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万川 第124章

作者:秋水色睫 标签: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布衣生活 天作之合 女扮男装 古代言情

  就在赵执下狱半月后?,禁中传出消息。赵执被赐死于青溪宅院中。

  赵执被赐死的当?晚,圣上突然在重华殿上倒地?,此后?昏迷不醒,太医院废了好大一番力,才将陛下从昏迷中扎醒过来。

  就是朝堂之外的人,听了这件事?也都心知肚明,皇帝陛下是半道上得的皇位,朝中大半还?是从前元庆、绍元两朝的班子?,这赵执是他从庶人一手提拔起来,他对?赵执委以重任,赵执本该感恩涕零,效死以报君恩,没想到……这件事?换在谁身上大概都得吐血三升。

  赵执被鸩杀三天?后?,皇帝陛下仍不解恨,下令将其抛尸荒野,任乱鸦啄食。

  城外那一片鬼火磷磷的荒草地?,从此更加让人不敢靠近,天?子?盛怒群议汹汹,巡防营铁甲军士日日在城中巡视,此时?谁敢去自找麻烦。

  一连下了好几场雨,寒气腾起,将秋后?枯萎的草叶凝冻,腐化成泥。

  城南的野地?,地?下便是前几年大疫时?挖的死人坑。据流浪至此的野乞丐说,此地?的尸臭足足弥漫了一年有余没有散去,夜间腾起来的鬼火会连成绿莹莹的一片,活像阎王老爷的眼?睛。

  ————

  凌晨的草叶上,半夜凝起的薄霜还?未化去,住在城南的樵夫用柴刀拨开坚硬的草杆,一边走一边捡拾地?下的干柴和牛粪。夜色还?没有褪去,他在朦胧的晨光中走了许久,终于在前面看到一件熟悉的物事?,是朝中大员绯色官袍的一角,被雨淋湿,凌乱地?掩在杂草中。

  他环顾四周,飞快走上去,用柴刀挑开衣袍,他眸光一闪,那袍子?下没有尸体!

  他举起柴刀砍倒附近的草杆,突然赶到脖颈处微微一凉,一把?刀架在了他肩上。

  “小人是城南砍柴的樵夫,不知身后?是何方神圣,为何要刀胁小人?”

  草丛中潜伏的黄保生?一听这声音,好生?耳熟,“小兴子??”

  钱泽向黄保生?躬身示意,黄保生?朝身后?的禁军挥手:“将此罪魁带走!”

  “他要吞东西!”

  黄保生?急忙叫,“快阻止他!”

  有位禁军军士眼?疾手快,一拳向那樵夫下巴甩去,樵夫下巴瞬间脱腔,吐出一口血水,随后?被死死制住。

  三司长官在重华殿上跪地?接了新的圣旨,真正的嫌犯已抓住,立刻重审内奸案。皇帝陛下和尚书令钱漱徽,两人不知道是谁出的假死之计,硬是瞒过了所?有人,就连当?初领旨拘捕赵执的檀霸,也是此时?才知道,今天?凌晨去城南野地?抓的人是这么回事?。而传言中被赐死的赵执,此时?也出现在大殿上。皇甫震霆下了口谕,赵执虽遭人算计,但仍未洗脱嫌疑,令禁足在府,配合三司审问。

  昌祐八年冬至日后?,内奸案告破,尚书左丞、大理寺卿赵执洗脱嫌隙,接圣旨重履旧职。

  因年迈被特赐许久不来上朝的钱漱徽,也来到重华殿上,听刑部尚书再一次宣读内奸案判决书。

  最?令人震惊的是,那位自述是已故北滦大皇子?心腹,代号七九的蝎卫,在提审中多次试图自杀,未遂后?终于支撑不住,在刑讯下暴露了自己真实身份。此人代号是七九没错。只是,这只蝎卫效忠的人是当?今的北滦国?主拓跋虎文。

  拓跋虎文为他精心造了从前与现在两重假身份,并遣他南下大晛建康城。禁中的小兴子?,还?有鸿胪寺的一个七品主事?,都被此人以重利策反,为他所?用。那天?清晨,小兴子?即是受他所?命,前去确认赵执是否真的身死。

  东掖门?的监狱内室。

  蝎卫七九双足已废,浑身溃烂,亏得现在是冬日,没有蚊虫肆虐,满身的血污裸露在外,触目惊心。由此也能看出来,这位北滦蝎卫在审问过程中有多硬,刑讯到全身没有一块好皮肉,才挤出几句真相来。

  他昏睡许久,被一盆冰水激醒,费力睁开眼?睛许久,才看清站在内室中的人。“赵执。”

  赵执并不兜圈子?,直接问他:“我想知道,你为何构陷于我?”

  蝎卫缓慢地?抬起脖子?,扯出个诡异的笑容。

  “为何构陷于你,你们的判决书上不是说了?为了报你当?年在山口给我主的一剑之仇。陛下被削下的半片耳朵,到如今都没长全。难道说赵大人不信这个理由?”

  赵执所?知道的拓跋虎文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但拓跋虎文能从他兄长手里夺过皇位,此人的心思绝不会一直停留在那一点私仇上。他如今已是一国?之君,更不会为了私仇,让他重金培养的心腹蝎卫来建康送死。

  蝎卫继续笑得诡异:“赵大人,这监狱里所?有的刑我都受了,该说的我也说了。其余的,你别想从我这里拿走一句话。入蝎卫之时?,我就是必死之身,你们大可?取了我性命。哈哈哈哈……”

  诡异的笑声在内室响起,听来令人毛骨悚然。

  赵执心里一阵发寒,这建康城中,绝对?不止蝎卫这一个北滦探子?。拓跋虎文的布局,远在绍元年间窃太庙毁莲塘之时?,或者更早的时?候就开始了。如今他羽翼已丰,先吞了北地?三州。派到建康的蝎卫是来探路的,更是来……示威。

  只是满朝文武,以为除恶已尽,没有多少人在意一个阶下囚的示威。

  ————

  赵执驾车送母亲回隐溪寺。

  慕容氏所?居的禅寺被巡防营翻得凌乱不堪,寺里的姑子?至今没有人敢进这间居室。蝎卫的手段当?真了得,能潜入寺中,在慕容氏的眼?皮底下将半块玉佩藏在佛像底座,鼓动?巡防营来查找。

  慕容氏宽慰他:“阿执,不过是一场误会,我无事?,我在寺中简居这么多年,心境已今非昔比,你不用太过为我担心。”

  “母亲。”

  赵执站在窗前,听着室外飒飒的竹声,突然问道,“当?年叔父领着私兵离京之前,可?曾与你说过什么?”

  这问题惊了慕容氏一跳,怎么会,怎么会突然提起他。

  “母亲,他可?曾与你说过什么?”

  慕容氏摇头,“什么都没说,他叫人送我离开京城前往交州无人所?知的渔村隐居,安排得,很?是妥当?。”

  “母亲,叔父教了我一件事?。”

  “什么事??”

  赵执转过身来。“京都大营,从天?竺远征归来的两万兵力,我要握在手里。”

  帝京还?有禁军、巡防营,他不掌握其中一个,也必得掌握另一个。如此便再不会像过去到如今这般,任人摆布,寸步难行。

  慕容氏愣了许久,在他话里品出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阿执,母亲只告诉你四字,从心而行。”

  ————

  西行临近嵯峨山时?,李秾还?是带着小姑娘令容登上了蹉峨山顶。

  时?值秋冬,山上大雾笼罩。令容缩在李秾怀里,两人等了一夜,在太阳出来之时?,真的看到山顶的一圈金光,仿若佛陀法力无边散出的眩晕。

  令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念念有词,祝母亲在另一个世界能找到弟弟,祝父亲平安归来。李秾这时?才知道,这姑娘的父亲远行去了。他们原本是个圆满的行商之家。

  令容睁开眼?睛,却看到李秾并未许愿,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那神圣的一圈光晕,像是在认真欣赏美景。

  “姐姐,娘说看到佛光,许愿就能灵,你不许愿么?”

  李秾淡淡地?摇摇头:“我的愿望,佛陀也帮不了我,就不在此煞风景了。走吧,令柔,我们该下山赶路了。”

  李秾带着令容,风餐露宿,一路赶往西北。

  越是接近梁州,天?气越是严寒,李秾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在看到梁州地?界碑的时?候,李秾明显松了一口气。

  在距离骕化城还?有一天?路程时?,李秾将令容托付给信得过的茶叶商,托他们将令容带到秦氏磨坊。

  离别在即,令容突然拔下头上一根木簪,递到李秾手上。

  李秾佝偻着腰,几乎已经站立不稳,还?是勉强朝她笑笑:“小丫头,给我这个干嘛?我又不簪发。”

  令容从李秾手上拿过簪子?,放在嘴里咬,吐出一口木头渣滓再递给李秾。李秾才发现,那是一根被木头包裹的金簪。

  短短数月,十岁的令容已经历过世间最?沉痛的颠沛离别,她已学会分辨这世上的人心。

  “这是父亲交给我和母亲保命的财物,父亲说,没办法的时?候就可?以用它。母亲说,等姐姐把?我送到外祖家,就把?这个送给姐姐,我也想把?它给姐姐。”

  “令容,你有世界上对?你最?好的父母。”李秾伸手摸摸她的黑辫子?,表示收到好意。

  “只是这金簪,姐姐以后?都用不着了。”

  令容在李秾的脸上看到某种颓败的神色,仿佛这世间什么都不能再让她开心了。

  茶叶商的马队催促启程,脚程快一点,他们今日黄昏就能到达骕化城。

  令容骑在马上,不舍地?朝李秾挥手,远远问道:“姐姐,你今夜住在哪里?”

  李秾随手一指不远处一座小山。“我会去那山上看看梁州的月亮。”

  ————

  当?夜,是梁州人的扫尘节。

  五六匹快马从古道上飞奔而来,在路口刹住,惊起满市镇的犬吠。

  一位劲装青年将令容抱下马,问她:“那位救你的姐姐在哪里?哪家脚店?”

  令容指指远处的山,“姐姐说她要去那山上看月亮。舅舅,姐姐不是去看月亮,姐姐她生?病,病得快要死了……”

  青年看了看远处的山,“快!上山。”

  山上只有一座古庙,寂静寒冷。

  众人将火把?一照,有个人倒在窗前冰冷的地?上。

  令容扑上去:“姐姐!舅舅,她就是李秾姐姐。”

  秦甄上去,将手伸到李秾鼻翼之下,气若游丝。

  “令容,别哭了,将她扶到我背上,她快没命了,只有你外祖有办法救她!快!”

  秦甄骑上马,让人将李秾绑在自己背上,“驾”一声催动?身上的马匹,再狠狠抽一鞭,马匹瞬间跃出去一丈远。

  他骑的是秦氏磨坊最?快的一匹天?山驹。今夜有月亮,正好赶路。只希望李秾能撑住,不要死在半路。

  远在万里之外的建康城,下了昌祐九年除夕前最?大的一场雪。

  赵执于梦中惊醒,推开房门?,看到庭中已是满目洁白。

  他方才梦到李秾,仿若是那年初初确定心意时?,她穿着男装,修竹一般站在廊下,长眉星目,隔了雪中看过去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赵执回到灯下,翻出李秾留的那封诀别信。读了许久,他将信纸放到焰火处,烧着。

  李秾的天?涯再远也在他心里,他与她必不是诀别。

第145章 阴晴圆缺

  骕化?城的冬夜狂风呼啸。秦氏磨坊却燃着?灯, 一对悲戚的老夫妻站在院子门口,他?们要亲自问问女?儿的事,问问女?儿是怎么死的。

  寒夜中?秦家的马匹驶近, 秦甄从马背上抱下来一个人, 解开大氅, 却是个奄奄一息的瘦弱病人,早已口不能言。

  “爹, 此人快没命了?!”

  李秾被?带进?内堂, 老秦公听完外孙女?的哭诉,让秦甄拿出了?家里珍藏的千年人参, 想办法给李秾服下去, 折腾到天亮, 只堪堪吊住了?她一口气。

  令容守在李秾身边泣不成声, 被?秦甄哄好, 让她细说在郴州遇险的经过。令容擦干眼泪, 将母女?俩求医、被?掳、被?救再到母亲生产过逝的事说了?一遍。

  她说到李秾和她一起将母亲葬在镇外的山岗, 一直听着?的秦母受不住丧女?之痛, 痛苦地?跌在椅中?哭出了?声。

  天大亮时, 秦家磨坊门头上挂起了?白幡,秦家连夜请了?法师来给去世的女?儿招魂。

  秦氏磨坊在骕化?城以信义立足, 李秾既是外孙女?的救命恩人, 她的性命一定?要救。

  秦甄让人装好马车,要将李秾背上去, 被?老秦公阻止, 李秾这个样子, 已经不起路途颠簸,并且她一旦离开人参, 立即就会殒命。

  “拿上我的帖子,去请你外祖到磨坊来。你外祖外出云游,前几日才回到家。萍水相逢,这个女?子能护送令容到此处,这也是她善心得到上天回应,命不该绝。”

  秦甄意外:“外祖竟回来了??我以为只有舅父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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