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说 第6章

作者:许姑娘 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乔装改扮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因此,在听到陆云门向她问话时,她像是棵被晒到干瘪后、终于淋到了雨水的小蘑菇,整个人一下子鲜亮了起来,“砰”地打开了话匣子。

  “我知道!”

  她迫不及待拉住陆云门的袖子。

  “小山猫的主人告诉过我,她的乳娘因为生病,如今正借住在女儿的夫家。那个地方就在县城里,我可以带你去!”

  “李县令想先知道目的地。”

  陆云门低头问她,“你能说出那个地方的名字吗?”

  阿柿想了想,用脚抹平了一处地,拉着陆云门蹲下,然后捡起颗石子,在地上画了棵开花的树。

  “这里是我们所站的地方。”

  她说着,手中石子向南划下。

  “从这里开始,我们要一直往南走,走到第一家卖冷淘的铺子前,拐进铺子旁边的小巷,那里有个每日都在家门口煮水的耳背老翁。路过老翁家,直走一段路,就能看到一处蟹塘……最后,门前立着一高一矮两颗松蓬树的,就是她的家啦。”

  说起正事的小娘子既专注又笃定,哪里要拐弯,哪里有座桥,她都记得又牢固又清楚。

  陆云门以此向县民打听,熟路的人一听便清楚了,纷纷过来道:

  “我知道,那地方不可近。”

  “在县城的另一头,若是用脚走,得走到傍晚勒!”

  更有一个人,一听门前立着两棵松蓬树,便连那是那户人家都想到了,立马挤到前头去:“小郎君想去的,莫不是曹大郎家?”

  陆云门:“您说的这位曹大郎,他家中可有人娶妻?那妻子的母亲曾与人做过乳母。”

  “一点不错!”

  那人点头。

  “娶妻的正是曹大郎。他的那位岳母,听说曾在一户皇室宗族家中当乳母,去年秋收赛神后不久,随着主家刚到邻县。我远瞧过几回,那通体的气派,跟我们这些庄稼户完全不同!”

  陆云门向百姓询问时,李忠就站在旁。

  听完这人的话,电光火石间,李忠想起了一个人。

  县伯刘曙!

  刘曙是刘姓皇室的一名旁支,很是庸碌无能,靠投胎承了个县伯的爵位,却在去年卷进了一桩谋逆大案。

  经历过牢狱之灾,他虽最终保住了性命,但也彻底被吓破了胆,生怕碍了女皇的眼,惶惶自请南迁。

  他此时所住的府邸,正邻金川县。

  算起来,他来到此处的时间,也正是去年的秋收时节。

  而最巧的是,就在两个月,刘曙久病多年的独女病逝了。据说刘曙自此承受不住,彻底病倒,如今府上还乱作一团……

  李忠不禁看向站在陆云门身边的阿柿。

  小娘子发现了他的目光后,立马昂首挺胸,一副非常想要好好表现的样子。

  “怎么可能……”

  李忠眉头紧锁,找人赁了辆牛车,提着装有小山猫的铁笼,带着贾明、阿柿、陆云门和意图推脱的尤金娘一起坐上。

  “我们便去找一找她口中的乳娘!”

  不多时,一行五人加上两名赶牛的衙役,便在啪、嗒、啪、嗒的沉重牛蹄声中,向着金川县的另一端进发。

  ——

  稻田的潮气在空中弥漫,筒车辚辚,就在不远处。

  路途总算过了大半。

  李忠自上车后,便向贾明考起金川县的庶务。

  简单些的,贾明还能应付答上,但等被问到了细致的,他便开始了支吾。

  自己答不上来、脸都要憋红了,旁边的阿柿却好奇地卷起竹帘、不停向外张望,开心得不得了,这让贾明顿时能将矛头冲向她,直接就是一顿训斥:“坐没坐相,没个体统!”

  阿柿正看得兴冲冲,被他骂后,登时一怔。本就圆乎乎的脸小河鲀似的迅速鼓起,眼睛里溢满了水光,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

  陆云门自牛车挪动起,便一直如浮水白鹤般静谧垂首。

  此时,他却忽然扭头,轻声问阿柿:“你没有来过这一片县城吗?”

  听到少年温和的声音,小河鲀鼓起的气“咻”地放掉了。

  “没有。”

  她小声地回答。

  “贾明不准我随便离开客栈。去杂耍班子的那几次,都是我偷偷跑出去的,而且只敢在外面待一小会儿。要是被客栈发现、告到贾明那里,他肯定会抓着我、喋喋不休骂上好几个时辰……”

  说起贾明的坏话,阿柿简直停不下来,完全就是一只在树梢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小麻雀。

  连贾明都像是被吵得不想骂她、只想掏耳朵了。

  玉雕少年却始端坐侧首,认真地听她说话,没有一丁点的不耐烦。

  就在这时,牛车一个颠簸,阿柿正说得起劲、手舞足蹈,手一不小心就打到了自己的鼻尖!

  “砰”地一声,结结实实!

  她愣了愣,紧接着剧痛袭来。

  她立刻捂住酸唧唧的鼻子,整张脸又茫然又悲愤!

  那样子,像极了陆云门邻家的那只有点傻的斑点小土狗,让他忽地笑出了声。

  阿柿这次离得近,一眼就瞧见了,他笑时,嘴角会出现一个小小的笑涡,让他那股子压在端方下的少年生动劲儿淋漓尽致地全现了出来!

  她一瞬间愣住。

  筒车隆隆拍击着水花,稚童追逐着沾满泥巴的康国猧子犬,所有的嘈杂都从她的耳边轻轻滚过,一点也没留下。

  “对不住。”

  意识到自己的笑可能会被理解成嘲笑,少年官吏马上收起笑,礼礼貌貌地向她道歉。

  “没打疼吧?”

  “没有……”

  阿柿摇了摇脑袋,低下头,不好意思似的使劲捏了捏自己的脸颊。

  另一边,李忠在认清了贾明的斤两后,终于放弃了对他的考校,黑着脸沉默了许久。

  这时,他忽然开口:“烦请陆小郎君帮我问一问这侍婢。她一句汉话也不懂,却能跟鬼沟通,莫非那些鬼都能说出北蛮话?”

  阿柿看向陆云门。

  陆云门便将这段话翻译给了她。

  “我不知道他们说的是哪儿的话,反正我能听懂。只是,有的时候看得到、听得清,有的时候,看不太到也听不清。”

  阿柿知道这是李县令问的问题,所以回答得特别认真。

  “通常,我只要吃得很饱,就不太会见到它们。”

  她详细地向他说明。

  “但自从住进客栈,我就经常吃不饱。端上来的每顿饭都是鱼,可我以前从来没有自己吃过鱼,鱼刺真的好难剔掉、卡住嗓子真的好痛!”

  “最可恶的是,每到晚上,客栈后面的街上、就在我的窗下面,总是有个男人在那儿支摊卖大胡饼,边喊边往胡饼里一层一层地塞加了豆豉的羊肉馅,接着就能听到他刷在胡饼外面的油、被烤得滋啦滋啦地响,害得我的肚子特别饿!”

  “而它的主人,”她指了指笼子里的小山猫,“每次都会在我最饿的时候从床底爬出来,所以,每次我都能把她的声音听得特别清楚!”

  她的声音越说越义愤填膺,仿佛真的是遭了好大的罪,对此气得很不轻!

第6章

  06

  这时,老牛“昂——”了一声,逐渐停了下了牛蹄。

  不等李忠出声问情况,外面赶牛车的衙役便扬声问道:“太爷,地方到了,要卑职敲门叫人吗?”

  李忠摇首。

  “你一身官差服,又是鲁莽的大嗓门,怕是会惊扰到寻常百姓。”

  说罢,他令车内的人都下到车边候着,自己则提着装有小山猫的铁笼,亲自上前叩门。

  不多时,松蓬枝簌簌摇摆,一位面容憔悴的素衣妇人打开了门。

  小山猫在此前牛车的颠簸中睡得四仰八叉,被李忠提下牛车时虽说醒了,却也还惺忪着没动。

  可此时,刚一见到素衣妇人,它便一个轱辘爬了起来,猛然向她扑去,撞得铁笼匡匡作响,笼身震得厉害!

  若不是李忠的铁臂大手力量十足,笼子早就提不住了!

  妇人的目光自然也落到了大动静的小山猫身上。

  定睛后,她握紧了手中的麻布帕子,原本无神的双目中有了惊喜的光。

  “壮士。”

  她并不知李忠的身份,只觉他威武高大,便如此称呼了出来。

  “这山猫何处寻来?可否让我仔细看一看它?”

  李忠仍巍峨大山般稳稳提着铁笼,任小山猫在里面闹腾:“你为何要看它?你认得这只山猫?”

  “是我莽撞了。”

  妇人向李忠行礼。

  “上月初,我做事的府上,丢了一只年幼的雄山猫。它的毛色斑点,都与您手中的这只极像。在它的腹部,有一团乳白的毛,左后肢的爪心中则有一粒黑点,还望您看一看……”

  她望向小山猫的眼神激动欣慰,分明已经认出了是它,但仍不失礼数地同李忠解释。

  李忠此前已细细地检查过小山猫,与妇人所说的殊无二致。

  腹部的乳白毛团还算容易发现,但那爪心上的黑点,却需要拨开它爪子上乱糟糟的短毛,好一番端详才能看出。

  至此,李忠心中便有了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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