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配南
“你为我们做到此等地步,已远超了做姐姐的职责,再多,我们就?当真担不?起了。”
姐妹二人?说了好一阵知心话?。
徐温珍本也还发着热,方才又哭了通,看上去脸色愈发不?好看。
这间?别苑并不?是个能让人?安心休息的好地方,徐温云担心妹妹身子,殷殷嘱咐了几句,让她按时服药,切莫优思过甚云云……便亲自?将人?搀扶着,送上了停驻在门口的车架。
日光西斜。
宫中这头?,到了官员下值归家的时候,李秉稹负手站在城墙上,远望身着各种颜色官袍的朝臣们,踩着夕阳,三五成群地,朝西华门入宫而?去…
庄兴垂下的瞳孔微转了转,适时上前一步,揣着手道,“万岁爷,您今儿中午没回别苑用膳,据说云夫人?还眼巴巴痴等了您许久呢…不?如您晚膳再去尝尝云夫人?的手艺,顺便还能与小主子亲近亲近……”
帝王身侧,最不?差的就?是往前递梯子的机灵人?,可有?时机灵太过,也并非什么好事。
揣度圣意,很多时候也讲究个度。
李秉稹垂下狭长的眼皮,冷觑了庄兴一眼。庄兴便知这次许是揣摩过了头?,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直冲天灵盖,使?得他通身都打了个寒颤,身子愈发弯低了些。
静默了许久。
就?在庄兴以为李秉稹今夜会歇在养心殿时,耳旁又传来男人?冷澈的声音,“摆驾出宫。”
因念着容国公府还在办丧事,所以皇上格外开恩,延缓宣布将公爵降为伯爵的圣旨,直待郑广松夫妇的棺椁入土之后?,才将此事公诸于众。
所以此时的容国公府,前来悼唁容国公夫妇者众多,纷纷都面露哀痛,扼腕叹息。
压根就?没人?注意,一辆极其普通的车架停在隔壁院落门前,由里头?踏下来个身形高阔,丰神俊朗的男子,执了把折扇遮掩面部,以极快的速度,直直就?要往院中走。
就?在即将入内的刹那,只听得身后?传来一清亮男声,“元白且慢。”
元白乃是李秉稹的表字。
除了当年入京时在镖队中用过以外,朝堂中知道这表字的,单掌都能数得过来。
李秉稹压根都不?必回头?望,由声音就?猜到了来者是谁,轻扬了个手势,示意外头?人?多眼杂,让他入院说话?。
陆修齐见状,皱着眉头?,身形略有?几分不?自?然,紧随其后?。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容国公府一夜之间?发生这么大的变动,自?是引得京中官眷们顿生疑窦。陆修齐平日虽显得有?些混不?吝,可实则是个聪明?至极之人?。
他虽未知事情全?貌,可由以往皇上对郑明?存夫妇的态度,就?能从?其中咂摸出几分异常来。
二人?先后?入了前院。
只待四下无人?,门外的喧嚣愈行愈远,才纷纷止停了脚步。
陆修齐眼见李秉稹转过身来,直接一脸忧心忡忡,眉间?深重,显露出对他大失所望的神情。
“元白,怪我,实在是怪我没能及时劝谏你的言行。
我确是早就?看出你对郑夫人?有?意,可我实在没想到,你会为个女人?,将事情搅闹到如此境地。”
“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你让他二人?和离,逼走郑明?存也就?罢了,怎得还闹出人?命来了?元白,你真真是昏了头?了。”
普天之下,或也就?只有?陆修齐这个表弟,敢当面置喙李秉稹的不?是了。
李秉稹眼见他还并不?知此事全?貌,但却?也并不?着急解释。
毕竟就?算没有?借种留子这回事儿,他迟早有?一日也会君夺臣妻,届时容国公府上演的,或许也会是同样的戏码。
他甚至剑眉微扬,生了些逗弄陆修齐之心,饶有?兴味道,“婚毁便毁了,人?死就?死了,何就?至于你这般打抱不?平?”
陆修齐闻言,瞳孔微震,内心大受震撼,瞠目结舌道。
“你竟为了那郑夫人?,疯魔成这样了么?你切莫如此胡闹,就?算将人?争夺到手又如何,她心中指不?定如何怨恨你。”
“且你今后?打算如何安置她?
莫非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让她做嫔妃,当皇后?么?”
李秉稹闻言剑眉骤紧,眸光沉冷,脑中忽又想起晌午亲耳所闻,由她口中说出的那句“不?喜欢”。
不?由从?鼻腔中轻呲出声。
“她当皇后??
你觉得有?可能么?”
第八十五章
“她当皇后?
你觉得有可能么?”
这是个反问。
可极尽讽刺的?语气, 已经?给了答案。就好?像这是件多么天方?夜谭的?事,压根就不该多此一问。
这声音响起的?瞬间。
闻讯而来,准备恭迎圣驾的?徐温云, 在回廊后的?菱形雕花窗格后,面上笑容微微一僵,脚下步子?也?顿然停驻。
徐温云素来是个有自知之明之人。
她的?预期足够低,低到能留住这条性命就好?,从未敢生出过任何无端的?妄念,所以?听到李秉稹此番回答, 倒也?并没?有觉得很难过。
庭院中, 两个男人还在继续对话。
陆修齐听了他这番回答,明白他到底没?有完全失了心智, 略略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开始为那?郑夫人扼腕痛惜。
“你既没?替她安排好?后路, 那?你去招惹人家做什么?
且退一万步讲,饶是金屋藏娇, 你也?合该将人藏去个远离是非的?偏僻地界,岂能就这么硬生生将人安置在容国?公府隔壁?你这不是故意?在人眼皮子?底下, 给人添堵么?”
李秉稹这个表弟,从未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倒也?难得这般一本正?经?, 为容国?公府仗义执言几句。
此事说来话长,李秉稹不耐得与他解释, 端得是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鼻子?不是鼻子?, 眼不是眼道了句。
“朕便是就是想找找刺激了,怎得, 不行么?”
李秉稹眼见表弟被气得语窒,心中又好?气又好?笑。陆修齐虽说自小?生长在京城,见识过些诡谲多变的?阴谋诡计,可到底没?吃过什么苦头,身?上还保留了些许莽撞的?少年心性。
“……你有功夫操心朕,倒不如操心操心自己。你个无妻无妾之人,懂得什么女人,什么情爱?”
“舅父之前为你请旨赐婚了好?几次,都被朕压了下来,今日你不分青红皂白,倒还有胆子?管起朕的?私事来了,那?朕还护着你做什么?”
“朕给你一月之期,容你自行择选佳人娶妻成家。期满之后,下次舅父无论请旨将哪家闺秀嫁给你,朕都会点头应允。”
陆修齐傻了眼,万万没?想到劝谏不成,竟还将自己个儿?的?婚事搭进去了,他望着那?个扭身?离去的?背影,心中又是懊丧又是急恼,呼唤出声。
“皇上…表兄…
别啊,有话好?好?说……”
一切的?喧嚣与纷扰,都被李秉稹抛诸在了庭院之外。
他绕过前厅,才转了个弯,就远远望见徐温云,着了身?秋香色的?裙装,施施然站在廊下,脸上挂着让人挑不出错的?笑容,屈膝转腕向他行了个礼。
“煜郎万安。”
李秉稹眼底涌上了些温热,又迅速被压了下去,他眸光定?落在她脸上几瞬,面不改色,言语中没?有丝毫情绪。
“孩子?呢?”
徐温云往前微欠了欠身?,柔声回答道,“皇上勿怪,孩子?对容国?公府中终究还有些感情,他方?才吵嚷着,要去隔壁给已亡故的?容国?公夫妇磕头,妾身?没?能拦住,便让乳母陪他去了。”
李秉稹闻言,心中立时有些不爽。
自己的?儿?子?,倒上赶子?去别家灵堂磕头尽孝,这算个什么事儿??
“立即命人去将孩子?叫回来。
自今日起,从旁协助着,让孩子?早些与朕熟络起来。”
徐温云颔首,
“妾身?省得的?。”
趁阿燕去隔壁容国?公府传话的?功夫,二?人相对坐在花厅中,彼此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空气停滞,有些尴尬。
徐温云秉承着多说多错的?原则,眼观鼻鼻观心,只沉默着不说话。
分明已经?是足够恬静温婉了,可李秉稹望在眼中,忽又觉得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你倒是也?不问问,朕今日为何没?同你一起用午膳?”
这话的?语气算不上很好?,倒让徐温云觉得有些莫名,她实在不知,好?好?的?又是何处惹到他了。
只依旧恭敬十足,朝男人所坐的?方?向微颔了颔首,“皇上忙于政务,日理?万机,妾身?这午膳实乃区区小?事,不值当煜郎挂心。”
多么天衣无缝的?回答。
雍容端庄,温顺乖觉,简直就是这世间男人梦寐以?求的?妻子?模样。
可偏偏李秉稹觉得碍眼极了。
他宁愿她胡搅蛮缠,嬉笑怒骂,哪怕如四年前在镖队中般,说几句不着边际的?下流荤话,也?好?过像现在这样规矩。
哪怕像是二人重逢初时,她奋起反抗,抵死不从的?那?股刚烈劲儿?,也?比如今鲜活得多。
明明二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亲近,可为何好?像却还愈行愈远了呢?
李秉稹只觉这男欢女爱,实在是要比朝堂党争更棘手万倍的存在。
如若再这样下去,眼前的?女人估计很快就会郁郁寡欢,而他也?不得畅快,迟早得疯。
在如此难捱的?氛围中,李秉稹将指尖的翠玉扳指捏了又捏,按了又按,万般无奈之下,决定?使出威逼的?法子?。
“你今后还想继续见到辰哥儿?么?”
李秉稹原也?想缓缓解开二?人心结,可因着那?“不喜欢”三个字,他忽就没?有耐心了。
从某个方?面来说,他实属受害者。可事发到现在,她好?似从未站在他的?角度,未曾体谅过他半分。
“还想他继续唤你做母亲么?”
徐温云闻言心脏跳空一拍,落在膝上的?指尖瞬间攥紧裙面,勉力扯出个笑容,梗着脖子?问,“皇上这是何意??”
“你总该不会以?为,朕之所以?执意?要你,是想看你如此毕恭毕敬的?一面吧?就算论卑躬屈膝,你的?骨头也?比不得朕身?前的?内官宫婢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