一想,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毕竟弟弟徐绍是连中三元的状元,又才年仅十八,十足的后?起之秀,假以时日,必能登阁拜相?。
这样的青年才俊,自?然是香馍馍般,人?人?都是要争着抢着的,且豪门家中女儿众多,指不?定今后?哪个郎婿有?出息呢,不?过也还是在投股罢了。
“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想来绍哥儿也并非是个一门心思靠外家提携之人?,所以不?必太过考虑那些身外之物,最紧要的是挑个自?己喜欢的。”
“肃国公府嫡次女性情爽利,永安伯爵府嫡长女温柔贤淑,宜春侯庶女才情出众……个个都是好的,你让他自?己拿个主意就?行。”
徐温云挑了几个闺秀,将她们的脾性特点,全?都细细说了一遍,徐温珍将其记在脑中,而?后?又听得耳旁问了一句。
“……绍儿那头?我倒不?担心,我只担心你,可有?媒婆上门向你提亲?”
提起这个,徐温珍躺在长椅上,支支吾吾就?有?些说不?出话?来。
虽说随着弟弟高中状元,徐温珍这个胞姐的身价也随之水涨船高,可她的年岁到底大了,今年已满十八,再加上三不?五时经常缠绵病榻……所以上门提亲者,大多都是为家中求娶续弦。
刨开鳏夫,其余就?各有?各的短处。
不?是相?貌丑陋,就?是才学平平,还有?些呆楞寡言的……总之没有?一个像样的。
眼见妹妹为难脸色,徐温云自?然是什么都清楚了,她将妹妹的手握在掌中,“都怪我。长姐如母,我原本该对你的婚事多些心,可奈何近来事情实在太多,倒将你的婚事耽误了,待我这头?腾出手来,便立马就?给你操持起来。”
“长姐莫要将什么事都怪在自?己头?上,你还有?辰哥儿要顾,哪里能事事都管得过来。我也不?是当年那个初初入京的小姑娘了,婚嫁之事,我自?己能够做得了主的。”
以往徐温珍想的是:再等等,再看看,实在没有?合适的,大不?了就?不?嫁。反正她有?自?信能将绣坊支起来,今后?就?算赚不?了太多银钱,可养活自?己也是足够的。
可现在,徐温珍彻底调转了念头。
在她看来,只要她与徐绍的婚事一天不落定,就?会一直都是姐姐的心病。
眼见弟弟婚事有了眉目,那姐姐放心不?下的,便只有?她一个了。
是不?是只有?彻底脱离徐家,嫁作?他人?妇,她就?不?再会是姐姐的掣肘了?
如若当真是这样的话?,那她嫁。
还有?什么可挑拣的呢?只要不缺胳膊短腿,是个男人?,她都可以嫁。
她淡白的面容上,闪着倔强坚定的神情,“姐姐,今后?你做任何决定,只问自?己开不?开心,不?必再顾我们姐弟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