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张择摇头:“我不担心那个,那个孩子没有任何威胁,我只是在想……”他声音稍微凝滞,“蒋后,余孽。”
白锳更是嗤笑:“蒋后余孽有什么可担心的,这么多年了,掀不起风浪。”说着皱眉,“要担心的还是金玉公主和这个李余,现在陛下刚认亲,又失去了皇后,不管是内心里还是做给世人看,都会对他们亲近,当年先太子追随者也不少,那小崽子一定不会安分……”
她说到这里看向张择,发现张择似乎又在走神。
“张择!”她拔高声音,有些不满,“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张择看向她:“那小崽子的确不安分,藏着不少人手,现在也的确不好处置他,就算寻到机会,只怕对他也不能一击致命,不过娘娘不用担心,你安安稳稳养着小皇子,目前这些人无不足为惧。”
白锳含笑点头:“有中丞在,我一点都不担心。”看着他又关切问,“中丞这些日子辛苦了,是不是休息不好,宫里的事有我盯着,中丞该歇息还是要好好歇息。”
又唤王德贵。
“将陛下昨日赐的那些补品送去中丞府上。”
王德贵俯身应是,张择也没有拒绝,施礼道谢。
在隔间内偷听正殿内说话的一个小内侍走出来,低声说:“金玉公主和李余告退了,陛下说累了,不见其他人了。”
“陛下应该要来看娘娘了。”张择说。
白锳忙对王德贵吩咐:“快把孩子抱过来给我。”
王德贵应声是忙去抱孩子,张择则告退从侧门离开了。
皇帝迈进来的时候,看到白锳正在给小皇子换尿布,他哎呀一声:“阿锳,你怎么下床了?”说着喝斥殿内的宫女内侍,“你们是做什么的!”
宫女内侍顿时跪下一片。
“是我要自己来照看孩子的。”白锳说,嗔怪皇帝一眼,“陛下也知道,我自来闲不住。”
说着示意宫女门侍们起来,王德贵摆手示意让大家退了下去。
“你现在还没出月子。”皇帝说,神情关切,“可别累着自己。”又感叹一句,“如今也不是被贬在外了,宫里这么多人,你无须亲自来。”
白锳点头:“我知道,陛下,我会保重身体的。”说着握住皇帝的手,看着他,“我们熬过那么多苦日子,一定要活到万岁千岁,所以陛下你也要保重身子,你对姐姐尽到了心意,千万不要熬磨自己。”
皇帝将她揽在怀里,长叹一口气:“朕知道,你放心,朕不会熬坏身子。”
白锳没有像往日那样乖巧的贴在他身前,而是推开他:“陛下,等我给孩儿换完。”
皇帝笑了,看着白锳给床上的小皇子换尿布,见她动作熟练,笑说:“你怎么什么都会?”
“陛下忘了?我母亲因为生妹妹难产而亡,大姐出嫁了,所以我那个妹妹是我带大的。”白锳说,利索地将尿布换好,抱起孩子,“我从十岁就开始带孩子了。”
说着眼圈一红,将脸贴在孩子身上,声音变得哽咽。
“我能平安生下孩子,孩子也有娘在身边,我这辈子真是别无所求。”
皇帝忙将她和孩子一起抱在怀里,安抚:“不要哭,月子里不能哭,仔细伤了眼睛,刚说了我们要好好保重自己呢。”
白锳又笑了,带着几分俏皮将孩子塞给皇帝:“那陛下也来亲自带带孩子。”
皇帝笑了:“这你可难不倒我,我还真带过孩子。”
他年轻时候侍妾早早就生了女儿,他也亲自抱过,只不过杨媛不喜,吵闹多次,再加上先帝喜怒无常,日子艰难,战战兢兢,后来被贬,也没让两个孩子跟着,托付给杨家人照看。
“怪不得虽然不是在陛下跟前长大,公主们跟陛下还是那么亲近。”白锳说,“这都是因为小时候陛下亲自照看的缘故。”
她倚着皇帝,看着他抱着的皇子,含泪感叹。
“这孩子有福,能被陛下一直照看,不用再担心分离之苦。”
皇帝笑了,催着白锳躺下:“我让你看看,我带孩子比你带的还要好。”
白锳果然依言躺下,看着皇帝抱着孩子在室内踱步,不时与婴儿咿咿呀呀对话。
她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陛下与这个孩子越亲近,将来就算有人指证皇子是假的,第一个不信的就是陛下。
她了解皇帝,怯懦又多情又敏感,亲自看着抱着养大的儿子,投入感情,谁敢说三道四,皇帝一定大怒,让对方不得好死。
“娘娘,该喝汤药了。”王德贵将一碗汤药捧来。
虽然皇子是假的,但她生孩子是真的,身子也是疲惫不堪,白锳接过药碗,想到什么又对王德贵低声说:“看看张择在做什么。”
王德贵愣了下,张择不是刚走吗?娘娘这是要盯着张择?这可是从未有过的,难道娘娘不信张择……
王德贵一时胡思乱想。
“想什么呢。”白锳瞪了他一眼,低声说,“我是看他心不在焉,是不是有什么事。”
王德贵恍然,又点点头:“中丞看起来是跟先前不一样,我这就去打探一下。”
说罢告退出去了。
王德贵回来的时候,皇帝已经亲自带着婴儿去隔壁睡觉了。
“中丞回了监事院,就让人把这些年蒋后余孽有关的卷宗都送来了,闭门不让人打扰,在仔细地查看。”他低声说,“监事院的兵卫们说,中丞这两日都是如此,日夜都没休息。”
所以熬得精神不好,失神了。
白锳松口气,那就好,以往对她说的话都认真的听,现在一副不在意,还以为有什么想法了。
皇后已经被她一击致命死了,她也有了皇子,她的地位更加稳固,他难道会弃她而去另投他人?
白锳失笑。
这太好笑了,如今谁比她更值得投靠?
金玉公主那个蠢妇吗?
……
……
暮色沉沉,侍从们开始点亮灯火,光影摇曳,张择从卷宗上收回视线,闭上眼轻轻揉按。
这些年其实真正抓住的蒋后党并不多,而且抓住的那些要么是酷刑之下死去,要么是被抓之前自尽而亡,得到的有用信息并不多,但有一个共同点,这些人似乎真的相信蒋后会回来。
如果是先前,他会认为那些人不过是因为蒋后临死前的狂言而癫狂。
但现在,尤其是那晚,他亲眼所见……
不,张择深吸一口睁开眼,放在桌案上的手紧紧攥起,那是幻境,是幻觉。
但,术士说,能呈现如此真实的幻境,需要有人作为载体,当然那个人肯定不是蒋后,只是被打造的很像……
张择攥紧的手松开,看向渐渐被夜色笼罩的室外。
那,那个被打造的很像的人,在哪里?
第四十一章 初春
初春的日光明媚,照在身上些许暖意,坐在灵堂外也不用再裹紧斗篷。
周景云接过内侍递来的热茶喝了口,环视四周。
皇帝去陪着白妃和小皇子了,后妃们虽然还在守灵,但没有了哭声,时不时传来窃窃低语。
外边的官员们则更少了。
原本来这里就是做样子给皇帝看,现在皇帝也不看了,杨氏一族也没落了,皇后一下葬,从此就无人再提及了。
“陛下让李余送皇后去皇陵,接下来的规程都在皇陵操办。”一旁的官员跟周景云小声说,“而且金玉公主训斥皇帝,说杨氏败坏门风,为了作恶的父兄以死相逼陛下,能让她以皇后身份下葬,入皇陵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不许陛下再去皇陵相陪。”
周景云哦了声:“那我们也不用去皇陵了。”
那官员点点头:“也就是太常寺的人跟着去。”
话音落见周景云站起来。
“既然如此,我先回去了。”
说罢向外走去,那官员愣在原地,下一刻失笑,对一旁的另几位官员说:“这也太势利了吧,周世子怎么是这种人?”
旁边的官员们笑了。
“要不然周世子是什么人?仙人吗?”
“醒醒吧,仙人怎么会来朝堂为官?就该在红尘逍遥。”
“清醒点吧,他可是能让陛下动用监事院为他查案的人,这一查一个后族就没了……”
“你们说,是不是太巧了?周世子和张择似乎先前就有来往……”
“嘘,你们看,周世子和张择在说话。”
随着声音,这边一众官员向前方看去,见走到殿前空地上的周景云遇到了张择,两人停下来说话。
除了追随讨好张择的官员,其他官员见了张择,最多也就是点头打个招呼,但看起来周景云和张择并非只是打个招呼就过去了,而且张择笑了,周世子也笑了。
“不少人看着世子呢。”张择笑着说,看了眼不远处的宫殿,“世子就不怕被我影响了声名?”
周景云笑说:“怎么?我名声不好,白娘娘就不用我了?”
张择哈一声,上下打量周景云:“世子看来心情不错啊。”似笑非笑调侃,“恶人被惩处,你妻子的大仇得报,所以很开心?”
周景云脸色未变,打量张择一眼:“中丞看起来倒是不怎么高兴,白娘娘生了皇子,前程无量,这是大喜事,你我身为娘娘的狗,应该开心。”
张择哈一声要笑出来,周景云的手落在他胳膊上猛地一拍打断。
“……不过这里不适合大笑。”他说,“中丞克制一下,皇后娘娘到底是陛下的发妻,不可羞辱太过。”
说罢越过张择而去。
张择的笑僵在脸上,有些愕然又有些羞恼,转头看走开的周景云。
“他是不是疯了?”他跟身边的小吏说。
怎么变得阴阳怪气,说话疯疯癫癫的?
跟他这张脸完全不匹配。
小吏说:“周世子守灵这几天是很奇怪,很多人都在议论,说他举止有些张狂。”
破罐子破摔了?彻底不做仙人,做狂人了?张择冷笑,管你发疯还是发癫,好用就用你,不好用,除掉你。
张择和周景云的“相谈甚欢”不止灵堂前的官员们看到了,正从宫外走进来的金玉公主也看到了。
“周景云什么时候跟张择走的这么近了?”金玉公主坐在肩舆上,好奇问。
李余在旁也看着这一幕:“可能只是出于礼貌吧,周世子风度翩翩谦逊有礼……”
金玉公主噗嗤一声笑打断他:“周景云风度翩翩谦逊有礼?那你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小子,只是长得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性情桀骜不驯,目中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