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周景云笑了笑:“有时候你会忘记时间。”
忘记时间?丰儿忍不住挠头,他可牢牢记着过生日的时间,每一个过节的时间,期盼着开开心心玩和吃好吃的。
怎么会有人忘记时间?
周景云望着夜色。
当你在意的人不在了之后,时间就没有意义了。
“走吧。”他抬脚迈步。
丰儿应声是,世子在外的时候也常常这样发呆,他都习惯了。
把世子送回院子里,他就可以去掏蟋蟀了,书房东南角一定藏着一只大将军,刚迈步,听的周景云的声音在后再次传来。
“去梅姨娘那里。”
丰儿抬起的要落地的脚一歪,手里的灯一阵摇晃。
……
……
“梅姨娘比我们早在世子跟前,她提了姨娘,当时和她一起的姐姐们放了出去,我们被提了上来。”
春月一边铺床,一边语气轻松地说。
“我们刚过来时,梅姨娘还经常指点我们,世子的衣物鞋袜她照看的很好,夫人也夸过呢,虽然心不灵但手巧,是个可用的人。”
听到这里时,庄篱忍不住笑了:“心不灵?春月你也会在后背说人啊。”
春月红着脸说:“不是奴婢说的,是夫人。”再看庄篱,小声说,“少夫人你别不高兴。”
当丰儿送信说世子今晚去了梅姨娘那里,室内的气氛凝滞一下。
春月春红春香等人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庄篱神情依旧,坐着纹丝不动写了满满一张字。
“或许少夫人是通过写字打发郁结。”春红跟春香小声说,“读书人都是喜怒不外露,通过写字画画写诗表达。”
那又能怎么办,春月心里叹气,世子有亡妻,又有伴着长得的婢妾,只能叹息他们相遇太晚。
如今两人刚成亲,日子还长,她可不想少夫人钻了牛角尖,忍不住劝慰几句。
庄篱听了,笑起来,指着自己的脸:“你看我哪里有不高兴?”
得知周景云不回来睡,她高兴的很呢。
庄篱看着大床。
今晚能睡个好觉,好好做个梦了。
……
……
秋夜的冷宫更显寂寥。
白锳所在的宫室,桌案上没有了堆积的鲜花,但依旧点亮着灯火,白锳更是走来走去,嘴里似乎在自言自语什么。
王德贵站在一旁心里也在嘀咕,白氏在冷宫里住着,感觉多少也疯疯癫癫了。
“给皇后娘娘的宫花已经送走一篮子了,您今天就早点休息吧。”他劝说。
白锳摇摇头,看向外边:“再去摘点花吧。”
王德贵哎呦一声:“我的娘娘,冷宫里的花都被您薅秃了!”他说着连连施礼,“您快些休息吧,这么晚了。”
白锳看着这内侍,说:“你懂什么,我不想睡。”她声音喃喃,“万一做梦呢,我不想做梦。”
这白妃一定是脑子出问题了,王德贵心里凉了几分,必须找找张择,把他从冷宫这里带出去,要不然就算高十二倒了,也没人记得他了。
心里虽然凉了,今晚还得劝着哄着。
“您不胡思乱想,就能睡得好,不做梦。”
“俗话不是说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娘娘您就是想的太多了,听奴婢的,什么都不要想……”
他说着扶着白锳向内去,白锳也没有再拒绝,怔怔走到内室坐在床上。
“您闭上眼,一觉就睡到天亮了。”王德贵说。
白锳看着帐顶的珍珠垂帘,这样吗?她闭上眼,耳边是王德贵絮絮叨叨的声音。
“您睡吧,奴婢在这里守着,陪着您。”
其实小时候她胆子很小,一直到七八岁还由娘哄着睡觉。
娘会一边做绢花,一边给她唱摇篮曲。
爹的俸禄少,又大手大脚,养着很多兵士的遗孤老,娘就做绢花让她们姐妹戴,说虽然没有金银,咱们家女郎也不能少了首饰。
白锳放在身侧的手攥了攥。
她以为能被娘哄睡很久,哪怕娘生了小妹妹也没事,到时候她就跟小妹妹躺在一起。
可是后来妹妹生了,娘没了。
白锳向内翻个身,紧闭的眼眼角有泪水滑落。
第六十四章 梦回
夜色如雾,雾气中似乎裹着无数的灯火,璀璨又恍惚。
“皇城在夜间灯火彻夜不灭,宛如一座仙宫,琉璃璀璨。”
庄篱的耳边回荡着粗犷的声音。
那是父亲在念白锳刚成亲的时候往家里写的信。
白锳嫁到长阳王府,父亲很生气,甚至没去送亲,是长兄去送的。
但当白锳写信回来时,父亲还是偷偷打开看了,不仅看了,还念给她听。
虽然觉得这个姐姐很凶,很烦人,但从此后见不到,她也觉得很想念,她认真地听着,想像着姐姐去到的地方。
“皇城真高大啊,仰着头看也看不全,这还只是外城门,穿过城门,就能看到内城——”
“可惜,皇子们不住在皇城,到了外城后向西边去,那边是皇子们的王宅。”
“等陛下举办宫宴的时候,就能进皇城了。”
当时那封信没有描述皇城。
后来姐姐也没有再写信回来,不知道有没有进皇城,也不知道她眼中的皇城是什么样。
她想像过,但未亲自踏足的地方,梦境是虚假的,混混不清又危险。
她不敢也不能踏足。
但这一次不同了。
庄篱抬手,手指一捏,一支香点燃,白色的烟袅袅而起,直直向天上去,穿透了昏昏夜雾,与此同时远处也有白色的烟雾升起,两支烟摇曳向对方而去,很快交接在一起,下一刻混沌的四周陡然裂开。
伴着璀璨的灯火,一座巨大的宫城呈现。
宫城的上方一朵鲜红的绢花,在昏黄的梦境里徐徐舒展。
这就是她亲手制作的,藉着雪柳密告,被皇后拿进宫中的绢花。
在薛家看到绢花的时候,她就认出来了,这种家传的手艺,宫里只有姐姐会。
庄篱心里哼了声,小时候姐姐不让她戴绢花,现在她也不想用姐姐做的东西。
她撕烂了扔进水里,自己做一个新的。
白锳有家传的手艺,她也有。
她做的绢花还被送进皇宫,白锳拿在手里,看在眼里,烙印在心里,沾染上她的气息。
白锳能想到她人虽然没进去,东西已经到身边了吗?
真是多谢雪柳和定安伯夫人。
庄篱站在街道上,微微一笑,感受着脚下与在定安伯梦境里不同的坚实的石板。
马蹄踏踏,一队披甲卫士从璀璨中冲出来,穿过庄篱。
“天街禁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他们呼喝着,沿街巡游。
摇曳四散的庄篱凝聚成型,看着前方的皇城,闭上眼。
……
……
白锳站在廊下,看着日光洒在院子里,有些晃眼。
她有些怔怔,突然想昨日厨上买的那只鸡不新鲜。
还是自己亲自去买活的,亲手宰杀,才能放心。
白锳将幂篱戴在头上。
“二牛,二牛,备车。”她喊着。
前院有二牛的应声,赶车声,她刚要迈步,有人在身后跑来,似乎想要绕过她向门外冲去,但跑得太快,撞在白锳身上。
白锳被撞得趔趄一下,火气直冒,伸手将人抓住。
“白三!”她喊道,“你不许出门!”
小小孩童被她牢牢拎住,低着头也不说话。
“你别给家里惹乱!”白锳咬牙,盯着这个孩童。
或许是阳光太刺眼,视线里孩童昏昏不清,低着头,只看到两只啾啾发髻晃啊晃,发髻上簪着两朵绢花。
白锳忽然火气更大,伸手将绢花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